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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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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我正在跟依萍热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她抱怨说没想到这辈子会当后妈,她没有把握能胜任呢。
她跟我回老家去见父母的时候见到了我的儿子赵栋。赵栋五六岁了,很可爱,很漂亮,眉眼上看整个儿就是英子小时候的翻版。
“这孩子像他妈妈吧?”依萍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评论,她挺喜欢他,也许是因为我。而我一点谈不上喜欢更别说爱,简直有些恨屋及乌。而我父母对这个孩子的爱完全不一样,这是老赵家的长孙,是老赵家的根,是老赵家的香火,他们都宠着他。补偿缺失的父爱母爱。
见过父母和孩子后,我们回到了工作的城市里打算着买房和准备结婚的事情,母亲却突然打电话通知我赶紧回去一趟,说张志刚回来了。
“英子呢?没有回来吗?”我急切的问。问完了心里还想,他们回不回来跟我又有啥关系呢?回来难道还要跟她复婚不成么。
我还是急匆匆的回到老家,然后去找张志刚。去了我的前老丈人阮成家,这儿是张志刚从小长大的地方,前老丈人阮成问“张志刚回来了?这人回来怎么都不来看看我?玉英呢,没跟他在一起吗?”
他接着跟我说他的外孙有多么可爱,多么懂事,今年该上小学了。说着满心里的喜悦都洋溢于脸上,我看出来那是对女儿的思念和无私的爱全部转嫁给了自己的外孙。
我别了他去张志刚父亲的家里,他父亲坐了十三年牢,出来就搬回到了乡下他祖父遗留下来破败的院子里。
他父亲与我从未谋面,他听说我是来找张志刚的,迟钝的说回头告诉他一声,他不在家里。我在门外等了许久不见他回家就不耐烦走了。
晚的时候,母亲刚做好晚饭正要吃饭,“爹,奶奶让你洗手吃饭啦!”赵栋怯生生的又充满兴奋的叫我。
城市里的孩子这么大正是滚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年龄,而我家的赵栋俨然一位小大人,帮祖母烧火,端盘子端碗。看着懂事的孩子鼻头酸酸的,强忍着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
“嗯,就来。”我故做柔声的回他。
大门这时“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我一眼就认出来是张志刚,他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我跑过去飞起一脚把他踹倒,他死死的抱着我一条腿,我俩同时倒在地上扭打起来。
最后俩人都筋疲力尽了,各自躺在院子里的草垛边上,我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位她带来的三岁左右的小姑娘,小姑娘被刚才的场景吓到了,哇哇哭个不停,赵栋也吓傻了,一动不动看着躺在地上的我们俩,母亲见劝我俩劝不住,转而去哄那个小姑娘了。
喘息了半天,我问他:“说,英子呢?”
志刚半天不说话,我愤怒的又吼了一声“说话 !”
“我带她回来了,明天带她来见你!”
“今天呢?为啥不来?!”
他不说话,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不是挺能耐的吗?不是些有种吗?怎么了?怂包了!”我嘲讽他,讥刺他。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不是说明天她过来吗?”我为他的谎话连篇再一次发怒,跳起来我们再一次撕打起来。这一次他完全占了上风,看来第一次是他有意让着我。我的脸上头上,胸口上都重重挨了几拳。
俩孩子在边上又开始哭叫起来,母亲一边哭一边咒骂,他突然大声说,“英子她死了!”。
我们瞬间都停下来,僵住在那里,一切都寂静的要命,仿佛这个世界就不曾存在,只有小女孩的哭声和儿子的抽噎。
沉默,可怕的沉默和无助的痛苦,使时间没了长度,不知道是过了十几秒钟,还是几十分钟,大家都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内心的悲痛中,除了小姑娘还在抽抽搭搭的哭着,我的儿子刚能明白说话内容,他一下懵了,我不知道此刻幼稚脆弱的小心灵里该是多么的痛苦。
许久许久之后,母亲把两个孩子领出院子去。院子里面就剩了我和张志刚,这个我曾经最好的兄弟。
“说吧,说吧,都过去了就说说怎么回事吧。”我换了一种柔和的语气问他,去屋里拿出一盒烟,点了一根扔给他,就像
警察局里审犯人的时候也给他一支烟,有助于他平缓情绪,理清思路。在这里,他就是我的犯人,正要接受我的审训。
“你知道,我跟英子从小就好的……”
原来,他俩果真从小就私定终身,英子迫于父母的压力,况且志刚那时候完全就是一个寄生虫,最后她屈服于现实嫁给了我。本来他们悄悄商定了要私奔的,结果志刚误会了英子的话,生气离家出走了。
后来她工作了,觉得他们两个人完全可以自食其力,尤其志刚为了她砸了商场进了监狱,她决定这一辈子不能就在这个商场里面窝囊一辈子,要大胆的追求爱情,追求理想和自由的生活。
于是这次他们就真的私奔了。那时候志刚刚出狱,什么都没有,而英子也就拿了两个月的工资,他们走的远远的,一辈子再也不回来,去追寻属于他们自己的幸福生活。
“她那两个月的工资除了路费和房租几乎一个子儿也不剩了!况且她怀着孕,要吃没吃要喝没喝。”
“他怀着孕?!你的意思是指这个小姑娘吗?”我诧异的问。
“是的,这个孩子是你的!”
我听了犹如晴天霹雳,第一个我想到的是依萍,她那愤怒扭曲的表情。第二个我想到的是英子,她怀孕?我的?说明这是寒假假期里怀上的,按照日期算她私奔的时候也就两个月多点不到三个月,她却从来没有告诉我。
看来她不是想给我惊喜,应该是一点喜悦都没有,她对我没有一丝的爱意!我恨她!
“你们走的时候你知道她怀孕了吗?”我问他,其实更想知道他有多爱她。
“知道,她告诉我了。我想那是你的孩子我也不介意,况且我们再不走已经没有机会了。”他完全像讲别人的故事,看来他事先已经反复思考过的。
后来英子生孩子的时候产后大出血,而那时候生孩子的钱都不够更别说救大人了,也可能根本救不过来吧。
我也相信,凭他对她的爱,就是把他的血全部放出来都给她,他也会甘心情愿的。所以这一点我们都很痛苦,我并没有责怪他。
后来我不用他讲我也大概知道了,他又当爹又当妈把孩子拉扯大了,小姑娘胖乎乎的可爱极了,完全看不出是出自于贫民窟里的孩子。我觉得我在这方面应该感激他。而他明显苍老了很多,不像一个三十岁出头的汉子倒像四十多岁一样。
“你回来想怎么样?”
“孩子毕竟是你的,不管你认不认告诉你一声。她跟着我过得很好,我不会亏待她。”
“我俩相依为命,我对她的爱和感情胜过亲生的女儿。”
“但孩子的亲生父亲毕竟是你,你要是想留下你就留下。”
我不说话,其实是在矛盾中。我恨英子甚至于恨跟她生的孩子,我一点都不喜欢赵栋,这又出来一个女儿,是恨更多一点呢还是爱更多一点呢,要留下呢毕竟是自己的骨血。
母亲领着俩孩子回来了,回来的还有父亲跟他们一起。我让孩子们跟志刚去屋子里玩,我把事情的经过跟二位老人讲了一遍,母亲却挺喜欢那个小女孩,说难怪感觉那么亲切呢看来还是有血缘关系啊,再回头想想那个小姑娘多像你呢。父母的意思志刚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小姑娘的确照顾不好,再说他还年轻也不应该让孩子拖累着她,而二老都很喜欢这个女孩,再说也是咱老赵家的孩子。
就这样女孩就当天留下了,孩子跟哥哥玩的很好,留下来跟哥哥玩也很开心。只是我没有想好如何去向一个孩子解释清楚接下来的安排以及她的过去。也许很多年之后孩子能够理解她的母亲和父亲吧。
志刚最后一个任务,其实也是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安葬英子的骨灰。
我以为她死了,他在外面随便埋了呢,我真的没想到他还要把她带回来了。
志刚说英子的愿望就是希望躺在我们小时候玩的河堤下的森林里,那里有高大的书,“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发现的一棵很高很粗的树,那树根部有个树洞,英子说要躺在那个树洞里。”
我记起来了,那时是初一的暑假,我们一起在河里捉鱼,太阳越来越毒辣,我们就躲到河堤上面的森林里,那是一片固堤的防护林,树应该生长了几十上百年,树荫不仅遮挡了毒辣的日头而且还异常的凉爽。我们就在那里好奇的探寻着,英子像发现新大陆一般的叫起来,我俩急忙过去看,“这有什么奇怪,不就一个树洞吗!”志刚说。
“里面应该有小鸟,或者松鼠吧,作个窝该有多安全呐。”英子微笑着说。
我比较赞同英子的说法。她一直好奇着,守候在洞口期望有鸟儿飞出,或者突然跳出一只可爱的小松鼠来。
没想到这么久远的过去,如果不提起来,在记忆深处永远也不会泛起涟漪,她却在临终之时还能记得它。也许那就是她理想的爱巢,温暖而安全,而我们俩都是不屑一顾的。
我把英子的后事安排告诉了父母,父母也赞成。虽然是我们老赵家的媳妇,也有了儿女可是半道她出奔了,严格来说她就不是我家的媳妇了,也就进不了赵家的祖坟。
也许那就是最好的归宿吧,亦是她所爱。
我回到工作的城市的几天里一直躲避着依萍,我知道这个事情是逃避不了的,只是我还想不出如何去解释和面对无法预知的发展。
“萍,我这次回家发生了些事情,我都跟你解释不清楚。”
“什么事?”她事前无任何心理建设,又见我如此严肃的表情。我的严肃只是想表达我是认真且无奈的。
“我那个前妻不是跟人跑了吗,那个,嗯,那个……”
“你个骗子,你不是说她死了吗?怎么又跟人跑了。”她像一根点燃的火柴丢在炸药里,瞬间爆炸起来,咆哮着用手捶打着我。
“这次是真的死了,我要说跟人跑了,那,咳,咳,多丢人啊。”
“你说什么我都不相信你了,你这个骗子,王八蛋!”
“你不相信,我也得告诉你,她离开家的时候怀了我的孩子,现在孩子又回来了。”我喏喏的说。
“不要说了,还没结婚我就成了俩孩子的后妈了,我接受不了。”
她挣脱了我的手,飞快地跑了。我尴尬的站着海岸上,任凭风吹落眼中的泪珠。
行人驻足围观,好心的老大爷以极其有经验的老练语气说道,“小伙子,赶紧追啊,再不追就真的跑了。”
我苦笑一下。是我伤害了我心爱的人,而我是无奈的。
跟依萍刚开始恋爱,我就告诉她我曾有过一次婚姻,有个男孩,前妻生病去世了。
她说她爱的我坦诚跟实在,她觉得她会做个合格的后妈。回家见我父母的时候她给儿子买了许多礼物,都是小男孩喜欢的玩具,儿子在她屁股后面“阿姨,阿姨”的叫着,像个跟屁虫。她也很喜欢儿子,儿子模样遗传了他母亲的多些,而英子是我们学校最漂亮女生。
儿子大概也知道阿姨是未来的妈妈,也许是爷爷奶奶在家提前排练了节目,儿子跟依萍就像见到了亲妈,也许真正的原因是孩子太缺少母爱了。
我一直不明白一向大方贤淑的依萍,能接受一个孩子却接受不了俩,人家说放羊一个是放,一群也是放吗。也许过段时间她会接受这个现实而回心转意吧。
错就错在“等”这个字上。我等了一天打电话给她,她挂断不接。
我又等了一天打给她,她没挂断却又没有接。
我又等了三天再打电话给她,对方把我拉了黑名单,怎么也打不进去了。
于是我借了电话打进去,她接了。
“我是……”我急忙说。
她没等我说完,就说“我们缘分已尽,请不要再打扰我了。”
“嘟嘟嘟……”
对方挂了电话,不再容我任何解释。
我突然明白她不是接受不了两个孩子,而是我的诚信在她那里早已崩塌,所有的一切也不复存在。
原来曾经的那些卿卿我我,恩恩爱爱,再一次出现在脑海里,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就像在眼前,一切又都是那么缥缈而虚假。
我以为我们俩是心有灵犀的伴侣,你的一个眼神,我的一个手势,对方立马明白这个动作的内涵和外延。我们的相处充满温馨和希望,却突然之间就像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如高山无法逾越。
一旦心灵的大门向你关闭,从此便是陌路。
而等,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后来听说她很快也找到了对象并步入婚姻殿堂。这个年月谁没有几个备胎呢。你开车都知道在车里放个备胎,为什么责怪她不能放一个备胎。
人们常骂女人和别人谈恋爱的同时还和其他男人聊骚叫渣女,其实从现在这个社会形态来说不也是规避风险,尽量减少损失的一种手段吗,谁又不是这样的呢。
恰恰依萍不是。后来我了解到她们至少不认识,相亲闪婚。
“她怎么想的?”
“她这是报复我吗?”
“她竟然对自己这么不负责!”
其实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心里仍然念念不忘,放不下,还爱着她。
后来领导,同事都为我的未来操了不少心,托他们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给我介绍对象,各种相亲。对方一听有俩孩子的爹,就扭头走了。是的,我还年轻,女孩跟我不是来享受的,要一起面对未来去奋斗,也许我五十多岁,有了财富积累,别说俩孩子,就是四个孩子我也相信有人愿意跟我结婚。
就这样,二十八岁的我彻底成了鳏夫。同事们开玩笑说,你应该是最年轻的鳏夫了吧,别灰心,有我们一口吃的也有你一口吃的,老婆不会成为一个问题的问题。
到了假期,我会回到老家带着俩娃去河堤下面的森林里散步。我告诉他们那棵最高最大最粗的树是他们的妈妈,那个树有个记号,在树根部有个椭圆形的树洞。
两个孩子蹦跳着玩耍,妹妹对着树洞叫着“妈妈,妈妈……”
哥哥在一旁暗暗的嘲笑着妹妹。
妹妹常常问“我们是从哪儿来的?”
哥哥对妹妹说,“我们是从河堤下面的大树洞里捡来的。”
后来妹妹大了些,再去的时候,只有哥哥泪水涟涟的哭着“妈妈,妈妈……”
妹妹躲在旁边偷偷的掩着嘴笑。
再后来是妹妹哭着叫……“妈妈,妈妈……”
哥哥一声不响低头静默着。
再后来俩人都不做声,对着树洞鞠躬致礼。
再后来的后来,他们一起来了,有时候带着他们的家人,对着树洞述说着他们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