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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往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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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路玄铁?”谢隐之诧异道,闻所未闻。
“我幼年时随教父游历东海一路,碰巧救了遭遇海难的东海王子。后其返乡,我们与之交好,开辟东海联通内地之路,互通有无。东海盛产玄铁,乃是制作兵器的上等材料,我们能站稳脚跟,也得亏王子的涌泉相报,廉价售卖。”
“如今安阳强敌环伺,尤以武陵虎视眈眈,你的好姐姐却强杀了武陵的师爷兰修,说是当做环阳与我安阳结盟的厚礼。”安阳说道,“在这节骨眼上,安阳作兵器之用的玄铁却不见踪影。”
“不见踪影?”谢隐之小小的脑袋飞速运转,脸色因超负荷思考显得铁青。
“郡主怀疑玄铁失踪,是外公指使,而我的两位姐姐此来安阳,另有所图?”谢隐之猜测道,毛骨悚然。
“不是怀疑。”安阳拍拍手,婢女便端着案板上前跪下,那之间陈放着一支箭镞。
“这有何特别之处?”谢隐之问道。
安阳笑了笑:“实言,我并不会轻易答应环阳的结盟,必然还是有安插的眼线。”“前些日子,李彦太守安定边外蛮族,新购了一批箭镞,这批箭镞源自何处,成色如何,我那个心腹,了如指掌。”
她故意拿起箭镞把玩着:“我安阳护送玄铁的队伍全军覆没,这是从他们背上拔下来的。我可认得,这可是,坚州铁。前些日子只由李彦太守购得。”
谢隐之额间冷冷冒汗,这个女人每一句话都有一种笃定的感觉。
“外公竟然要与郡主结盟,又怎会在这节骨眼生事。”谢隐之擦了擦汗。
“安阳环阳,一衣带水,也许你的好外公想要的根本不是结盟,而是趁着余力傀儡我安阳,将这片城池收入囊中……于是乎先是悄悄断了东路的兵械补给,又强杀武陵师爷,依我的想法,武陵不日就要上门挑衅,这时你外公神兵天降,我安阳还得感激涕零。”安阳郡主啧啧道,“不厚道,实在不厚道。”
“小隐之,是也不是?”郡主看着他,循循善诱的慈祥模样。
谢隐之着实想不透其中缘故,却能感受到什么,留下泪来:“隐之不懂这些,但是陈瑛姐姐不过奉命行事,却能救我于危难,家姊也只是想让我有个归处,家父死后,带我千里奔逃,她们的恩情,隐之忘不了,所以……即使我这个素未谋面的外公当真如何,也请郡主能网开一面。”小隐之的哭腔愈显,安阳有些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她。
安阳长叹一口气,说道:“人心是经不得考验的,我终究会让你看清。”
此方的黑牢中,远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康廉忽而一把推开了陈瑛,以头撞向了牢门,呼啸着怒嚎道。
陈瑛呆呆地望着掌心,眼神空洞麻木。
砰——
来的是一个老人,他毫不留情地拿狱棍敲向牢狱的门:“死怪物,叫什么。”
康廉发疯般顶着牢门,异常地狂躁。
“进不得笼子的疯狗,什么也问不出,留着干嘛。”老人碎碎念抱怨着,他的声音颇有些尖细,像是宫中的什么。
康廉还撞个不停,老人随即捂了捂耳朵,看向陈瑛和谢揽之,取了钥匙,叮叮咚咚地开那锁。
“老朽眼睛不好。”老年人说道,“两个小美人,老朽年事已高,不怎么想造杀业,等会郡主有请,你们可要安分一些。”
陈瑛看向他,眼神犀利冰寒,手上仿若已然蓄力,她的牙关紧咬,身体亦忍耐着发抖,额角的汗珠涔涔流着。
谢揽之知她不对,绕过她的手腕,与她十指相扣,靠近着,眼神安慰到。
陈瑛看她,手间蓦然感受她掌心的伤痕,眼中那些压抑的愤怒散作了迷蒙的水雾,她狠狠垂下头,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这委屈。
不知道这位康廉叔同陈瑛说了什么,但老年人想来是被提及的人物。
开锁的声音和康廉撞门的声音夹杂在一起。
一声闷响,锁掉在了地上。
老年人哎呀地叹了一口气:“掉了……”他自言自语,把锁拾起来,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
“两位姑娘随我来吧。”他半闭着眼睛,扫了一眼陈瑛,微微一笑,“郡主手中还有位可爱的弟弟,不知道二位可否在意啊?”
陈瑛吃了黄连一般,面呈苦色。
谢揽之心里一紧,话语很平淡,实则有些焦虑:“他,现在如何。”
老人咯咯笑着:“他现在如何,谢家小姐不是最该清楚么?”
谢揽之面色乌黑,陈瑛却是满头雾水。
一只黑色的鸟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咕咕咕地立在老人手臂上叫。
那是一只乌鸦,红色的瞳孔显得无情。
老人取下它爪上绑着的信件,嘿嘿一笑,慢条斯理地把纸吞下,咀嚼着,末了还轻咳了一声。
二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这瘆人一幕。
老人说着:“东路玄铁失窃,环阳可脱不了干系。”他嘶哑着嗓子笑着。
“我不知道你们在不在意那个孩子,不过想来二位都是惜命的人。”他转头看着两个孩子。
“郡主最欣赏女中豪杰,她好歹是皇族后裔,一些王都带来的零零碎碎的杂兵,还是能号令的……二位屈身环阳,是有些屈才的。”
老人忽然笑起来:“郡主的游戏很简单,二位若是能在三日内告知老朽玄铁的下落,那个孩子便不会死,二位也会被奉为我安阳的座上宾,倘若你们提早有一个人先告了秘,告密者和小孩都能活下去,剩下那个人么,就跟着东路的商队回其故土,去那耍一遭如何?”
陈瑛忽然感到毛骨悚然,因为这样的假设有一个前提:“东路玄铁,闻所未闻,我尚且不知,何况远道而来的谢家姐姐。”
老头看着她,见她眼神坚毅的样子,沉沉笑了笑:“那抱歉了,东途之旅,容三位共行。”
“早就听闻由东路渡海而至的严樘玄岛,诡谲险异,在内陆诱拐儿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至任意宰割内地之人的躯体,郡主同他们做交易,早晚天降横祸。”陈瑛怒说道。
老人见着她,嗤之以鼻:“天下乌鸦一般黑……陈小姐言重了。”
他招了招手,忽而牢狱间升起一股白烟,将他的身影吞没,老人在暗处哼笑:“好眠。”
眼前先是黑下一片。谢揽之忽而睁开眼睛,感觉自己踏在水上,脚下散着一圈圈涟漪,悠悠地泛着蓝光,远处亭台,孤月其上,却犹如灯盏,同水中点点蓝光光辉交映。
她朝那里走近,涟漪阵阵,看见陈瑛的身影。
她把她摇醒。
谢揽之迷茫地问着:“这里是哪里?”
陈瑛却不在意她的问题,忽然说道:“我是不会背叛李彦爷爷的。”陈瑛靠着亭柱,有些无力地说道,“即使……我知道,我也不会说的。”她伸出手,回味着康廉方才写给她的内容,喘了一口粗气。
她握了握腰间的佩刀,抱歉地看了一眼谢揽之。
谢揽之望着她:“为什么?……他们对你一点也不好。”
“会好起来的。”陈瑛说道,声音却很小。
“你自己也不信吧。”谢揽之笑着。
陈瑛失心疯般,忽然按住谢揽之的肩膀,把她推到墙壁。谢揽之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陈瑛眼中含着泪花,低头怒吼着:“是呵……”她咬着牙,“我病了么,要是我八岁没打出那套梦中剑法,他们就还是最好的父母啊,为什么……”她低低地仿若要哭泣,“我八岁前的记忆太珍贵了,我常常梦回,这等温馨之事,我只待能回。”
眼前的陈瑛很狂躁,与平时判若两人,谢揽之咬着牙:“我也,不会背叛我的弟弟,我会,完成父亲的使命……郡主,李彦,管他是谁,只要,能顺此天意……这个世界,才能重回清明。”谢揽之的眼泪滑下来,使劲地推开她,她感觉手心伤口一痛,她抽出陈瑛腰侧的另一把刀,朝她捅去。
随之而来的还有腹部的疼痛,谢揽之咬紧了牙。陈瑛也是做好了共同赴死的打算。
陈瑛软软地松开了手,她哭着:“我们都活不下去……终究是……终究是……”终究是什么,谢揽之输了么?陈瑛看着逐渐垂下头的谢揽之,睁着眼睛落泪心绞着。
谁又输了?她这么做,母亲会记得她么……会想起曾经那段温暖的时光吗?是不是……谢揽之和小隐之陪在她身边,会更好呢,她也只是,舍不下她的弟弟罢了……是不是……若有机会重新选择……
恋旧的人,为什么学不会珍惜眼前人……
心脏再度传来一阵难耐的刺痛,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谢揽之抽出被扎在身上的刀刃,鲜红刺眼,在这片微蓝黝黑的秘境中分外突出。
陈瑛倒在地上,看着谢揽之拖着腹部的刀刃,爬行到,远处的柱子,用刀刻画出那个地名……
陈瑛的眼中逐渐灰蒙蒙地呈现一片,分不清这个世界的真假对错。
肩膀一疼……
陈瑛发现醒来时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醒了么?”谢揽之守在她旁边,疲劳地问道,眼中还有一些大梦初醒的神色。
她擦去她额间的汗:“你也……做噩梦了吗?”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