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烛》拾澄宜酒

32、第 32 章

　　沈青烛没骗郑微，第二日便陪她去了集市。

　　出门时元宵将柜里最厚实的裘衣找出来叫沈青烛穿上，又找来暖炉，备上点心热茶，在马车上铺上软垫，才扶着人上去。

　　这次的马车更为宽敞些，两人并排坐着，并不必挤在一起。

　　可沈青烛偏要贴着郑微，手穿过郑微的胳膊，捉住她另外一只手，握在掌心里，亲昵地揉捏。

　　郑微任她捏着，心里也被那指尖勾得微动，却还是故作镇定，偏着头看也不看她。

　　沈青烛的身子并不适合出远门，故而马车一直到了茶楼底下才停，半步都舍不得让她多走。

　　元宵先下车，将郑微搀下来，又谨慎地扶着沈青烛下来。

　　一行人上了二楼，说书先生正慷慨激扬地说着故事，店小二看出是贵客来临，殷勤地想要将人引向雅间。

　　堂间客人众多，空气都要格外污浊些。而雅间里虽清静许多，但听说书总少了些氛围。

　　不过沈青烛倒自得其乐，点了壶阳羡雪芽，倒与郑微：“阿微尝尝，这可是难得一尝的茶，味道极佳，一两茶叶值一金。”

　　“若非沈家与这掌柜相熟，旁人可没这福气喝到。”

　　郑微喝过，自然不觉得惊艳，平淡地抿了口，道了声“好喝”便无话可说了。

　　沈青烛眉间一蹙，问：“阿微来了这么多次，想来是喝过这阳羡雪芽了？”

　　郑微一怔，刚要否认，却听沈青烛道：“元宵先前说，你和那位祝姑娘是在茶楼相识，难不成是她请你喝的？”

　　话说到这份上，郑微只能点头，低低嗯一声。

　　分明是来听说书的，可沈青烛这话就没停过，又问：“你和祝姑娘，是朋友？”

　　郑微抬眸看她，可沈青烛神情淡然温和，丝毫没脾气似的，反倒对祝璃颇为好奇。

　　明明昨日还不待见祝璃的。

　　郑微再次嗯一声，不太想和沈青烛谈论别的人。虽她和祝璃算得上是朋友，可沈青烛问祝璃做什么，既没有敌意，难不成是感兴趣？

　　紧接着，沈青烛道：“祝姑娘是个怎样的人？”

　　一时间，说书声都显得嘈杂起来。元宵往嘴里塞着点心，丝毫没注意到气氛不大对起来。

　　郑微的猜想似被印证，心里立时郁闷起来，便耷拉着眼皮，指尖捻一捻茶盏，眸子被热腾腾的雾气蒸的氤氲。

　　她故意磨蹭时间，想让沈青烛换个话题，可偏偏对面的人耐心十足，并不催促，却也不放弃，只是温温柔柔地望着她，凝着她，将她的防线一点点瓦解。

　　没办法，郑微吐了口气，道：“祝姑娘，是个……很热情的人。”

　　沈青烛目光执着，还在等接下来的答案。

　　郑微又想了想：“她没和我说过来历，不过，身世应该比较显贵吧……”

　　瞥了眼沈青烛，见对方仍听不够似的，便有些气。

　　憋了会，略有些恶声恶气地道：“你喜欢她？”

　　“你喜欢她？”

　　异口同声的，是沈青烛。

　　两人均有些错愕。

　　接着沈青烛便松快一笑：“怎么会？只是因为是阿微的朋友，便多嘴问了两句。”

　　郑微“哦”了声，心里却阴冷而潮湿。因为不信沈青烛的话，因为沈青烛对旁的女人感兴趣。

　　这女人还貌美，还尊贵，同沈青烛还算得上门当户对。

　　再说，她们算哪门子朋友？不过是郑微有求于祝璃，祝璃呢……圣母心吧？不然她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理由了。

　　见郑微不太想说话，沈青烛便也闭了嘴。心中暗自有些懊悔，明明是要出来陪人寻开心，却几句话将人惹得闷闷不乐的。

　　就算阿微喜欢祝璃又怎样？她一个将死之人，又能计较多少得失？

　　好在半晌后，郑微忽然又补了句：“我怎么会喜欢她？我们连交情都不深，谈何喜欢。”依旧是闷闷地抿着唇，字句从唇缝里蹦出来，不情愿但真心。

　　沈青烛闻言又笑起来，给郑微递了块点心，算是哄她。

　　在这茶楼待了两个时辰，沈青烛有些坐不住，便说要离开。

　　出了茶楼坐上马车，沈青烛却不说要回去。

　　“阿微想要逛逛么？”

　　能和沈青烛逛，郑微自然愿意，这机会千载难逢，她怎么会愿意错过，于是立马点头，十分殷切。

　　结果沈青烛却眯着眸子笑得和蔼：“那你和元宵去逛逛，我去曾娘子的铺子里等你们。”

　　郑微脸色立马垮了下来，白高兴一场，都差点要质问沈青烛为何不与她们一起，不过想想天这么冷，沈青烛能一起出来便已是难得，她便不再强求，同元宵一起下了马车。

　　郑微看着马车慢悠悠离开，和元宵转身走向集市深处。

　　“沈青烛同曾娘子关系很好么？怎么去她那？”还是没忍住问了。

　　沈青烛能问她和祝璃，她为何不能问沈青烛和曾娘子？

　　元宵点心吃饱了，一开口便不小心泄了气，立马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回道：“想必是要做衣裳吧？小姐也没见过与旁人关系好，定比不上姑娘和祝小姐。”

　　郑微赏了元宵一个白眼，道：“那她为何要支开我们二人？”

　　元宵处处替她主子说话：“那定然是因为知道姑娘喜欢逛街，小姐不能外出也不想在马车里空等着，便只好寻个事情做啰。”

　　“这地方逛来逛去也就这些铺子，没什么意思。既然她不想空等着，那我们现在就去寻她吧。”

　　指了指马车离开的方向，郑微道：“你带路。”

　　“哦。”元宵老老实实在前面走。

　　走到一半，郑微又道：“等一下。”

　　元宵不解回头，却见郑微走向一旁的烧饼摊，买了个热气腾腾的烧饼包起来揣进怀里，唇角弯弯：“给沈青烛带一个，我吃过了好多次，她定然也喜欢。”

　　“姑娘不给自己买一个吗？”

　　“不用，买一个给她就行了。再说，若我买了给自己吃，谁帮我揣着饼？饼拿在手里走过去早冷了。”

　　元宵指了指自己，单纯道：“我啊！”

　　郑微睨了她一眼：“才不给你揣！沈青烛只能吃我给她揣的饼！”

　　元宵委屈撇嘴，知道郑微在睚眦必报。暗自腹诽，郑姑娘就不会两个一起揣在怀里么？

　　话却没敢说出口，只敢用余光瞥着郑微气鼓鼓的两腮，心生畏惧。

　　到了曾娘子的裁缝铺，店面有些逼仄，里面并无伙计。

　　唯有沈青烛和曾娘子相对而坐，谈笑正欢。

　　见郑微和元宵过来，沈青烛立马止住话音，诧异道：“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郑微还在打量这小小铺面，元宵便接话道：“姑娘说集市逛的多了觉得无味，所以就直接过来了。”又拿手肘轻轻碰了碰郑微，低声提醒她拿出那烧饼。

　　郑微却不理会她，反倒笑着同曾娘子问好，又问：“你们刚才商量了什么？”

　　曾娘子斟酌着启口，却被沈青烛抢先回道：“不过是请曾娘子为我做件衣裳，来年开春的时候穿。”

　　“开春还有这么久，怎么衣裳做的如此早？”

　　沈青烛笑道：“有个盼头，图个吉利。”

　　话不必说得那么清楚，郑微一听便明白了，胸膛像是被撕开一个豁口，寒风呼啸着往里灌去，心一阵冷一阵疼。

　　告辞时，沈青烛对曾娘子说：“那，就拜托娘子了。”

　　曾娘子回望的眼眸深沉而复杂，略一点头：“您且放心。”

　　再次坐上马车，郑微才将怀里温热的烧饼拿出来给沈青烛，笑意却有些牵强，心中萦绕着沈青烛方才那两句话，豁口还敞开着。

　　“给我的？”沈青烛惊喜着，打开纸包轻咬了一口，笑意清甜，“谢谢阿微，很好吃。”

　　郑微看眼那烧饼，小小的缺口，沈青烛咬的太斯文，除了笑意，看不出她其实很喜欢吃这饼。

　　元宵在一旁奇道：“姑娘揣了一路，为何方才在店里不拿出来？”

　　郑微转眸看沈青烛，她依旧小口小口地咬着。

　　“若是你家小姐不喜欢吃，给了旁人怎么办？”若是在马车里，沈青烛便没有推辞可说，总不能将这饼扔了。

　　沈青烛哪知道郑微会这么想她，抬头诧异道：“你给我的东西，我怎么会随意给旁人？”

　　豁口就这么轻易地阖上了，郑微抿着唇，敛住一不小心就倾泻出来的笑意。

　　除了郑微，其他人都是旁人，对不对？

　　她想这么问，可害羞，也害怕。

　　还好沈青烛的答复够真诚，还好吃的斯文，却还是小口小口将那饼都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