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樊笼》杭心

4、第3章

　　舟离的跟踪，在这片树林前被终结。

　　她隐隐感受到这个女人的不同寻常，回望那片森然的树林，她觉得，或许揭开这层迷障，就能探寻到事情的真相。

　　或许，她应该去搞一些专业的设备过来，等天亮了再来尝试。

　　她打开手机，搜索着穿越树林需要哪些装备，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机车的轰鸣声。

　　她抬起头来，看见不远处有一群骑着摩托车染着黄毛的年轻男孩朝她奔驰而来。

　　她坐在夜色中，奇异的外表让她看起来像午夜带着光辉降临人间的精灵，立时吸引住了那几个人的目光。

　　他们骑着车绕着她转圈，嘴里发出惊异的叫声。

　　有个叼着烟的男孩把车停在她面前，朝她吹了一个口哨：“哇，小妹妹，一个人啊？跟哥哥去玩玩呗。”

　　舟离站起来转身就走。

　　那个男生却伸出手来拉她的胳膊。

　　即使是同龄人，男女的力量差距也是如此地明显，她用力挣了挣，却没有挣脱。

　　舟离咬了咬牙，淡粉色的眼睛里酝酿着风暴，左手摸索着伸到了校服的口袋里。在再一次挣扎未能挣脱后，她像一头暴怒的小兽，将校牌掰开的胸针直直地插进了那个男生的手背。

　　那男生痛得哀号一声，松了手，却是抬起脚猛地朝她踹了一脚。

　　舟离被这股力道踹得摔倒在地，脸擦在地面粗糙的石子上，瞬间就有鲜血涌出来。她痛得呜咽了一声，试图爬起来，却觉得五脏六腑都好似移位，没能动弹。

　　雨就是这时候下下来的。

　　这场雨又急又大，雨水浸湿了她的衣服，像枷锁一样沉重地套住了她。她看到那个男生重新坐回摩托车上，手握着油门，在其他人的调笑声中，恼怒地就要朝她所在的方向倾轧过来。

　　舟离心中升腾起一股绝望，想哭，眼中却没有泪。

　　她想，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灵存在吗？

　　是没有的吧。

　　如果有，为什么郝舒会死？

　　为什么她会躺在这里？

　　她的眼睛被摩托车刺目的灯光照得微微眯起，摩托车朝她越驶越近。

　　奇怪的是，她心中却没有多少害怕，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如果活着是一种受累，如果要始终独自穿行在这无爱的人间，那么不如就让她去找郝舒吧。

　　就是在这时，舟离突然听到了一声“喵呜”的叫声。

　　声音不大，但不知为何，让所有人都愣怔了一瞬。

　　舟离看见一只皮毛光亮的黑猫从她身后一跃而起，接着听到一声清脆的铃响，忽然间神志就变得模糊起来。

　　她感觉到冰冷的地面化成了一汪温柔的湖水，她躺在一艘铺着软垫的小舟上在湖面上漂荡，四周是明媚的春光，有拖着长长尾羽的漂亮小鸟在空中鸣叫。

　　她坐起身来，看见早在她十岁那年便去世的父母正坐在船头垂钓，见她醒来，妈妈温柔地喊她：“小离，快来看，爸爸钓了好大一条鱼。”

　　她愣愣地想要往前走，忽然又被人扯了一下袖子，她转过头，发现郝舒穿着白色裙子坐在船尾，手里捧着一大捧莲蓬，举起来朝她笑着说：“离离，你看我摘了好多莲蓬，我剥出来全都给你带回去吃。”

　　她伸手想去接，脚边又似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擦过，她低头看去，发现是一条白色的小狗——是她七岁那年养过的、十岁那年被舅舅打死卖给狗肉贩子的那只。

　　此时此刻，她一生所遇的所有美好事物，皆在眼前。

　　她干涸已久的眼睛像在这一刻得逢甘霖，终于冒出了泉水，喉头却像被棉絮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然而不待她动作，耳边又是一声铃响，眼前的一切如雾一般消散。

　　她感觉到自己又躺在冰冷的雨地里，雨水啪嗒打在她的脸上，冷得惊人。

　　渐渐清晰的视线里，那些作乱的黄毛不见了踪影，有一双穿着极细极高的高跟鞋的脚慢慢朝自己走来。鞋跟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响，一声声像踩在她的心上。

　　舟离将视线缓缓上移，看到一个撑着一柄奇怪的黑色绸伞的女人，那人黑直的长发在风雨中飘飞，华丽的黑色绣金长裙映衬得她握住伞柄的手指苍白不已，她黑色的指甲尖利，透出一种令人胆寒的阴郁感。

　　她从雨中走来，阴暗、潮湿，像暗夜中的死神。

　　是她！

　　舟离认出了眼前的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人撑着的黑伞吸引，纯黑色的伞面像有某种魔力一般，引着她的思绪往黑洞里坠落，珠尾处缀着的金色铃铛异常的亮，晃荡间几乎叫她看见重影。

　　奇怪的是，失去意识之前，她的脑海中盘旋的念头竟是——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