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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宫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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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十。
楚云修正在书房作画,连钰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世子,小的回来了!哎,这京师啊,真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暗藏玄机,污浊遍地!”
楚云修抬眼望去,只见连钰眉宇间洋溢着按捺不住的兴奋,遂搁笔轻斥:“休要乱用成语,故弄玄虚,速速道来,昨日那不幸香消玉殒的女子究竟何人?又缘何遭此劫难?”
连钰吐了吐舌头,说道:“说起来,世子你还见过她呢!还记得前几天咱们去的宜春园不?她就是那儿的琴师苏小小。”
楚云修当然记得,那苏小小在一众歌姬舞姬当中出类拔萃,任谁见了都会过目不忘的。只是,昨日那女子浑身脏污,十分凄惨,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二者竟然是同一个人。
思绪飘回前日,那场抓阄游戏的欢声笑语犹在耳畔,他们因未中签而提前离席,未曾想,仅仅一夜之间,那位倾倒众生的佳人竟已化作冰冷的亡魂,且死状之凄惨,令人不忍卒视。
念及此,楚云修不禁问道:“莫非,苏小小与太子之间有何龃龉?”
连钰神秘兮兮地凑近:“您还记得在那日抓阄游戏中被抽中的那个人吗?”
楚云修略一思索,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模糊却印象深刻的面孔:“似乎是个年少轻狂的少年郎。”
那少年一直坐在第一排,身边簇拥着不少人,虽距离较远,但因少年虽年岁不大,却风姿袭人,楚云修还特意多看了几眼。
连钰点头如捣蒜:“您说的不错,那少年便是当朝的太子楚凤楼,据说,他入了苏小小的雅间之后,啧啧,便对这美人雨露恩泽了一番。”
楚云修闻言,眉头紧锁:“太子年仅十六,便如此放纵不羁,置名声于何地?”
连钰嘴角勾起一抹不屑:“世子,这世间之人,岂能皆如您般洁身自好?二十年华,犹是清白之身,嘿嘿……”
言罢,还故作深沉地长叹一声,仿佛在为楚云修的“不解风情”而惋惜。
楚云修觉得自己合该对下人们增加些威严了,于是他猛地瞪了连钰一眼,道:“别说那些没有用的!”
连钰却似浑然不惧他的怒目而视,嘿嘿笑道:“是是是,世子您教训的是,不过话说回来,当朝太子的名声着实不怎么好听啊!但这还不止,据说他身边还有一个贴身的太监,相貌秀丽,是太子的这个......”
说到此处,楚钰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他双手的食指轻轻弯曲,指尖相对,轻轻一点,仿佛是在揭开一个深藏的秘密。
接着,他继续讲道: “这个太监不是旁人,正是我们昨天看到的那个冷月心,他可是太子的心尖肉呢,已经跟随太子数年了,一直宠着。他手底下还有一队训练有素的净军,据传言伤天害理的事儿可没少干,我们昨日所见的那几人,便是出自那净军之手。更有传言称,这位冷公公性情阴鸷狠辣,嫉妒心极强,但凡有人触了他的忌讳,便难逃厄运。想来,这苏小小便是因不慎触怒了冷公公,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楚云修脑海中浮现出昨日冷月心的身影,那人举止间流露出的非凡气度,让他心中不禁遗憾感叹:可惜了那样的好相貌。
他沉吟片刻,又对连钰说道:“此言听起来颇为离奇,或许只是市井间的夸大之词也未可知。再者,这等私密之事,你又从何渠道得知,确保其真实性呢?”
连钰挠了挠头,解释道:“我不过是无意间从街头巷尾的闲聊中听来的,虽然不可全信,但是既然能传得这么绘声绘色的,想来也不会是无风起浪吧?要我说,常言道,宦官干政,国之大忌,皇上龙体欠安,唯一的太子若再因这等事失了民心,这江山可不稳了。”
楚云修摇了摇头:“未曾亲眼所见,不可人云亦云。”
连钰争辩道:“如果市井流言不足为信,那郑为可曾是宫中侍卫,他的话总该有几分可信度吧?昨日您也瞧见了,他对太子的印象可是不怎么样啊!”
楚云修闻言,陷入了沉思。他回想起冷月心涂脂抹粉的,不似常人所为,内心里已然对连钰所言之事信了八九分。
谈及太子,楚云修自进京以来,还未曾有缘得见。此番所闻,让他心中的忧国忧民之情如潮水般泛滥开来,不禁感慨万千。若未来的储君当真沉迷于宦官之宠,那这国家的前途,确实令人担忧。
*
几天时间悄然而过,这日冷月心正在房内抚筝。
自从儿时入宫以来,她在皇宫中与梨园师傅们住得近,便耳濡目染地学会了这门琴艺,平日里,她总爱以此来陶冶性情,让心灵得到片刻的宁静。
然而,最近太子楚凤楼遇刺的事件,让她的心里始终难以释怀,焦虑与不安如同潮水般涌来,如影随形。
胸中郁结无处排解,这几日,她弹琴的频率也因此密集了许多,似乎想在琴声中寻找一丝安慰。
就在这时,楚凤楼轻轻推开门,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你别是有什么未卜先知之术吧?怎么最近弹琴弹得这么勤?”
冷月心见来人是他,便紧忙停下手中的琴,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反问道:“太子殿下为何如此说呢?”
楚凤楼走到她身旁,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想不想猜猜看,父皇这次召我入宫是为了什么事情?”
冷月心微微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笑道:“瞧你这一脸喜气,肯定是有什么好消息吧。”
楚凤楼难掩激动之情,上前握住了冷月心的手道:“父皇他准你恢复女子身份了,而且还命左太傅收你为义女,你再不用扮那小太监了!”
冷月心就势站了起来,面露惊讶问:“果真?那左太傅他老人家同意吗?”
楚凤楼子道:“那是自然,老家伙敢不同意!父皇此番真的是良心发现了,过几日便是夏至宫宴,父皇知你会抚琴,还特意命你当场献艺呢,说是你如今年龄也不小了,要趁机为你寻得个如意夫婿呢!”
冷月心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只见她面色不改,平静地说道:“如此,皇上费心了。”
楚凤楼打趣道:“要不我怎么说你未卜先知呢,这几日琴练得这样紧!”
接着楚凤楼面上又流露出了一丝惋惜道:“说起来,你的琴艺确实有点一般,不过你也无需气馁,我相信你恢复女装之后,单凭姿容便可惊艳四座,到时定然能觅得个好夫婿。”
冷月心嫣然一笑,道:“那便借殿下的吉言了。”
*
夏至宫宴摆在了御花园内,锦衣华服,香气四溢,流觞曲水,美不胜收。
冷月心今日恢复了女装,烟衫浅翠,罗裙飘逸,削肩清薄,温润如玉。
自皇帝下旨令其恢复女装后,又赐了四名侍女,赏了许多衣物,配饰和胭脂水粉之类,尽皆送到了太子府中。冷月心今日这身装束和妆容便是那几个侍女给打扮的。
穿上了这身女装,冷月心恍如梦中。
自十岁入宫之后,她便奉旨以太监身份随侍太子左右,再未能以女子身份示人。
今早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之人,冷月心还觉得陌生,第一次穿上女子服饰,第一次画上女人的妆容,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一瞬间羞耻之意涌上心头。
宫宴已经开始了,冷月心静静地坐在左太傅的下首,微微垂着眼眸,十分低调。
方才在来的路上,她便已拜见过了左太傅,太子将她交与左太傅的时候,还特地啰嗦了好一番。
幼时在宫中,左太傅负责教□□知书识礼,冷月心一直在旁伴读陪侍。左太傅便也将冷月心一并教授了。未曾想这孩子竟然绝顶聪慧,功课比太子好上许多。
只可惜虽然左太傅悔人无数,也是这几日才得知冷月心竟是个女孩儿!老人家不禁心中自嘲起来:难怪自己夫人总是说他老眼昏花,如今看来所言不差。
皇帝端坐于御花园中心摆放的高位座椅上,皇后坐在他的左侧。
其他妃子公主,王公贵族,大臣女眷则按照各自身份和地位,落座于园中的不同位置。
此时,舞女们一舞献罢,依次退下场去。
眼前没有了障碍,冷月心稍一抬头,视线便又与对面的楚云修碰上了。
楚云修眼神探究,看得冷月心双手在袖中频频绞紧。
皇帝举杯,朗声说道:“今日朕心甚欢,有两件喜事与诸位爱卿同乐,这头一件,想必众卿都已知晓,那便是皇侄云修月前入得京来,为朕分忧。”
楚云修听闻此言,忙从坐上站起,双手举杯叩道:“臣幸得陛下圣恩,尽节于京师,定不负皇恩浩荡。”
说完,将杯中酒饮尽。众人皆附和称道,纷纷跟着举杯。
待楚云修落座之后,皇帝接着言道:“这第二件喜事,便是爱卿左太傅日前喜得一女。”
说完,众人哗然赞叹,这左太傅年过花甲,是出了名的老绝户。此番居然宝刀未老,老蚌生珠,这回可扬眉吐气了。
左太傅见众人议论纷纷,形态窘迫,嘴角抽搐,相当的不自在。
皇帝待众人安静下来后,才微微笑道:“众位爱卿误会了,左爱卿得的是义女,就是坐于他身旁的这位小姐。”
众人这才了然,于是纷纷向左太傅下首看去。
只见一女子微微起身,垂头向众人福身施礼问候:“臣女月儿,见过皇上,娘娘,诸位大人。”
众人此女子五官玲珑,气质清雅,谈吐蕴藉有礼,更加好奇左太傅是哪里认了这样一个义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