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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生就是起起落落直至一落千里 ...

  •   温舒苒用了一日将那些被褥和衣衫洗净、煮沸杀菌和晾晒,全程不仅需要时刻注意山林用火安全,还要时刻警戒周围有没有野生动物袭击,这般提心吊胆过了一天,直到日沉西山才回到庙中。

      天还黑着,人却醒着。
      是什么能让一个失去闹钟的女大学生不睡过头?
      是求生的本能。

      浅草葳蕤,朝露漙漙。
      山中绿意初展,清寒微漉。尚未回暖,溪涧流声犹带冬凉,林间薄雾氤氲,隐隐笼烟。近处禽鸣时起,草木方苏。
      她咬牙哆嗦着用一整桶冷水将自己从头到脚冲了个干净,套上衣服后马不停蹄一路狂奔,跨越山神庙–青云镇三千米障碍跑通勤距离,并成功赶在“利来楼”开门迎客之前准时抵达。

      当温舒苒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飘进楼内时,将正在做些洒扫粗活的小二吓了个魂飞魄散。

      “姓温的!你有病吗?”他怒骂一声,差点把抹布扔她头上。

      姓温的不想搭理,只想趁机蹭个早饭。

      这么定睛一瞧,小二才意识到,眼前本来邋里邋遢的乞丐今日竟是难得的周正朴素。

      “他”那一副瘦削纤弱的身骨隐在宽大灰旧的衣袖之中,虽难掩贫寒,却有几分清雅,只是弱不胜衣。若非亲眼所见,谁能将眼前这人,与昨日街巷中啼饥号寒、污垢满身的乞丐联系在一起?

      小二又将目光转向那张面无表情的嚣张厌世脸上,一阵恶寒,把这点可怕错觉从脑中甩了个干净。

      温舒苒给自己利索舀了碗刚熬好的热粥。

      捧着个漂亮瓷碗还没尝出什么味道,掌柜就不由分说将她拖去了大堂中央,示意了她工作地点。

      温舒苒看着台下一众慕名而来、目露热切的布衣书生,忽而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她展开怀里揣着的宝贝工契,对着日光仔细瞧着上面和小二同等的低廉工资却不等的脑力工作内容,气笑片刻,抬脚就要去跳河。

      *

      这朝中的大官就像薛定谔的猫。
      人人都说他要来,偏就温舒苒左等右等,等到了一个“如来”。
      仿佛存在又仿佛不存在,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露面,只苦了这一群无处可去的乞丐。

      自然,他们学哲学的向来情绪稳定。
      虽说被掌柜狠狠坑了一把,但在她有了正式工作后,日子还是好过很多的,起码不用次次挨饿了。

      曾经三天落不着一顿饭,现在五人能保障基本一天一餐。
      温舒苒不由得开始幻想,若是这么努力下去,他们大抵只需小十年就够在青云镇买个砖瓦齐整的小宅子。

      是了,只有五人,阿稻至今未归。
      桥洞底下早已人去席空,衙役也说没被逮走过,让温舒苒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跟他说明情况。

      或者阿稻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青云镇最近和乐无事。若他不是被人哄骗,也不是惹了麻烦,那便是小兔崽子自己翅膀硬了,竟不打算回来了。

      她将唯一的床褥让给了四个小孩,兀自躺在就垫了一层破草席的石砖板上辗转反侧,忧心着阿稻是不是真的离家出走。

      未曾预料,院内乌漆墨黑的,二黍痛呼一声,原是他们买不起蜡烛,这小孩夜里摸路时没看清门槛,把手臂给摔断了。

      夜凉似潭,月华如练。更夫敲梆声远远传来,衙役四处巡视。青石街巷,家家门户紧掩,唯有朱门大户稀稀落落挂着大红灯笼,摇曳如豆。

      顶着宵禁,温舒苒只来得及披件外衫,一路火急火燎地赶去医馆求助。

      万安堂门面不大,仅是挂着一个简朴的牌匾。屋内草药味极浓,木架子摆得满满当当,狭窄逼仄的房间内勉强挤着几套桌椅,倒是能一眼从后门看到堂中井边正铺在地上晾晒的药材。

      她一路畏畏缩缩地躲着官兵,直到爬墙翻进医馆后院,使尽浑身解数,甚至加了双倍的诊金,才说服值班大夫答应在城门放行后去镇外山神庙给二黍正骨。

      别说拮据,这下负上了债,以后吃饭可能都得靠员工食堂接济。温舒苒咬了咬牙,将兜里还有的现钱全用来向万安堂再买了两小捆蜡烛。
      若是掌柜咬死不答应,那她……
      那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温舒苒抱着蜡烛,埋头往破庙赶。
      摔断了手不是小事,她可得回去看顾着些,免得二黍不小心又磕着碰着。

      山高路遥。
      星子颤悠悠闪着微弱的寒光,矮山轮廓隐约可见,层林浮动,叶声嘈杂,远郊野火点点,想来是村民未燃尽的袅袅炊烟。

      说是主路,实为铲平了杂草的泥土地,不过是无数商队马车往去反复,将道路踏得结实平整。
      碎石和积尘轻易进了温舒苒一双破草鞋内,硌得人脚疼,她却没时间在意。

      只是,长路坦坦,竟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胸腔内鼓胀的跳动声。

      实在不行,靠山吃山,做个猎户。虽然仅凭他们几个妇弱病残,很有可能是被猎的那方。

      古时可没现代那么好的治安。常言“山中猛虎”,想来某些凶残的珍稀保护动物在这处该格外常见。

      直到温舒苒被自己脑中乱七八糟的幻想吓得抖成瑟瑟落叶,不徐不疾的马蹄声才从前方转角传来,宛如救世之音。
      或许是赶路的商队需要连夜抵达青云镇,所以并未选择在城外驿站落脚。

      她自觉提前避让。
      直至看见数驾端庄大气的华贵马车四平八稳地在泥地上奔腾而来,溅起半米高的飞尘。

      紫檀制成的车厢红黑发亮,还嫌不够惹眼一般用彩漆在上面涂绘祥云瑞气,金银玉石被精雕成蟾蜍镶嵌在四周,圆玉珠帘随风而动。如此速度,悬于梁上的八角风铃也并未剧烈震荡,可见其用料之重,连驾马的车夫都衣着正式,眼神犀利,是从未见过的紧衣黑袍。

      温舒苒眼红万分,几乎是立刻确认了来人的身份。
      这朝中大官终于由仿佛存在定性为确凿存在,她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如此招摇,也不怕被抢。

      心念才动,“咻”的一声,箭矢破空,当着她的面扎穿了前头骏马的膝关节,引得黑血飚飞,群马嘶鸣。

      追尾现场惨烈万分,数十名山匪从天而降,一刀就把车顶劈了个粉碎。

      ……
      温舒苒陷入宕机,安静而缓慢地抱着蜡烛蹲在了草丛里,试图于二十多年的和平记忆中搜刮出一个切实有效的逃命办法。
      人生只有起起落落直至一落千里。

      拼杀声愈发激烈,她闭了闭眼。

      虽然他们现在挨得很近,但是她早早就离开了主路避让,说不定并没有被人发现。

      这么说服自己后,温舒苒深吸一口气,半矮着身子,视死如归般迈开了向后的一步。

      “铮——”
      剑鸣如破阵琴声。

      一道冰凉而锋利的剑刃准确无误地横在了她的脖颈之上,无声无息,让人后背激起一阵寒栗。

      “我什么也没看到!我只是路过的……唔。”颤抖的声音颤抖的手,温舒苒语速飞快,却只觉出那剑刃抵得更深一分。

      肤上传来刺痛,能感受到一丝温热的液体从那处微微溢出,温舒苒僵如死木,动也不敢动了。

      清冷如寒霜的嗓音轻笑一声,反手一剑将她的长发尾梢削落。

      温舒苒瞬间原地抱头蹲下,闭紧眼睛捂上耳朵,将自己不问世事的装死诚意体现得淋漓尽致。

      似乎过了整整一个世纪,身后的可怕动静才渐渐归于寂寥。

      一句肃穆冷峻的报告透过指缝传入耳中:“主人,已经处理完毕。都是死士,没有留下线索。”

      温舒苒心中绝望。
      是了,都处理完毕了,就差她了。
      这队穷奢极欲的马车估计只是个幌子,有人要来刺杀这“朝中大官”,还伪装成土匪的模样预备甩锅,谁料对方早有准备,将这死局轻易化解。
      朝中风云诡谲,她已窥见一隅。

      果不其然,“她是何人!”那听起来像是个属下的家伙似乎终于发现还没半腰高的草丛里窝藏了一个动机不明的目击证人,大喝一声,刀剑出鞘声音锐利,似乎就要不分青红皂白把她一起砍了。

      她就稍等了不过半秒,瞬间意识到身后放了自己一马的大人并不打算出言阻拦,立刻把怀中揣着的两捆蜡烛高高举起,眼还不忘闭着,“等等!听我解释!凭我现下这身‘物质基础’,根本没有任何‘能动性’会对你们造成威胁!一切都是意外!我是合法平民!有户簿的!”

      糟糕,最近忽悠那群书生忽悠惯了,未曾想现在性命攸关的时候还能把自己忽悠瘸了。

      好在,他们像是被自己唬住,没有进一步的动静,温舒苒于是硬着头皮往下胡诌,“只是‘偶然性’让我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您若是干涉因果律,定会引发‘必然性’报应!孔老夫子也曾曰‘仁者爱人’,想来这位大人德高望重、深有体会,不如今日我们就当彼此从未相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

      “不如何。”
      袖手旁观的这位大人忽而出言,似乎示意属下收剑,缓缓走到她身前。

      “这话确实有些难懂,大人莫急,就让鄙人细细给你解释一番——”
      温舒苒挣扎片刻。

      而脚步声未停。

      “大人,我膝下还有五个嗷嗷待养的孩儿,您不能这么狠心,杀、杀人灭口啊!”她一把鼻涕一把泪,依然没敢睁眼,“鄙人所居之处不过郊外那破旧不堪的山神庙,我们遵纪守法、踏实务工,从未干过伤天害理之事啊!”

      “……五个?”那人止步,语调未稳。

      她立刻拼命点头,眼泪汪汪,“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这附近的山神庙一探究竟。唉呦!可怜我的二黍,今早刚摔断了手,家中一穷二白,根本请不来大夫……”

      “你想讹我?”
      呼吸忽然凑近,惊得温舒苒下意识睁眼,一下撞入那双洞悉人心的深邃眼眸。

      青年一袭暗色长袍,周遭气质清冷如皓月清风,尤其是那双漂亮眼睛,似乎如常年氤氲着薄雾的幽潭,淡然的眸光中却藏了一丝慧黠,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温舒苒一时恍惚。
      噢,失策了,这年纪实在不像什么朝中大官,更像是狐假虎威的纨绔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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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最近期末周应该是没有时间更了,论文也在ddl…一月份回来日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