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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林殊秋当然知道为什么,但此刻面对直击灵魂的发问,端着茶杯的手不免有些发抖,只好欲盖弥彰地放下,搓了搓指节,搜肠刮肚地编排起来。
      “王爷,这不是寒冬腊月的天气嘛,小女前段时间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好不容易治好了,没想到嗓子坏了,哎呀,你说这……”
      “原来如此,那本王回去便找京城最好的大夫,好好调理一番,相信定能治好。”秦见舟看向林若风,“可好?”
      林若风喉头一紧,险些被茶水呛死,瞬间憋红了脸。
      心思转过几轮,无奈发现对于秦见舟这份突如其来又无法拒绝的“善意”,自己也只能尴尬地笑着点点头。
      秦见舟满意地回以一个温和的微笑。
      他领了赐婚的圣旨后便差人暗中查过林家,素未听闻首辅千金是个哑巴,况且染风寒以至于嗓子烧坏掉这个理由听起来也着实有些蹩脚,只是当下并无证据,全凭猜测的秦见舟也只好暂时将疑虑压在心底。
      “老爷,菜备好了。”下人小声提醒。
      “哦!好、好,那个……王爷,午膳备好了,不嫌弃的话留下来一起用个饭吧。”
      林殊秋喘了口气,忙热情招呼一家子人移步用膳。
      “请。”秦见舟也不端着,大大方方地起身,客客气气地回应。
      桌上备的菜肴皆是林若风平时爱吃的,但他此刻吃得却味同嚼蜡,时刻焦虑着方才秦见舟说的话,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哪里漏了陷。
      席间,林殊秋忙着招呼秦见舟饮酒吃菜,徐婉怡却看出了儿子的不安,时而借着夹菜递过去一个夹杂着些许愧疚的关心眼神。
      “来,这是你平时最爱吃的粉蒸肉,多吃点。”
      林若风虽然心底仍有所埋怨,但他明白此事已无更优解,父母也是出于无奈,思及此处,便还是回以一个宽慰的微笑,也好让母亲能稍微宽心。
      而这一切落在秦见舟眼里,却是他前所未见的舐犊情深,此刻徐婉怡似乎和脑海中那面庞朦胧不清的女人渐渐重合,记忆里缥缈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绝。
      “舟儿,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快来尝尝。”
      秦见舟眼角有些发酸,一时竟不自觉地停了筷子。
      忽然,碗里多了一块丰腴喷香的粉蒸肉。
      秦见舟抬头,只见林若风指了指徐婉怡,又指了指粉蒸肉,最后比了个夸赞的手势。
      见徐婉怡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秦见舟心底竟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期待,近乎温顺地听从了这对林家母女的安排,一口吃下,果真油脂丰盈、肉香满口。
      山珍海味吃得多了,倒是头一回吃这颇具地方风味的家常美食——原来这就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想着,秦见舟又忍不住偏头看了林若风一眼。
      “王爷,我家夫人是鄂城人,就擅长做这个粉蒸肉,风……清儿爱吃,不知是否还合王爷胃口?”林殊秋一笑得用力,脸上就堆起了褶子。
      “味道不错。”
      虽然秦见舟始终语气平缓,林若风却察觉他在“母亲”二字上有着微妙的停顿,有些欲言又止。
      徐婉怡看着两个孩子,心头一热,挑了块最肥美的粉蒸肉夹到秦见舟的碗里。
      “王爷喜欢便好,多吃些,也好补补身子。”
      秦见舟看着碗里仿佛散发着母爱光辉的粉蒸肉,始终没有表情的脸好像有些微微松动。
      “多谢。”
      好不容易熬到饭后,林殊秋还想留秦见舟喝茶。
      秦见舟以眼神询问林若风的意思,却不动声色地将茶碗盖上,离席之意昭然若揭。
      林若风逃避似地躲开他的视线,不想自己的父亲在这方面倒是格外敏锐,顺水推舟地送起客来。
      “哎,看这天气,怕是晚些时候有大风雪。”
      “若清,回去好好照顾王爷,可别着了风寒啊!”徐婉怡笑着应和,手里却还有些不舍地拉着林若风的胳膊。
      林若风知道,虽然母亲没有阻拦他被推上风口浪尖,但心里到底还是担心自己的。
      他鼻尖一酸,轻轻地拍了拍徐婉怡牵着他的手,随后便跟着秦见舟迈出了林府大门。
      “王爷也要多保重身体,我们就不远送了。”
      两拨人客客气气地话别后,马车上只剩两人面面相觑。
      车驾虽然宽敞,但两人间仍只不过几尺的距离,这让林若风霎时又变得紧绷起来,无处安放的手指也有些僵硬。
      但幸好秦见舟始终没有什么别的举动,只是沉默地坐着闭目养神。
      林若风逐渐放松下来,眼神做贼似的扫了一圈车厢,最后摸过小案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心里暗自庆幸能得此一泡暖洋洋的正山小种。
      他甚至大着胆子打量了一番对面的秦见舟,双唇安分守己地抿成一条直线,血色半失,一股冷风从车帘里钻进来,将额角两缕微蜷的发丝轻轻撩起一瞬,林若风才发现,原来平日看着还算柔和的眉眼,竟生得如此好看的同时又那样富有攻击性。
      都说薄唇者薄情,终日冷着一张脸的崇贤王也是如此吗?
      马车晃晃荡荡,林若风的心绪也跟着摇摆不定,只有秦见舟巍然不动。
      直到走过了好几条街,秦见舟才幽幽睁眼,毫无预兆地开口:“看够了吗?”
      林若风惊得指尖一抖,险些又把茶杯摔了,忍不住心道这人怕不是头顶长眼吧!
      但他实在害怕被秦见舟找茬,便只好加倍安分守己地坐着,眼神四处乱飘,却唯独不敢在那人身上停留。
      哪是什么崇贤王?分明是个阎王……
      好不容易熬回了王府,林若风匆匆行过礼,便脚底抹油准备溜回房间。
      谁知刚一转身,还没迈出两步远,手腕便被人一把扣住。
      不用想也知道是秦见舟那个王八蛋。
      “你去哪?太医已经在候着了。”
      林若风讪讪地回头,挤出一丝苦笑。
      他猜想,今日自己短短二十年的人生恐怕就要走到尽头了!
      怀着赴死的心情来到偏厅,留着一把银色长须髯的太医正背着药箱恭候,看起来就很不好糊弄的样子。
      “微臣见过崇贤王,见过崇贤王妃。”
      “苏太医,王妃据说是染了风寒后高烧不停,不想烧坏了嗓子,如今始终不能开口说话。”秦见舟自然是听不见林若风在心里咒骂他的心声,“听闻苏太医犹如华佗再世,还要劳烦帮忙诊治一番。”
      “王爷放心,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为王妃娘娘医治。”
      苏太医拉着一张长脸,长须髯随着他说话的声音一抖一抖,眼神锐利非常,显然是一个与“慈祥”二字并不沾边的老头。
      他犹如枯枝般的手十分沉稳,二指微曲,毫不犹豫地搭上林若风的手腕内侧,让人竟如点了穴一般不敢动弹。
      “王妃娘娘,您的心跳为何如此之快?可有哪里不适?”
      林若风下意识地腰脊一挺,犹如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心思飞速运转,随后故作柔弱地轻咳了两声,然后面带委屈和忧愁地望向专心把脉的大夫。
      没想到这年迈的苏太医是个专注医术的,不仅接收不到林若风卖惨的讯号,更是变本加厉地仔细检查,心如止水地履行一个医者的本分。
      “王妃娘娘,请您放松,过于紧张可能导致脉象紊乱。”
      “……”
      林若风已经完全不敢去看秦见舟的表情,就在他几乎快要做好自我了断的准备时,苏太医却收回了手,捋了捋银色须髯,斟酌地开口道:“回王爷,王妃娘娘身体康健,只是这……嗓子,恕微臣医术有限,实在诊断不出病根所在。”
      “你是说,嗓子没问题?”
      秦见舟将问题抛给苏太医,打量的眼神却落在了林若风身上。
      林若风生硬地牵了下嘴角,破罐子破摔地两眼一闭,眼不见为净。
      苏太医则显得淡定许多,抱拳作揖道:“王爷恕罪!微臣不敢妄断,但以微臣的多年经验来看,王妃娘娘的嗓子确实并无症结所在。”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
      “不瞒王爷,微臣确有一剂治嗓子偏方,治疗失声之症多有奇效。”说罢,苏太医顿了顿,拿出自己方才写下的一纸药方,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林若风,“只是……”
      “只是什么?”
      秦见舟上前一步追问着,他已隐隐有些不耐烦了。
      “只是这剂方子的药效较猛,通常连服三日便能开嗓发声,但若是三日后还未见效,微臣断言只有一种可能。”
      苏太医抬手捻了捻银色长须,声音沉着笃定。
      而林若风紧张到连口水都快咽不下去,只觉得这个老不死的苏太医下一秒大概就要宣判自己的死刑。
      他确实猜对了一半。
      “说。”秦见舟虽然看着虚弱,但仍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在。
      “王爷恕罪,若是王妃娘娘有心结,不愿意开口说话而导致失声之症,也是有的。”
      林若风的表情僵在脸上,现在的他就算祭出一切智慧也无法编出一个能说服秦见舟的理由。
      如果说自己早有心上之人,只是被迫嫁给他才郁闷成疾,秦见舟会比较不生气吗?
      一瞬间,林若风觉得自己要疯了。
      “今日有劳苏太医了。”秦见舟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迹,点点头,将药方递给侍在一旁的郭启樊,“帮我送下苏太医。”
      郭启樊领着苏太医离开后,林若风挺着直冒冷汗的脊背,僵硬地端坐在原地等候发难,空气一时几乎凝固起来,就连身后的桃子也忍不住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但秦见舟并无心久留,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王妃好好休息”便阔步离开了,徒留林若风主仆二人在屋内干瞪眼。
      大赦来得太突然,紧绷了一天的林若风霎时松了劲,额角冷汗直冒,手指也抖得厉害,枯坐了许久才由桃子搀着才挪回了房。
      不知道的人光看背影,还真以为王妃今日身体诸多不适。
      房中的暖炉已经提前点了起来,屋里暖融融的。
      桃子点燃了安神的熏香,林若风这才渐渐缓过劲来。
      他将繁琐的珠钗步摇拆了一地,又将被冷汗浸湿的衣服都脱了个干净,光溜溜地躲进装满热水的浴桶里,以热气按摩自己突突直跳的神经,并将乌黑的长发撩到胸前,慢慢地揉洗着。
      一刻钟后,当秦见舟亲自端着一碗几近黑色的汤药,越过一地花钗和衣物闯进无人看守的卧房深处时,便直接撞见一片雪白光滑的背脊,湿润地裹在一片氤氲的水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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