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名为弱小的罪》卢非晚

32、倒计时的终点就是起点

　　埋头苦干的时间过得很快。

　　高三教学楼一楼外的花坛处，用作倒计时的红色LED显示屏已经到了再次亮起的日子。

　　江念笑转身和埋头写卷子的宋照星说起今天才发现百天倒计时的事，顺便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真羡慕那些保送生。”

　　“可不是这么说呢。”宋照星只能死记硬背才能提高一两分。

　　到了这个关键的节点，压力不仅仅局限在压题的准确度，周围出现了保送生和通过艺考的准大学生，人生的距离在羊水之后的又一拉力赛，这还没到高考，录取名额已经骤减。

　　“没办法，普通的我们只能走最拥挤的路。醒醒，春雪，十分钟了。”宋照星推了推身边的来春雪。

　　到了高三下半学期，宋照星才明白大脑是不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每到深夜躺在床上，脑子还在活跃地思考早上的题目，好像在这个时间里睡觉是一件让人感到羞耻的事情。此后，她凡是困了就眯会儿疲劳发酸的眼睛，大概十分钟，不超过半小时。
　　日夜颠倒，是个人身体不好。

　　闹肚子从去年年底开始就没有痊愈过。宋照星为了不耽误上课，在学校尽量少进食，闹肚子的概率就会降低。

　　“你又不吃饭？”何辰言有点生气，直接在餐桌上说了这事。

　　“哎呦！我不是有喝汤嘛！”宋照星只买了一份玉米排骨汤。食堂师傅看人是女生基本都是汤多肉少，下午加上晚自习还有八九个小时，根本撑不住。

　　“星姐，这算自残吗？”一旁张智初觉得她是不是有点进食障碍，出言提醒。

　　“不用担心。”宋照星狡辩，“你买给我的东西我都有吃，而且我自己也有备着饼干面包什么的。”

　　上周五高三的学生去妇幼院做体检。

　　测体重、身高、三围时大家都有或轻或重的变化，压力肥的学生也不在少数，轮到宋照星时她才发现自己从一百一十多斤掉到九十八斤的体重。“小姑娘这个时候不要减肥，思考需要热量，知道吗？”一旁的护士叮嘱了大家几句。

　　何辰言在走廊上听到了这句话，记在心上。

　　为了投喂显得不刻意，来春雪都给他喂胖了五六斤，现在看到他就想给他一个耳光，“不是说了，星星肠胃最近状态不好嘛！逼人家吃东西干嘛呢？”

　　两人一言不合就容易斗嘴。

　　“好了好了……不要为了我吵架。”宋照星学着电视剧台词的腔调说话，才让他们不再争执。

　　原来关心过多也是一种负担。

　　中午午休说是休息，基本上就是自习课。

　　宋照星的头一垂一垂的上下点着，她太久没有睡上一个好觉了，四月份的午后终于有了点初夏的温热。

　　风，穿过树杈，拂过被冰冻许久的大地。

　　冰雪融化滴答滴答犹如催眠曲。

　　“你昨天……睡。”何辰言占了来春雪的位子，刚想问宋照星昨天几点钟上床睡觉时，转头嘴唇碰上倾靠在他肩膀后的发丝，一紧张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下去，也不愿吵醒人家，身体就保持着僵住的状态。

　　身侧窗纱漫舞，如果时间停在这人间四月就好了。

　　来春雪注射完维C和葡萄糖酸锌溶液匆匆返校，她只请了中午午休的假条，她可不想听陈风多念叨。

　　踏步进教室，来春雪就用手机留下这幅构图稳定的景色。

　　刚靠近两人想开口起哄，“星星这是做噩梦了吗？”

　　何辰言还没来得及嘘声制止，“什么？”

　　扭头看见宋照星脸上绒毛附着一层反光。

　　她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坐在考场里考试。

　　只是眼前模糊，她看不清题目。耳边的监考老师的声音却异常清晰，提醒考生还有最后三十分钟的考试时间。

　　身体因梦境的恐惧颤抖，手肘碰到书桌上垒起来的书堆，轰声倒地。

　　清醒的不知是四班还有楼下的班级。

　　“怎么回事？”教室里几乎是所有同学异口同声的问，只是语气不同，有责怪、有关心或者好奇的……

　　“做噩梦。”宋照星还没从大梦初醒中回神。

　　问题不大，没人追问。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宋照星那样拿到全国级的大赛名次，虽分不高，但好歹有个二两肉。

　　忽然，班级里哗声四起。

　　何辰言才想着追问梦到了什么，就又有人吸引了宋照星的关注。“殷雨！好想你啊！”她顾不上睡到发麻的腿脚。

　　“我来看老班，顺便来找你聊聊。”殷雨已经换下淮华的校服，头发也烫成海藻样式的卷发，是前些日子流行的款式。

　　“大学生是不一样，你去学校看过了吗？”宋照星拉着人去走廊尽头，人少好聊天。

　　“还没，今晚的机票。”

　　殷雨在众多高校递出来的橄榄枝里选择百花的航天航空大学，是整个原衡较为优秀的工程专业之一。只是宋照星没想明白为什么舍近求远，放弃金京的学校邀请，不过，朋友就是即便不理解也支持。

　　“你呢？有想好读什么学校或者专业吗？”

　　“准确的目标还没想好，总之还是语言类的专业吧。”宋照星想象以后漫长的日子，如果自己不在还能像陆鸣一样有一个无关血缘还有人记得自己的名字好像有了些了盼头。

　　下午五点的车票，宋照星想去送人一程。

　　陈风没给批请假条。

　　好友来去匆匆。

　　教室里又恢复死气沉沉的氛围。

　　“是我低血糖吗？”宋照星抠着头皮的手停了下来，抬头环顾周围却没有人有反应。

　　“怎么了？”来春雪问。

　　“你没觉得教学楼在晃动吗？”宋照星以为自己错觉，起身，脚步不稳。

　　玻璃窗与空气发出震动的波纹，头顶吊扇吱呀吱呀的响动将这种波纹具象化了似的，教室前面的讲台放粉笔的笔篓子摔落在瓷砖。

　　同学之间发懵的看着一切的发生。

　　直到黑板左上角的音响发出刺耳的警报铃。

　　大家慌作一团。

　　分不清是人的脚步乱还是整栋教学楼晃动的幅度大，宋照星有些晕头转向，随着人流出了教室，又被无法控制的力量向前推着走。

　　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

　　耳边都是打架般没有规律的喘息声，宋照星是被影响到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太阳穴像是供氧不足般发出突突的警告。

　　“四班的同学来老师这里！”陈风举着个喇叭站在转角的楼梯那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靠着墙壁的宋照星终于定了些神。

　　“宋照星！”

　　何辰言在人群中看到宋照星泛白的脸，拨开人群，硬是给人挤出一点点的空隙，清凉的空气让昏沉的大脑恢复丝丝清醒，“我们下楼去操场那边！”声嘶力竭的吼叫在嘈杂的环境中指明方向。

　　操场上都是在给家人的安全通知。

　　宋照星一看小灵通，二十八个未接电话。未接电话一溜的老妈，程月那头没事已经在往淮华赶来的路上。

　　好在影响到金京的只是余震。

　　目前实时新闻报道金京没有受难者，受伤者大多都安置在市人民医院。此次八级地震的地震带集中在百花省，其中最剧烈的板块已经组织了第一批救援者进入，伤亡人数会在之后的每小时统计播报。

　　百花省的余震持续了许多天，各地方省市的救援队很快支援灾区，前往迷雾森林。

　　新闻下方滚动着只增不减的数字，无时无刻不牵动着每一位公民的心跳。

　　开年的雪灾到五月的地震，国库被接二连三的天灾掏空，但似乎并没有击败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数字终于定格。

　　零八年的六一是人人都格外重视。

　　淮华自然是要出一份力，学生会的事情宋照星很少参与了，只是这次意义非法，全体成员都要参与对灾后心理健康的重视。

　　“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能提。”会长看了眼老师们，转头苦口婆心的鼓励其他成员。

　　宋照星也算是学生会老人了，被点名发言。

　　相比起祝福礼物，她觉得还是实用的最好，毕竟这次不单单面对的是儿童的心理健康治愈还有其他各个年龄层的人，“最好是传达出无论多大年纪对于祖国而言都是被爱着的个体。”

　　“这是有想法了？”坐在对面的高一段主任发话。

　　“呃……”宋照星非常想说物资两个字，但是担心会不会之前副校长的事情会再次重现，“援助的话更多还是教育和工作上的事。”百花省的贫困户一直是原衡的重灾区，所说这届高考百花省的日子延期甚至免费了一年的学习费用但悬在每个家庭的生机问题是长期的。

　　其实这一点不仅仅宋照星想到了。

　　只是，淮华如果提供代加工的工作岗位是需要请示上面的领导，校领导再和几个资方开会。

　　这一连串的请示，别说今年的六一，明年的六一都不一定赶上趟。

　　宋照星只是个学生，提出这个方案是她最大的能力。

　　回到教室路上她就一直在唉声叹气。

　　“今个儿六一叹什么气？”何辰言从她身后出现。

　　“你怎么在这？”高三不少家里有钱的学生都在这最后的时间去各个机构报冲刺班，何辰言也一样。

　　“我来给你送儿童节礼物。”何辰言脸上还带着稚气的笑容，“我打算去国外留学。”

　　他手里展示的是一张外国私立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宋照星摸不着头脑的笑了，“这不是你该高兴的吗？”她想不出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你不用担心我将来，我一定会成为那个足够优秀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说着突然亲了一下宋照星的额头，转身就脸红的飞奔离开。

　　一个礼拜后，高考那天，原衡是个落雨的天气。

　　在几百公里外的边境是战火燃烧下尘土飞扬分不清晴雨，这边红灯灭那边红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