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城者》舞二三

6、送报纸的小狐狸

　　箫可顺着传单背后的地图一直走，直到走到大概区域后抬头才发现他又走回了基地门口。
　　那个工程部就在进基地后的左前方，位置十分的明显，一进基地就能看见那建筑上大大的招牌。
　　建筑前正停着一辆黑色的卡车，穿着工作服的人正在从上面一箱箱往下搬运着货物，那货物都是用纸箱装起来的，每个人搬运的动作都很小心翼翼。
　　箫可走过去才看见那纸箱上写着易碎物品，此面朝上的字眼。
　　旁边一个工作人员看见了箫可，朝他走了过去，一脸严肃的说道：“你好，工程部现在正在运输重要物资，如果需要帮忙的话，请拨打房间内的联系电话，晚些时候我们会派人上门。”
　　“我不是需要帮忙。”箫可将传单递了过去，照着那人的话说道：“我是来找陈啸的。”
　　那男人看向箫可手中的报纸，瞬间皱了下眉头，小声的自言自语道：“又是来找陈啸的？”
　　箫可静静的站在原地，他注意到男人说了又这个字，箫可猜测在他之前已经有人来找过了陈啸，沉默的收回了拿着传单的手。
　　他觉得他来晚了，这个工作已经有人了。
　　下一秒，那男人就转身朝建筑里面大喊道：“陈啸，有人找你！”
　　话音落下没几秒，里面就走出来穿着制服的陈啸，他身上背着一个绿色的单肩包，包中装着很多卷起来的灰色纸张，手还中拿着一个塑胶夹板。
　　看见站在门口的箫可后，陈啸瞬间两眼放光，一溜小跑到二人身旁，兴奋道：“箫可，你真的来了？”
　　箫可有些搞不懂这话的意思，问出了他此时最关心的问题：“你们还要人吗？”
　　“当然要！走，现在就带着你去熟悉一下工作内容！”
　　说完，陈啸像是怕人跑了一样，拉了下箫可的手臂示意跟着他走。
　　“你的工作平时很简单，就是每天八点到工程部领当天的新报纸，然后再照着这纸上的门牌号把报纸送上门。”
　　“每送完一个就在门牌号后面打上勾，全部送完后就把这份名单还回到工程部的人事部就行了。今天是先带你走一趟流程，明天你再去领工作服，开始正式上岗。”
　　箫可默默的听了一会儿，觉得这人好像一直没有讲到他真正关心的问题。他开口问道：“那……工资呢？”
　　听见这个问题，刚才还神采奕奕的陈啸瞬间僵了一下，迟疑说道：“每月工作28天，每天…50块。”
　　箫可没有说话。
　　他对人类的货币没有概念，也不知道这钱对人类来说是多是少，他思考着这时应该是表现的高兴还是不高兴的好。
　　陈啸看箫可沉默，突然神色都紧张起来，连忙继续说道：“虽然工资不高，但是我们福利好啊！”
　　“每天稳定发工资，发完报纸就下班，工作时间自由！而且我们这还是国家事业单位，是有编制的！到了五十岁退休还有养老金！”
　　箫可听见了好几个没听过的词，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国家事业单位、编制、养老金，这些东西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是看陈啸说话那激动的语气，他又觉得这些东西好像对人类很有吸引力的样子。
　　“我……”
　　箫可刚想开口，忽然身旁的陈啸停下脚步拉住了他的手，哀求道：“你再考虑一下吧，好不容易才遇到你这么一个愿意来送报纸的，你要是觉得不行，我们可是再商量啊！”
　　箫可不懂这人在紧张什么，说道：“我想试试看。”
　　没一会，二人走进A区的第一栋楼，停在了301的房间门口。
　　到了门口后陈啸突然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箫可不要说话。
　　随后箫可看见那人低头看向了手上的手表，在原地等了两分钟后，时间刚好指向刚好九点时，陈啸立刻抬手敲响了房门。
　　“你好，工程部送报纸的。”在说话的时候，陈啸又恢复了接电话时那个正经的语气。
　　沉默了几秒后，房门才打开，门内是一个模样邋遢，头发花白的老人。那人的眼睛瞪的极大，在看见他们的瞬间，立刻开口大骂道：“怎么来这么晚！不是说了每天九点我要准时看见报纸！”
　　箫可瞬间被吓得浑身一抖，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凶的人。
　　陈啸立刻从包里拿出一张报纸递了过去，笑着说道：“大爷，今天带新人来，所以晚了一些，你理解一下嘛。”
　　老人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陈啸身旁的箫可。箫可感觉那人怒目圆睁的样子有些吓人顿时后退了一步，下一秒那人猛的抢过陈啸手中的报纸，一把将门用力的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过了几秒后，陈啸叹了口气，回头说道：“刚刚吓到你了吧。”
　　“我们明明没有迟到。”箫可感觉有些委屈。
　　陈啸说道：“是啊，我们没有迟到，他也知道我们没有迟到。”
　　箫可问：“那他为什么骂人？还这么凶……”
　　陈啸没有回答，那双眼神有些忧伤的神色，沉默了一会后，他转身说道：“我们去下一家吧。”
　　箫可看了下面前的房门，快速跟了上去。后面箫可又跟着陈啸去了几家，每一次箫可看见来开门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而且每个人都会找不同的理由骂他们两句。
　　又在送完报纸被骂后，箫可默默的跟在陈啸身后，本来就饿着肚子的他现在整个人都耷拉着脑袋有些沮丧。
　　他觉得人类真奇怪。
　　明明他们没有做错事情，却要无端挨骂。
　　忽然箫可想到什么抬起头看向前面沉默行走的人。
　　他被骂一次都已经开始委屈了，那这人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箫可思索了一下，开口问道：“陈啸，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他们其实没有恶意的。”陈啸依旧走着，声音听有些沉闷，“你应该注意到了吧，我们送的报纸，都是送给老年人的。”
　　“注意到了。”箫可说道：“而且他们好像都是一个人住。”
　　陈啸：“他们之所以这么暴躁，只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在如今这个世界，像我们这种没用的人根本不会被关注，更何况是那些孤寡老人。
　　“所以我们工程部才会每天都派人给这些人送报纸，这样他们就会觉得世界上还是有人在乎他们的。”
　　箫可捕捉到一个关键的词，望着他说道：“什么叫没用的人？”
　　陈啸似是苦笑了一下，说道：“这里很多人都是从第一基地出来的。那里有一种技术，能在人还是胚胎的时候就通过基因看出这个人未来是不是天才，有没有适合培养的天赋。”
　　“有用的就留在第一基地继续教育，没有的在五岁之后，便会被送到其他基地，而被送到越靠近未外面的基地，那就证明那个人越没有价值。”
　　“怎么会没有价值呢？每一花，每一草，都应该有其存在的价值，人类也是一样的。”箫可不能理解。
　　虽然他说不出意义，但他认为。
　　一个人的价值，不应该由别人定义。
　　陈啸没有说话，他停在了一间房间门口，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报纸转身递给了箫可，目光平静说道：“这次你来吧，就像我之前那样就好。”
　　“好。”箫可伸手接过了报纸。
　　他走到走那间房间门口，按照之前看见的那样轻轻敲了两下房门，说道:　“你好，工程部送报纸的。”
　　这道软绵绵的声音落下后，房间内响起一道东西敲击在地上的哒哒声。
　　过了几秒房门被缓缓打开，箫可看见里面站着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婆婆，她佝偻着背，上半个身子都是弯曲的已经打不直了，那双眼睛是浑浊的白色。
　　那道嗓音有些沙哑，“谢谢你们了，每天都来送报纸。”
　　这位老婆婆不像之前那些人一样无理取闹，箫可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好感。
　　他拿起报纸，说道：“今天的报纸，需要我念给您听嘛？”
　　老婆婆点了下头，“帮我念一下人类的未来发展吧。我现在也就只关心这个了。”
　　箫可拿起报纸，在左下角找到了那一栏，轻轻念了出来：
　　“针对第七基地的遭遇，第一基地深表遗憾。
　　灯塔研究所于2238年5月20日提议，为了人类的繁衍应该将女性生产后的休假期由30天调整到15天，以确保人类的延续。
　　该提议发出后立刻遭到了墨非的一票否决。它认为，30天已是女性生殖器官恢复的最低时间。
　　人类，不该为了繁衍而繁衍。”
　　读出最后那句话，箫可深深的的吸了一口气，呼吸都带着一丝轻颤。
　　也许是因为之前陈啸那一番话，受到了影响，箫可心里忽然有些沉闷，有种让他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觉得，人类现在的行为恰恰相反，就是为了繁衍而繁衍。
　　而那些人还没生下来，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几分钟后，箫可走出了A区，此时陈啸正在查看着名单，他手中的名单已经被勾选了大半，报纸也只剩下十几张。
　　萧可已经送过了几次报纸，清楚了那报纸是由工程部收集信息后编排的。
　　报纸上面有几个分类，不定时更新的，人类的未来发展，统战局方针，科研进展。每天更新的一日笑话和今日午饭。
　　忽然，萧可想起来在那不定时更新的内容里，他都有看见了同一个名字。
　　“陈啸，报纸上那个墨非是谁？感觉他的话很管用的样子。”萧可问道。
　　陈啸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墨非」是一个超级智能AL，现在第一基地的运营都是由它来掌控的。
　　它是在灾难发生后，由数百位技术顶尖的科研人员共同研发的，再加上后来的逐步完善，拥有人类所没有的绝对的理性和判断，是为了人类的生存而打造的。
　　第一基地下达的命令和决策，都是会经过「墨非」的审核，只有它认为可行才会发出。”
　　箫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没有听说过这个墨非，但从报纸上墨非拒绝研究院提议来看，它确实比人类要理智一些。
　　忽然，整理好东西的陈啸在抬头的瞬间似乎是从箫可的背后看见了谁，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紧接着忽然捂着肚子哎呦了一声。
　　箫可只注意到这人捂肚子的动作，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我肚子突然有点疼，估计是吃坏东西了。”陈啸冷嘶了一声，皱着眉头看向他，说道：“箫可，就剩下十几个人，能麻烦你帮我去送一下嘛？送完后直接把名单送回工程部的人事处就行了。
　　“可以。”箫可答应了下来。
　　他觉得他已经熟悉了大概流程，接下来无非就是被骂几次。
　　没一会儿，箫可就背着那个绿色的单肩包，拿着本子走到了D区的居民楼。
　　箫可停到一间房门口，看向手中的本子，他现在所在的是16栋202。在门牌号后面还有一个特殊的备注，备注上写着住在这个房间的是个67岁高龄的聋哑人。
　　箫可按照之前那样敲了两下房门，喊道：“你好，工程部送报纸的。”
　　刚说完，箫可沉默了两秒，收回了手感觉有些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傻，一个聋哑人又怎么听得见他敲门和说话。还好陈啸说过，要是敲门没人回应就把报纸放在门把手上。
　　箫可想了一下，低头从包里拿出一个报纸，他刚打算放上去，面前的门忽然咔嚓一声从里面打开，紧接着头顶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
　　“箫可？”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箫可微微愣了一下，慢慢的抬起了头。
　　面前那人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衬衫，光照出他的肤色，白皙带着一丝红润，那双太阳一样明亮的眼睛比灯光还要耀眼。在他的肩头搭着一张毛巾，黑色的发丝还在微微向下滴着水，似乎是急着跑过来开门，头发都没来得及擦。
　　“长青？”箫可有些懵。
　　他记得驻城者这个时间点应该不在基地才对。
　　而且本子上写着这个房间的住户是个67岁高年龄的聋哑人，看来工程部的资料也会出错。
　　过了几秒，箫可才继续说道：“我还以为你现在不在基地里。”
　　“秦怀说让我今天先休息一天。”长青目光看向箫可手里的东西，说道：“你在工程部工作？”
　　箫可点了点头：“基地里只有午饭是免费提供的，其他时间要吃饭得用钱买，正好工程部在招人送报纸，我就去了。”
　　长青微微沉默了一会，转身让开了一个空位，说道：“我刚准备做早饭，进来一起吃吧。”
　　“可是，我还有报纸没送呢。”箫可小声说道：“我不太认识路，到时候找路要花很多时间，别人会等太久的。”
　　长青说道：“没关系，我认识路，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箫可问：“你来过这里吗？”
　　“没有，但是边缘几个基地的布局都是一样的。”
　　箫可想了一下还是走进了房间。进去后箫可才发现长青的房间比他的要大的多，进门是一个客厅，放着桌椅，右边是一个能做饭的地方，而左边是一个关着的房门，他猜测那里面放着的应该是床和浴室。
　　“你先坐一会儿吧。”
　　长青拿起毛巾稍微擦了一下头发后，从箫可身旁经过，在人走过的瞬间箫可闻到一股很香的洗发水味，甚至感觉有些清新。
　　长青将毛巾随手搭在了椅子上，紧接着就走进了厨房穿上围裙，没一会就响起切菜的声音。
　　箫可走到椅子上乖乖坐下，目光一直盯着正在切菜那人。看见长青会做饭，其实箫可是有点好奇的。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见人类做饭。
　　沈青就不会做饭。
　　箫可记得沈清每次吃的都是盒饭，而且吃饭的时候还一直在嫌弃盒饭难吃，还嚷嚷着以后有时间一定要学会做饭。
　　沈青现在是学不了做饭了，但是他还可以学。
　　想着，箫可起身走到了长青的旁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切菜的动作。
　　长青正在切着土豆，刀刀都切的很利落，均匀，每根丝就像提前算好了一样切得粗细一致。
　　忽然他的余光看一眼身旁的人，注意到那好奇的目光，轻轻的笑了一声。
　　“想学吗？”
　　“想。”箫可说道：“那样我也能自己做了。”
　　长青似乎是来了兴趣，又问道：“做给谁？”
　　箫可想了一下，说道：“我想做给沈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