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壹玖零零

1、邻居

　　2020年7月6日。

　　初遇，在杭城的一家酒店。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不，准确来说那不是见他，而是精准的在一众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中选中了他，并且毫不犹豫地撞进了他怀里。

　　是薄荷糖的味道，清爽、冰凉，闻起来有些上头，还想继续。

　　可惜，男人只允许她三秒愣神，很快便用强劲的手掌将她推开。

　　此时他左右两侧的精英人士也反应过来，立刻从四面八方将男人围绕，说着卑微的谦词，最后走进电梯的男人还不忘狠狠剜了不识趣的女人一眼。

　　想要攀附权贵的多了！指不定又是哪个听到风声的小网红。

　　硬扑？！

　　这个月第八次了。

　　……

　　水清清望着缓缓关闭的电梯门有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她不是故意的，如果撒谎，爹不疼、娘不爱！

　　抚了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

　　冷静、冷静。

　　她今天可是有正事儿要做！不能被男色耽误，话说话来，刚才那人……

　　帅吗？

　　方才水清清都进电梯了，但是突然想起酒店外的电单车忘记关锁，犹豫再三她只能回去关锁。

　　合作很重要，但电单车也很重要！

　　也就是这个空档，她埋头出电梯，正巧他进电梯。

　　很好解释了为什么水清清“精准”扑进他怀里，而不是庞人怀里，谁让他在正中央呢！

　　帅不帅不清楚，反正扑进他怀里的时候，脑袋硬疼的，肌肉应该不是假的。

　　还有，他怎么能那么高！水清清已经踩了七厘米的恨天高，竟只能到他胸口处？

　　*

　　夺命连环call响起。

　　“到哪儿了？快点！人都到了！”

　　水清清一手抱着文件袋，另只手举着手机在酒店大堂狂奔。

　　连呼带喘回芮栖：“快了！快了！进电梯了，欸……没信号。”

　　芮栖，水清清大学同学，性别男，取向不详，目前在屿林传媒做行政总监。

　　今晚这场酒局水清清的主要任务就是借助芮栖的引荐，拿下屿林传媒的选品部崔经理。

　　今时不同往日，电商带货成为主流，工厂想要存活总要走新路子，老路子？只是等死。

　　“快点快点！”

　　芮栖一改往日休闲风，换上了笔挺的西装，正站在包房外翘首以盼，“水清清你是蜗牛吗？！那么慢！人都到了！”

　　水清清被芮栖无情嘲讽，不敢发声。

　　她今天有求于他，况且确是她迟到在先。

　　“嘿嘿，不好意思七七，我不是故意的嘛，你也知道我一个月工资还不够一辆电单车的钱，自然要——”

　　“得了吧你！”芮栖站在门外，拽过水清清警告道：“计划有变！今晚来了个大人物，合作不谈了，你就坐我身边跟崔总混个脸熟。”

　　“啊？”水清清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她今天主要任务就是谈合作，为什么来个大人物就不谈了。

　　“多大人物啊？”上一秒还在失望，下一秒八卦之心四起，伸长脖子往包房里看，被芮栖一把拽了回来。

　　芮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于水清清极度跳跃的思维，他都开始怀疑这些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水清清你老实点！崔总坐在我左手边第二个位子，扎着一条深蓝色条纹领带，你进去敬杯酒，咱俩坐一会儿趁机溜！”

　　说着，芮栖侧头看了眼包房，随即道：“那一桌，别看、别问、别管。”

　　水清清顺着视线看去，包房里摆着两张桌，一桌靠东、稍小一些的圆桌靠西，两张桌中间隔了道屏风，他俩躲在屏风后面偷偷溜进去，几乎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是几乎，而不是绝对。

　　水清清猫腰、垂头，蹑手蹑脚跟在芮栖身后。

　　刚坐定。

　　甚至还来不及和崔总打招呼，靠东那头儿传来一道男声：“屏风撤掉。”

　　水清清弓着身子，举着酒杯的手尬在半空，就看屏风挪走，那一桌人齐刷刷看向她。

　　“社死”

　　很好的诠释了社死两个字！

　　幸亏芮栖伸手将她拉回。

　　不至于尬死！

　　“欸，这位小姑娘是？”靠东的那头有一人笑问，语气中还夹杂着些调侃。

　　水清清惊魂未定，心脏扑通扑通卡在嗓子眼，犹犹豫豫不敢抬头看人。

　　芮栖硬着头皮起身，笑：“嘿嘿，嘿嘿。”脸皮都快笑僵了，“我妹妹，来给我送文件，这不碰巧遇见，遇见……”

　　“噢。”那人明了，芮栖不敢往下说，点谁的名字就是得罪谁，今天这姑娘八成是品牌方伺机来谈合作，要不她也不能只敬崔崇光。

　　盛夏未满，包房内冷气十足，水清清饱满的额头上渗出些密密麻麻的汗珠儿，鼻翼两端噙着微弱的呼吸，坐在柔软的椅子里浑身僵硬无比。

　　她自认为见惯了大场面，但当室内二三十号男人同时把目光凝练在她身上，且均抱着玩味的态度，到底是慌了。

　　“芮总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芮栖：“……”

　　水清清：“……”

　　“怎么？”男人一笑，似是对他们缄默不语有点儿不满，不等他俩开口，男人即刻想起什么，“你离那么远干嘛！来，来！过来坐。”

　　水清清仰着自认为得体的笑，看着说话的男人，心底暗骂：“老色鬼！头发都掉光了还不老实……”

　　搭在腿上的桌布快被她扯碎了。

　　芮栖同样坐立难安。

　　“不给面子？”男人脸色沉下，声音也跟着冷了。

　　“没，没！”

　　水清清笑得灿烂，踩着七厘米细高跟往东边的圆桌走去，芮栖伸手拦她，被她躲开了。

　　她不能让芮栖因她授人以柄。

　　老色鬼！

　　她就不信当着那么多人，他还能对她做些什么。

　　想罢，水清清笑容灿烂，走到靠东的那张桌，坐到在老色鬼身边。

　　“您好。”

　　她长着一张娃娃脸，平日散在耳后的头发扎起，白色衬衣妥帖掖在水蓝色半身裙里，露出一截儿细腻纤柔的小腿。

　　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身材有些干瘪，无伤大雅！

　　贪婪、赤裸的目光在水清清身上流转。

　　男人笑眯眯赞许道：“这就对了嘛！”

　　水清清被他注视着，极为不适又无良策，只能尽力倾斜身子，企图远离这个老色鬼呼出的酒气，还有他跃跃欲试的手掌。

　　眼见粗糙卑劣的手掌将要触到她的腿。

　　水清清强压生理不适，欲要起身。

　　忽地，正位上的男人开口：“陈总！”

　　“啊，欸！”

　　被叫陈总的男人正是水清清身边的老色鬼，手还顿在那儿，不上不下，脸上堆起谄媚的笑。

　　“楚总，对！”老色鬼收回手臂，转脸对水清清说道：“快！敬楚总一杯。”

　　水清清谈合作到被迫敬酒，赶鸭子上架无路可走，硬着头皮在一众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下，走到被唤楚总的男人身前。

　　“楚总，我敬您——”水清清举着酒杯，继续尬笑。

　　男人没动，凌厉的目光扫视在水清清身上，白色衬衣挽到手肘，露出健硕的手臂，手指在高脚杯上轻轻滑动，深红色液体荡出一圈涟漪。

　　许久。

　　“你叫什么名字？”

　　水清清端着酒杯不知作何回答，刚才芮栖已经说了她是他妹妹。

　　表妹？也是妹妹！

　　“水清清。”

　　“姓水？”被唤楚总的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异光，视线定格在水清清脸上。

　　今儿出门没看黄历！

　　水清清赔笑，脸颊僵硬，杵在一群虎视眈眈的男人之中，像是待宰羔羊，不自在极了！

　　正在这时，楚总身边另一位衣冠楚楚的男人开口，“嘉季，人姑娘在这儿站半天了。”

　　水清清顺着声音看去，偌大的包房只他一人穿着深灰色西装外套，脊背挺直坐在椅子上，面容坚定像是要入党。

　　好人，大好人。水清清在心底给这位侠义之士竖起大拇指。

　　只是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你还敢问名字？”

　　芮栖叉腰站在酒店外，一顿数落，“姓陈的要你过去就过去！这么听话？！平时没见你听我的话！”

　　水清清有点后悔穿高跟鞋了，平时她也就到他肩膀，这会儿踩着恨天高，唾沫星子全飞她脸上了。

　　“七七……”

　　“你别叫我七七，我是你老奴！哪里敢自称你的妻。”

　　芮栖真生气了，不是因为以权谋私被发现，而是她真的敢往姓陈的那老家伙身边去！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色胚，要不是楚嘉季解围，水清清就要被老色胚占尽便宜。

　　“别气了嘛！七七……”水清清含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他躲，她追，他再躲，再追。

　　目光相撞，扑哧——

　　笑出声。

　　*

　　壹号院。

　　估计水清清是唯一骑电车的住户。

　　电梯上行，停在十六楼。

　　垂头丧气拎着高跟鞋，赤脚走在大理石铺砌的地面。

　　“哎。”

　　叮——

　　叹息声与电梯开门声重合。

　　水清清诧异回眸，显然那人也没料到她的存在，怔在原地，直到电梯关闭瞬间，男人伸出手臂，将门扒住。

　　水清清愣在原地，不假思索心里暗说：“手劲儿挺大！”

　　男人反应过来，迈步走下电梯，他很高，步子迈得大，不出三步走到水清清身前。

　　“住这儿？”

　　水清清被突如其来的男性荷尔蒙气息迷晕，他太高了，脱下高跟鞋她才将到他胸口处。

　　抬头望他，眼神趋于迷离，点头，未语。

　　男人对水清清的反应没太大起伏，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斯文雍和，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

　　好半天，他问：“品牌方？”

　　这话出口就说明他还记得她，不过也不难解释，毕竟两人刚在一张酒桌上下来，前后不到二十分钟便又见面了，他不记得才不正常。

　　水清清神志回笼，往后撤了两步，刚骑电车回来头发被风吹散，索性就散了下来，说话时下意识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拢了拢，露出光滑圆润的额头。

　　怎么看都像还没毕业的学生。

　　说话声音也是软软的、糯糯的：“刚才谢谢您，请问怎么称呼？”

　　她眨着真诚的大眼睛，看他。

　　他眉骨宽阔，高挺的鼻梁像一架小桥，整个面部非常立体，两道浓眉剑气十足，给原本柔和的脸庞再添一丝坚毅。

　　没说话，只定睛瞧她。

　　水清清被盯得有些发毛，浑身汗毛竖起，生了逃跑的心思。

　　他看出她的惊慌，而后冷着的脸缓了缓，似是在笑？

　　不太明显，水清清不敢再直视他的目光。

　　这人虽然表面看起来和善，但周身散发着的阴冷还是让她不寒而栗。

　　他说：“离他远点儿。”

　　水清清凝眉，还想刨根问底他话中深意，可惜这人已经越过她走到1601房门前。

　　咔嚓——

　　指纹验证成功，门开。

　　水清清默默注视着男人进门、关门，一气呵成。

　　居然……

　　是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