《日落前抵达黎明》草央gogo

1、01

　　暴雨如注，夺命似地拍打着工厂的屋顶，铁皮震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夜幕掩盖下的世界除此之外寂静无声。
　　对方拿着枪指着他的脑袋，眼神中却透着一丝温暖，让他觉得时间似乎回到了十年前。
　　“许飞，放过老K，现在收手还有希望。”
　　“希望？从警队抛弃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希望了。”
　　决绝的一声枪响，他的脚边洇开血迹，老K的身体沉重地倒在地面，灰尘在地面弹跳起来，在老K周身扬起一层薄雾，而后又散去。
　　他把枪扔到地上，微微弯下腰，狠狠掰过对方的下巴，声音却放得很轻、很柔。
　　“小帆，你还信我吗？”
　　他终于哭了出来，完全无声无息，脸上却已经布满了泪水。他眼眶通红，如同泛着血，他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目光空洞，像是已经死去。
　　而他知道，那是真的的绝望。是他想要看到的，信仰崩摧后的绝望——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

　　“卡！”导演的声音响彻整个场地，“恭喜亦青老师、蒋初老师杀青，《破浪》杀青！”
　　工厂顶的灯光完全亮起来，沈亦青戴着手铐跪在地上，脑子放空似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沈老师，给您解一下手铐。”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拿着钥匙解开手铐，沈亦青的助理目目怀里捧着花束从场边向他飞奔过来。
　　“沈哥杀青快乐！”
　　沈亦青接过花束，是一捧麦子。
　　“祝《破浪》大卖。”
　　“应该上映的时候给吧？”沈亦青打趣道。
　　陈述导演从监视器旁走过来，拥抱沈亦青。
　　“亦青，辛苦了。”
　　“谢谢导演，辛苦了。”
　　“各位老师，咱们一起拍个大合照！”剧照师在场边拿着喇叭喊道。
　　沈亦青和蒋初两位主演分别站在陈述导演左右两侧，剧组人员迅速就位，片场在一时的混乱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祝《破浪》杀青大吉！”

　　沈亦青自诩酒量不错，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他对这些交际应酬俨然驾轻就熟。然而似乎是几个月的高强度拍摄，也或许是为了保持身材的节食和高强度运动让他的身体濒临极限，几杯酒下肚，沈亦青已半醉。
　　多次合作的默契让陈述导演敏锐地察觉到沈亦青的异常，便不再强求，找来目目送沈亦青回家。
　　沈亦青礼貌地喝下最后一杯酒，作为答谢剧组工作人员的杀青酒，便在目目的陪同下走出了宴会厅。
　　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里，公司派给沈亦青的保姆车早已停在电梯门口。目目扶着沈亦青上了车，而后坐到了副驾驶。
　　剧组的摄影棚离沈亦青在城区的家还有大约两个半个小时的路程，沈亦青在车上晕晕乎乎地睡了一觉，待车停稳在沈亦青别墅的地下停车场，目目才叫醒了沈亦青，此时他已经清醒了许多。
　　“那我就先撤啦，”目目把沈亦青扶下车，还帮他按了电梯，“谭老师在家吗？”
　　“应该在吧，他没通告。”沈亦青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敷衍道。
　　“那我就放心了，好不容易杀青了，好好休息。”说罢，目目便重新上了车。
　　车子的引擎声逐渐拉远，沈亦青才上了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二楼。
　　电梯门打开，沈亦青抬起头，便看见谭一穿着黑色的家居服，抱着一捧玫瑰花站在门口。
　　“青哥，杀青快乐。”
　　沈亦青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放松了下来，他跨出电梯，紧紧抱住了谭一。
　　“好想你。”
　　沈亦青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醉意，温柔又低沉，缓解了谭一近三个月来的思念。
　　“我也是。”谭一轻轻抚摸沈亦青的头发，仿佛怕他被碰碎了似地，连动作都显得极其小心翼翼。
　　空气中弥漫着玫瑰花的香气，拥抱的温度逐渐升高，沈亦青也抬起手，回应般去抚摸谭一柔软的头发。对方的肩膀比他记忆中更加宽厚了，紧紧地、牢牢地禁锢着他。心脏的脉动随着呼吸的起伏牵连在一起，他听到对方在他耳边轻轻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他轻声问。
　　“青哥，我好想你，想你想得要疯了。”
　　谭一有些喑哑的声音彻底击碎了沈亦青的理智，显得过于灼热的吻随着沈亦青的动作落在谭一唇边。随后两人紧紧交缠在一起，谁都不肯先分开。
　　呼吸变得不畅，思绪的短暂落空之中，卧室的门被谭一撞开。
　　窗帘密不透光，卧室的灯没有开，空间的黑暗让沈亦青倍感安全。黑暗中，他逐渐看清了对方的面孔。眼眸的倒影清晰可见，他只能看到自己的脸。
　　“亦青。”谭一伏在他的耳边唤他的名字。
　　沈亦青呼吸一窒。
　　谭一鲜少这样喊他。
　　每一次这样的称呼都让沈亦青的神经快速地兴奋起来。紧绷着、叫嚣着撕碎他全部的理智。这是褪去了一切世俗的差异之后，谭一露出的獠牙。
　　如同野兽般的獠牙。
　　“谭一，我在。”于是他每一次都这样回应。
　　空气中的温度被瞬间点燃，即使空调在盛夏时节被开得很低，沈亦青的身体早已湿透。
　　每一处。

　　谭一很特别，即使在娱乐圈这个美人遍地的地方也独树一帜。他的外形有着这个圈子少有的野性——并非是刻意塑造——而是质朴的、原始的野性。然而当你剥开他的外壳去解构他的内里时却又会发现一种毫无保留的纯粹，那也是这个圈子所稀缺的。
　　沈亦青总是会梦到他第一次与谭一见面的那一天。
　　他与导演并排坐着，面对众多与他对戏的演员，他与导演都反响平平。直到谭一的出现。
　　“如果能借你的手解决我的困境，我又何必费事自己动手呢？”
　　他靠坐在木质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胳膊耷拉在椅背上，手里随意地把玩着那把道具蝴蝶刀。
　　一切都那么违和，一切都那么虚假，除了他。
　　沈亦青几乎被对方的气势压倒，但专业使然，他最终还是稳稳地接住了对方的戏。
　　结束的一瞬间，对方看向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而明亮。他脸上洋溢着对于这个场合来说有些违和的笑容，而后带着一丝胆怯悄悄对他说——
　　“沈老师，我很喜欢您。”

　　“亦青……亦青……”
　　酒精在身体里被加速代谢，血液快速的循环让沈亦青有些晕眩，虽然他已经无力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的晕眩，可眼前呼唤他名字的身影、唇齿和记忆中的那个青涩的少年面孔逐渐重合，而后合二为一。
　　“谭一……”
　　他抬起手臂，抱住对方的臂膀。
　　仿佛做了一场梦，他在梦里沉浮。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然而身体的触感如此敏锐，他的思想却变得越来越迟缓。意识变得模糊，他在丢失记忆前，只记得谭一温存的呼唤。
　　“亦青，欢迎回家，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