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雾》黎梨花

6、绝对日落

　　凌晨两点二十

　　卫漾醒来，推开所谓的“门”进入洗手间，再从洗手间来到客厅。

　　张清合在等她，带了一盒她喜欢的麻薯。

　　茶几旁有一个银色小箱子。

　　玲琅跳上沙发蹭蹭张清合，随即转身轻嗅那个箱子，它似乎被什么吓到，一下跳起来，四处躲藏，最后钻入张清合的羽绒服内。

　　“是什么？”卫漾有些好奇。

　　“玲琅。”

　　怪不得……

　　任谁看到自己的尸骨都会被吓到吧。

　　“她和匕首在一块。”

　　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能去看看我的墓吗？”卫漾突发奇想。

　　“你出不去。”

　　“原来我是地缚鬼啊……”

　　果然人在生前才会对死亡敬畏。

　　张清合掏出手机，给她看照片。

　　是一个精致的双人墓，碑上题字。

　　“爱妻卫漾之墓”
　　“其妻张禾敬立”

　　那时还是用的原名。

　　另一个碑是空的。

　　很显然，那是张清合给自己留的。

　　“明天吃火锅吧。”卫漾还在吃着麻薯，已经想到明天的宵夜了。

　　“好。”

　　说是七天，实际加起来连一天都没有。

　　今天是第二天。

　　她们没有时间悲伤。

　　装着地魂的玉佩搁置在床头。

　　卫漾闭眼躺在床上，同源的魂体互相吸引让她有些难受。

　　眉心落下一枚轻柔的吻。

　　张清合披上道袍开始掐诀。

　　赤红色地魂缓缓探出，卫漾浑身一颤，痛呼出声。

　　屋外狂风大作，枝桠或是石子拍打在窗沿墙壁上，混乱不堪。

　　玲琅突然炸毛，背部高高拱起，对着窗外发出威吓。

　　室内的阵法散发着微弱的橙色光芒，将此地牢牢锁定。

　　早有准备。

　　地魂覆于其上，卫漾颤抖不止。

　　锋利的光芒破开张清合双指，一颗浑圆透亮的血珠凝聚，落入微张的双唇，化为暖流温养周身。

　　地魂归位。

　　卫漾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双目赤红，凶戾乍现。

　　温润的气息吻上她。

　　张清合跪伏在卫漾腰腹两侧，双手在背后仍然稳稳掐着诀。

　　唇上刺痛，卫漾狠狠咬了她一口。

　　随后逐渐安静下来。

　　屋外也一样。

　　警惕的小猫跃上床塌轻嗅，来回蹭了蹭两人，顺势蜷缩在枕侧。

　　藏青色的道袍下轻轻鼓动，卫漾抱住了她。

　　“阿禾，我好想你。”

　　紧绷的神经放松，张清合的手垂落，紧紧回拥。

　　“我也好想你……”

　　“漾漾……”

　　似轻叹的尾音勾着缱绻。

　　记忆如数回归，魂魄补全，这难捱的三年，只是为了这一刻。

　　三点四十二分，卫漾回到里世界。

　　这是她的死亡时间。

　　三年前的夏天，张清合出差，卫漾独自在家。

　　她起夜上洗手间，玲琅从门缝溜出去，同样的她只是用手机照明。

　　厨房传来异响，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那时以为是玻璃窗自爆，可手刚搭上门把手就听到了交谈声。

　　她吓坏了，赶忙往房间里躲，又惊觉不对，入室偷盗的首要目标就是卧室，她神龛上取下张清合留的匕首悄悄躲进洗手间。

　　可惜歹徒翻寻一遍后发觉空调开着，床铺上也是热的。

　　他们找到了抱着玲琅躲在洗手间里的卫漾。

　　铮亮的砍刀逼迫她交出财物。

　　仅仅如此，倒也不至于以死相搏。

　　她看到了恶心的对视与邪笑。

　　三对一，稳操胜券？

　　匕首出窍，一死一伤。

　　搏斗中花洒被打开，水流溅洒在墙壁插座上，电线短路，灯灭。

　　卫漾最后高喊着“着火了。”

　　将邻居惊醒。

　　玲琅咬伤歹徒，被抓起砸上墙壁，掉落在一侧的包内。

　　歹徒抛弃他的同伴独自潜逃，混乱中，玲琅被一起带走，最后埋藏进下水道。

　　三年后张清合带她重见天日。

　　证物交与警方，张清合用术法溯源，告知警方歹徒潜藏的方位。受伤那位早在一年前被执行死刑，剩下这位将会是同样的结局。

　　律法不会饶恕他们，张清合也不会。

　　玲琅被埋在卫漾的右侧，小小的坟墓与她紧挨着，不再孤独。

　　奔波留在白日。

　　夜，是独属于她们的。

　　长久的别离，怎么都填不满。

　　无休止的攀登与坠落。

　　卫漾觉得，现在失控的人已经不是她了。

　　一介魂体，竟然还有体力透支的感觉。

　　张清合丝毫不管阴气的侵蚀，索取与被索取，正午的太阳都晒不开她身上浓重的青色。

　　北风携大雪而来。

　　落于枝头，落于地面，纷纷扬扬，铺天盖地。

　　一场末日狂欢。

　　七日之期终了。

　　腊月十四子时。

　　张清合亲手送卫漾渡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