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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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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初 无极殿
殿内乌压压挤满一堂人,穿戴得体的门内弟子,与粗制麻衣、举止散漫的杂役伙夫混杂其中。
人声鼎沸,吵闹不堪。
明虚弟子两两组成一对,一人讯问、一人记录勾画,场面热闹不凡。
李嘉玉揉了揉太阳穴,周围喧嚣声让他疲惫不堪。
上午他忙于排查名册弟子,午餐后,便吩咐人将门派内杂役帮工聚于一处,继续排查,中间连休息时间都无。
此时,脑袋沉沉,疲惫感渐涌。
这时,两个人一瘸一拐,扒开人群挤了进来,正是派去思过崖,问话沈玄的文卓和莫楠。
两人此刻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来到李嘉玉面前,一股瘫坐地上,擦着汗,捶着双腿,口中喊着“累死我了”“腿要断了”之语。
李嘉玉见状,扫视几眼两人衣服和鞋面,眉锋蹙起。
身旁,孟齐见李嘉玉似面色不善,直接开口训斥:“成何体统,赶紧起来——”
见孟齐语含愠气,底下两人交换下眼神,起身乖乖行个礼,回禀道:“师兄,我俩一路奔波,到崖上见沈玄一如往常,并无可疑之处。”
说完,低头遮眸,掩盖面上心虚表情。
李嘉玉问道:“昨晚,他在崖上,可有听到什么动静?是否见到可疑人员?”
文卓回道:“我照孟师兄交代的询问沈玄,他说昨夜思过崖风平浪静,只听到警钟敲响,其余一切不知。”
李嘉玉轻轻揉了揉眉心,一只手支着额,沉思着什么,接着摆手示意两人退下。
两人见状,急忙退出殿内,文卓拍拍胸口,得意道:“这招叫做瞒天过海,学着点。”
一边,莫楠竖起大拇指,奉承道:“师兄英明。”
两人相视而笑,身影远去。
殿内,李嘉玉扯扯嘴角,示意孟齐靠近,对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他们两人根本没登崖。”
孟齐脸色登时大变,震惊道:“什么?怎么可能?”
李嘉玉倒杯茶水,悠悠道:“虽两人装的很像,衣服也看着散乱,但是百密一疏。两人鞋面干干净净,既没沾上泥土,又无染上苔藓。”
孟齐惊的张大嘴巴,继而愤怒责骂:“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欺瞒我们。”
他接着加重了语气,“那为何刚才,你不当面拆穿谎言?”
李嘉玉突然语气转冷,质问孟齐:“你觉得他们撒谎,所欲何为?为公还是为私?”
孟齐见状,撇撇嘴,有些心虚。
平日几人就不对付,互看不顺眼,因此经常发生口角之争,前日更是在餐厅产生摩擦,因此今日故意派他们爬山,趁机报复。
孟齐语气软了下来,缓缓道:“那他们也不该偷懒,刻意说谎,耽误门派大事。”
见李嘉玉脸色依旧难看,又问道:“那师兄,沈玄的事,还需重新派人上山吗?”
“不用了。沈玄之事到此为止。”李嘉玉声音依旧冷。
须臾,他让孟齐将殿内人员清空,收集讯问记录册,细细翻看。又用毛笔圈画几个名字,随后起身,将册子丢向孟齐,落下一句:“跟上。”
孟齐连忙问道:“咱们去哪儿?”
“杂役院。”
“师兄,他就是鞠良。”一名弟子指着一位衣衫破旧,走路跛脚的老人说道。
李嘉玉细细打量,老人大概四五十岁,头发散乱,面色蜡黄,左脸挂着大面积疤痕,让人看了犯怵,但是那双眼睛尤其明亮。
他弯腰行了一礼。
李嘉玉心里莫名一震,他竟感到有种熟悉之感,似乎在哪见过他——
轻轻喘口气,压住内心不适,他问老人:“昨晚你在哪里?做什么?可有人能证明?”
老人咳了咳嗓子,声音沙哑,仿佛干燥树叶在摩擦,“小老儿一直住在后山柴房,没人能证明。”
孟齐指着老人,大喝道:“你待在柴房做什么?我看你身份不详,举止诡异,必是奸细。”
老人抬头,霎时露出那张丑陋可怖的脸,吓得几人一激灵。
他既而低下头,缓缓回道:“小老儿多年习惯使然,一人住在荒山野岭,不习惯人多之处。”
接着他指指脸上疤痕,语气波澜不惊道:“怕吓得贵人们。”
李嘉玉细细观察,默然不语,孟齐又问:“所以你日常就守在后山?”
老人点头道:“是的,我有意避开人群,所以你们不认识我。”
回话间,他眼神不经意间觑过李嘉玉,低下头沉默不语。
孟齐再无话可问,随即肩膀碰了碰李嘉玉,问询该怎么办。
“你何时来的明虚?籍贯何处?”李嘉玉突然问道。
他不知为何要这么问,只是突然就想问,就像是记忆里某处深渊突然照进一丝光亮。
老人眼里闪过一抹痛苦之色,回道:“记不清了,总该有二十年了吧。我来的地方是天下最繁华之地——长安。”
长安,他的家乡……
李嘉玉面色惊愕,嘴皮子碰了碰,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又听孟齐好奇问道:“那你不远万里,来明虚只为做拾柴伙夫?”
老人笑了笑,“我来这里做甚,和你们所问之事无关。诸位问完,我可以走了吧。”
于是他径直行礼告退。
走至门口,老人悄悄抹掉眼角一滴泪,抬头看向远山落日,残阳好似鲜血染红,美丽惊人。
光阴似箭,转眼间二十年悄然而过。他背已驼,发已白,但他正值青春,朝气蓬勃。
老人含着热泪,欣慰地笑了。
刚才他提到长安时,见他神情明显动容,所以他始终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自己本该是坐上龙椅的天下之主。
潜龙在渊,长安不久要易主了。
林深日暮,倦鸟归林,他想,很快就能回家了——
……
将近黄昏,暮霭沉沉而降。
小久带着沈玄穿梭在喧哗鼎沸的昆仑城中。
街市繁华,两人却无暇他顾,直奔黑衣人处所而去。
小久心内焦急,脚步便比平日快许多,亦顾不得看周围人流。
耳畔赫然传来阵阵马蹄声,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女子的惊呼声传来,“啊、救命……快躲开、躲开……”
街道行人见马儿发癫,纷纷大叫着闪身避让,待小久听得时,那匹骏马已风驰电掣、近至眼前。
刹那间,骏马嘶声如雷。
小久眼眸大睁,脑袋空白,双脚如定了钉子一般,一动不动。
幸得沈玄眼疾手快,一把将小久拉了过来,又一个转身飞跃牵制住马儿缰绳,将纵马受惊的女子稳稳带了下来。
刚刚落地,那女子便甩开沈玄,嚷着嗓子叫道,“你敢碰我,放开——”
待看清沈玄面容后,微微一怔,惊喜道:“恩人,居然是你?你又救了我……”
她上上下下将沈玄打量了一番,脸上闪耀着十足的兴奋与光芒,恨不得立马扑进沈玄怀中。
见他一时愣住,女子瞬间有些失落,不过转眼又道:“你不记得我了吗?去年在郊外,我落入一伙贼人手中,是你救了我。”
听到她说起这个事,沈玄才猛然想起来。
去年他是从一伙贼人手中救过一名姑娘,那时的她满脸污泥,衣裙破损,他还将自己披风赠与女子,一路护送她回家。
这个女子——
沈玄道:“你是郭姑娘?”
女子激动道:“是我,我是郭芙。你还记得我,太好了。”
“你之后怎么没来城主府找我呢?你都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天天盼望你来……”
郭芙越说声音越小,神情越娇羞,一副见到情郎难以自持的妩媚女儿态。
沈玄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和她拉开距离,“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修士本分,姑娘不必记挂于心。只是眼下我还有要事要做,就先告辞了。”
听沈玄欲走,郭芙连忙扯住他衣袖,面色着急,“可是,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他叫沈玄——”
小久走到沈玄身边,顺势挽住他胳膊,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对郭芙微微一笑,“姑娘,我们实在有事要办,不能陪你叙旧了。”
这郭芙明显一副女子怀春、爱慕英雄的模样,只是两人还有正事要做,一直耗在这里,还要不要找黑衣人了?
当然,她也是有私心的——顺手掐掉一朵烂桃花。
她瞪了眼沈玄,看你平白惹的烂桃花,人家姑娘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呢!
而某位始作俑者却反以为荣,他径直牵起小久的嫩手,手指在她手心里挠了挠,笑道:“郭姑娘,后会有期。”
两人在郭芙惊愕的目光中,手牵手并肩而行,仿如一对刚成婚不久的小夫妻。
走的远了,小久猛然甩开沈玄的牵绊,大踏步向前,沈玄愣了一下,连忙追上。
“小久,你走那么快干嘛?你等等我啊。”
沈玄笑着从背后拉住她手,将她拥至怀中,嘴角微微翘起,“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酸味?”
小久轻轻哼了声,笑得灿烂,“没闻到酸味,倒是看到某人一股小人得志的丑陋嘴脸。”
她转过身去,作势不理他。
“丑陋嘴脸?”
沈玄抬脚迈步到她眼前,嘴角贴近她耳边,轻轻道:“哎呀!是哪位姑娘说我长得好看,是她见过最俊的仙君,此生非他不嫁来着?”
“你——”小久气得跺脚。
这些情话都是以前猛烈追求沈玄而说的,本以为他毫不在意,没想到这臭男人表面冷冷淡淡,心里却记得清清楚楚。
她正待反击,突然听见远方一片叫嚷,仔细一看,竟是一处房宅起了火,火势看着不小。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都能见到红彤彤一大团的火光。
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