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那个玛丽苏》割肉自啖

8、牢房

　　恶臭的气味越来越近，紧紧捂住鼻子已经无法阻止这股可怕的臭气。它仿佛是粘稠的泥浆一样，极具侵略性，几乎要从皮肤的每一个毛孔渗透入洛瑜发抖的身体。

　　不，不是她在抖，是从背后一直用搂抱的姿势捂住她嘴巴的多多在抖。

　　洛瑜在昏暗中摸索到她的手，在她一惊差点要抽回去的时候一把牢牢抓住，安慰性地拍了拍她。

　　多多感受到她的好意，感激地用力回握住洛瑜，并且在她的示意下，谨慎而缓慢地松开一直捂着她嘴巴的手。

　　庞大的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沉重的脚步声和逐渐浓烈的恶臭无不昭示着它的靠近。

　　洛瑜紧紧地握住攻略，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下定决心无论看到什么都不会发出声音。

　　此刻，黑影已经来到关押着她们的牢房外。

　　那是一具如同巨人观一样苍白臃肿的丑恶躯体，肥硕臃肿的烂肉如同融化的蜡烛一样，层层地耷拉在一起。

　　它没有寻常意义上的“头颅”，一个灰黑色的、皱缩如同果核的纺锤状物体极为诡异地插在那堆看上去像溺水腐烂尸体的躯干上。

　　它迟钝而笨重地前行，手中握着一个巨大的倒钩尖头锤，锤子布满可怖的铁锈和血迹，透露出极为不详的气息。尖头巨锤的尖端拖在地面上，随着怪物的走动，刮过地面，发出一阵阵刺耳的怪响。

　　洛瑜屏气凝神地等待怪物走过她们三人所在的牢房，心中虽然恐惧紧张，却还能保持镇定。

　　眼看着怪物就要消失在牢房的最右侧，但是突然间一阵恶心晕眩袭击了洛瑜，就像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暗箭猛地插入她的脑袋，剧烈的疼痛立刻占据了她所有的感知。

　　痛，好痛，头好痛啊——！

　　洛瑜眼前的东西模糊扭曲，变成一团混乱的色块，爆炸般的锐响充斥在耳畔，引发阵阵令人眩晕的耳鸣，似乎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堵上干裂的嗓子眼，尖叫着要涌出来。

　　无数的呓语直接越过□□的屏障，在洛瑜被疼痛晕眩折磨得一片空白的大脑中回响。在那仿佛要将她的脑袋撕成两半的混乱噪音中，洛瑜仿佛听见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听到。

　　一声巨响将洛瑜的神智从混乱中唤醒。

　　一双手死死地捂在她嘴上，将洛瑜整个人拖到牢房最深处的墙角处，用婴儿蜷缩的姿势将洛瑜锁在她的怀中，尽力让她们的身体缩到最小，以躲避怪物伸出来探索的长舌。

　　原来，洛瑜在刚刚突如其来的剧痛中还是忍不住喊出声，但茱蒂丝反应极为迅速，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捂住了洛瑜的嘴巴，并且拉着她躲到了墙角。

　　但是从洛瑜牙缝中泄露的轻微声音还是引起了怪物的注意。

　　它停下了脚步，然后缓缓将庞大臃肿而丑恶的身躯转了过来。

　　下一秒，它突然撞上牢房的格栏，发出一声吓人的巨响，几乎要将金属的栏杆撞弯。

　　正是它发出的巨大动静，将洛瑜从神智的混乱中拉了回来，但是此刻，洛瑜一点都不想感激它。她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可怕的非人景象。

　　腐烂苍白的浮肿肉团死死地压在格栏上，在用力到发出吱呀声的挤压中，那团巨大的烂肉不断地变形，被金属制的栅栏压得凸起，肿胀，再炸裂开，用力地向着洛瑜她们的方向挤来。

　　它的伤口处没有一丝血液涌出，如同尸体般袒露出的苍白肉质让人感到生理性地恶心恐惧。

　　掉下来的腐烂肉块一摔在地面上，就变成了一滩看不出形状的淡黄色烂泥，就像是腐烂了许久的果冻状一样，发出令人晕眩的恶臭气味。

　　怪物巨大的身躯阴影几乎笼罩了半个牢房的面积。

　　那个如同皱缩果核，不，如同风干虫蛹的灰黑色小脑袋抖动着，缓缓扭动舒展张开，变成一张长满无数环状倒钩利齿的狰狞大嘴。

　　一条细长如蛇的开叉舌头从口器中伸出来，朝着洛瑜和茱蒂丝的方向蜿蜒前行，显然是在寻找着什么。那恐怕是这个怪物身上唯一有血色的部位，浸满了鲜血的颜色和气息。

　　洛瑜的心提起来，身体僵住不敢动弹，生怕再次弄出点什么动静将它吸引过来。

　　那条蛇一样的长舌在空气中扭动了好几下后，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便慢慢地缩回去。那张令人恐惧的锋利口器也缓缓合上，重新变回那个皱缩虫蛹的模样。

　　茱蒂丝和洛瑜不约而同地身体一松，但是依然保持着安静。

　　直到怪物慢吞吞地扭回身体，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拖沓着脚步缓缓离开，两人才彻底放松精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贪婪地将宝贵的空气吸入干涸的肺中。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如果被它抓到，那我们就死定了。”

　　多多挪到两人身旁道，秀气的眉头蹙起，狐疑地看向洛瑜，犹豫道：“姐妹，你刚才怎么了？你是犯病了吗？”

　　洛瑜立刻道歉道：“这是我的失误，我很抱歉。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刚才的样子很奇怪吗？”

　　多多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心有余悸地说道：“真的很可怕！你刚才突然开始浑身抽搐，而且眼睛猛地往上一翻，露出眼白，脸憋得通红，好像无法呼吸。那个样子就像我们部落里得了疯兽病的兽人，大巫说过，那是冒犯了兽神大人的惩罚。”

　　曲起一条腿懒洋洋地坐在旁边听她们说话的茱蒂丝插话道：“不，那只是施法者的诅咒罢了。”

　　多多嘟起嘴，肉肉的脸蛋鼓起来，坚持道：“大巫说了那是兽神大人降下的惩罚，那就是真的！才不是什么诅咒呢！没有人能够诅咒被大巫所庇护的亚特兰兽人！”

　　茱蒂丝昂起头，发出不屑的轻笑，对多多的固执不置可否。她这种傲慢自信的态度把多多气得够呛，两人开始你来我往地吵起架来。

　　洛瑜在她们斗嘴的时候，没有参与，而是垂下眼眸安静思索当下的处境，将她从离开家门后遇到的所有怪事都细细地梳理了一遍。

　　毫无疑问，那个将她击晕后抓到这里的怪人是早有预谋的。洛瑜的目光扫过还在斗嘴的茱蒂丝和多多，从她们的话中，不难得到还有别的学院新生被抓到了这里，而且被抓的时间和地点都不相同。

　　茱蒂丝是从熔炉堡来的，熔炉堡位于凯里尼亚大陆的北方，是西罗伯瑞利安王国的重要城市，距离迦德帝国十分遥远。

　　而多多是来自西大陆的多多鲁斯部落联盟，这就更远了。西大陆是独立于凯里尼亚大陆的另一片大陆，中间隔着无边无际的卢西纳风暴海，只有一座据说是古代瑟兰文明所建的大陆桥连接两地。

　　如果只有一个人，很难想象他是怎么从相隔这么远的地方陆续抓住茱蒂丝和多多的，更别提还有来自大陆其他地域的新生。

　　说到底，神秘怪人和他的同伴到底为什么要抓她们这些新生呢？

　　其他人不好说，但是洛瑜敢肯定自己身上没有一丝可供贪图的绑架价值，除了那本无法被其他人看见的攻略书。

　　那这么说来，他们绑架自己的目的，不在于她本身，而在于她所附带的东西上。

　　洛瑜猛地抬起头，抓住还在斗嘴的多多和茱蒂丝，小声问道：“在你们被抓来这个地方之前，有盗贼偷走了你们的学院录取通知书吗？”

　　多多和茱蒂丝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愣了下。

　　茱蒂丝最先回过神来，疑惑地回答道：“没有啊，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偷的。他们都能把我整个人绑过来了，这玩意儿不是随便翻翻就能够拿到手吗？还需要偷？”

　　多多点点头，附和道：“我也是被人直接袭击。可恶，如果不是我前一天晚上没吃饱，体力不足，才不会这么简单就被那个卑鄙小人射中肩膀。居然用麻痹药，太过分了！”

　　洛瑜皱起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茱蒂丝见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开口追问道：“你发现了什么吗？”

　　洛瑜回过神来，思索了片刻后，决定还是将自己的推测告诉她们。毕竟人多力量大，说不定大家一起就能够找出逃离牢房的方法。

　　“这只是我的猜想，你们可以参考一下。”洛瑜招招手，让她们两人凑近来听，小声说道：“首先，这些袭击我们的怪人，他是早有预谋的，并且是团队作案。”

　　茱蒂丝点点头，“这是很容易想到的。”

　　“但是问题是，他们绑架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求财？求名？挑衅九大学院的权威？还是说只是单纯地为了满足自我利益而要向我们下手？”

　　洛瑜的语速越来越快，眼神专注而兴奋，有种让人不得不听下去的气势。

　　“如果是前者，那么我们不会被杀死，而且很快就会有人知道我们被绑架的事情，然后前来交涉或者拯救。因为绑架者必须把我们在他们手上的事实宣扬出去，才能够握住他们想要的筹码。如果是后者——”

　　茱蒂丝打断洛瑜的话，眼神沉沉，“我想他们的目的就是你说的后者。”

　　洛瑜疑惑地看向茱蒂丝，顿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有人被杀死了吗？”

　　茱蒂丝惊讶地看她一眼，沉重地点点头，低声道：“是来自‘灰烬之誓’洛克里希学院的兰希和‘静谧冠冕’塞尔斯特学院的亚摩斯。”

　　“他们是被抓进来的第五个和第六个人。”多多在一旁补充道，明亮充满活力的大眼睛也垂下去，情绪低落道：“我明明告诉他们不要发出声音，但他们还是喊了出来。那个怪物就用舌头抓住了他们，然后……”

　　多多做了一个挥舞大锤的手势，表示他们被那个狰狞恐怖的尖头锤砸碎了脑袋。

　　“灰烬之誓和静谧冠冕……”洛瑜嘀咕着，手指摩挲自己的下巴。

　　“这两个学院怎么了吗？”茱蒂丝奇怪道。

　　洛瑜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

　　茱蒂丝叹了口气，颇有些惋惜，“这两个学院是招生最少的学院，而且总是神神秘秘的。这次好不容易招了两个宝贵的学生，结果都死在了这个鬼地方……”

　　洛瑜点头附和道：“确实，但是我们也不能就坐在这里等死。”

　　“谁说我们在等死？”茱蒂丝脸上流露出奇怪的笑意，哪怕隔着一脸大胡子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强烈骄傲。

　　“哦？”洛瑜扬眉，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茱蒂丝指了指墙角的地砖，“这里是我挖出来的通道，可以去隔壁的牢房。”然后，她又指了指牢房栏杆的右下角，“这个地方，我撬开一截，我们这种体型比较小的，应该都可以钻出去。”

　　“你真是太棒了！姐妹！”洛瑜猛地一拍掌，兴奋极了，摩拳擦掌道：“那我们还等什么？立刻就走人啊！”

　　茱蒂丝准确地揪住洛瑜的衣领，不容反抗地把已经站起来的她又硬生生地按回原位坐下，无视她孱弱的挣扎叹气道：“我们也不是没有出去探索过，但是姐妹你听我说，这里真的很危险，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就能够逃出去的。”

　　茱蒂丝掰过洛瑜的头，直视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

　　矮人少女被胡子所覆盖的嘴唇抽动了一下，垂下的胡须麻花辫摇晃着，露出忍耐着的悲伤神情，好一会儿后才低声道：“九天前，我和多多去了其他两个牢房，帮助里面的人撬开牢笼逃了出来。”

　　“然后我们所有人一起沿着楼梯往上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楼梯仿佛没有尽头一样。无论我们怎么拼命地往上跑，都无法找到出口。而且，那个怪物，它不是只有一个！”

　　茱蒂丝一边说着，坚毅的脸庞上居然浮现出恐惧而空洞的表情，再次回忆那个噩梦一般的场景。

　　她喃喃呓语道：“那种怪物，它们会源源不断地从楼梯的上方走下来，拖着那种怪异而沉重的步伐和巨大的尖头锤。在它路过的时候，我们只能攀在墙壁上方，什么声音都不敢发出，煎熬着等待它离开。然后我们再爬下来，继续拼命地往上面跑。”

　　“但是没有用！无论我们怎么跑，总会有新的怪物从上面走下来，而且永远看不见出口。”

　　“在逃跑过程中，‘怜悯穹顶’的伊利亚没有力气了。他在攀爬墙壁躲避怪物的时候，失手掉了下去，然后他就被那个怪物锤成了肉泥。”

　　说到这里，茱蒂丝猛地一哆嗦，洛瑜赶快扶住她，才发现她的身体不停在颤抖。

　　“所以，我们放弃了。”

　　茱蒂丝眼神重新聚焦，看向洛瑜。矮人少女的眼中原本燃烧着的火焰，仿佛突然一下子熄灭了。而在那弥漫的灰暗忧伤中，洛瑜看见了自己担忧的表情。

　　“我们放弃逃离，重新回到这座监狱塔的最底部，自己钻进牢房里，沉默着将牢笼重新合上。因为只有这样是唯一能够保护我们，让我们苟活下去的方法。”

　　“我们剩下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外面有人能够打破这个牢狱，将我们从这个没有尽头的黑暗中，拯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