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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大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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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终究没等到她。
那一年,陈家出大事了。
陈父进了监狱。
父亲的老友吴伯伯后来和陈漫说:“你父亲那个位置,觊觎的人也太多。他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分了不该分的蛋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其中缘由,我们也不知道。”
曲终人散,人“走”茶凉。留下的只有一声声叹息。
陈父提前安排,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将林女士和陈漫匆匆送出了国,留了上千万的资产,只说让她好好在外面上学。风平浪静前,就不要回国了。
她改了名,随母姓:林漫。
事发那一夜,她的心跳比平常快。
或许是因为岑楷那句:“我等你。”
月光洒在房间外的露台,沿着窗棂透过帘子间的缝隙洒在她弯起的嘴角边。
她侧躺着,把手捂在丝质睡裙的胸口,辗转反侧,却又始终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岑楷那双唯独对她温柔的双眼,他看着她的眼神总是有笑意。
那是一个余光里一直有她的人呀。
还是睡不着,房间里开着暖气,有些闷热。脸颊也有些发烫。
她挣扎片刻,还是掀开被子,站起身来。踉踉跄跄走到房间阳台边,拉开帘子。她睡意朦胧地揉了揉眼睛,又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雪花在冷风中飘落。风呼啸着,像是要撕裂这寂静的夜,酝酿着什么更大的暴风雨……
风有些太大了,不敢拉来窗。她想了想,走出房门,想去楼下冰箱拿点冰饮料喝,却在打开冰箱门后,听到了别墅门外一阵微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
“老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林女士的声音。
“嫂子,你今晚就带着漫漫去英国待着。事不宜迟啊!”这个嗓音粗粗的男声是父亲的义弟,也是多年的好友吴伯伯。
“老陈怎么突然出事了,他犯什么事了啊?!”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啊,嫂子,先上飞机。后面的事情,我再和你们细讲!新闻明天就会出来了啊!”
“啪”,她手里的玻璃杯掉落,碎了一地。
玻璃碎片割伤了她的脚踝处,很深的一道痕。
可她好像感受不到疼了,心里的一块角落深深地陷了下去……陈漫抬起头,门外的人听到声音走进来。
两相对视,她眼神呆滞,双眼空洞地望着焦急忙慌的母亲和憔悴的吴伯伯。父亲出事了,陈家的天塌了。
“雁归有时,潮来有汛,唯有明月不再升起。”
她们灰溜溜地离开京市,通讯设备关闭了一个多月。飞机上,她第一次看见母亲哭。
林女士泪眼婆娑,望着窗外的夜景,“漫漫,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对不起你……”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被抽泣声掩盖。同一机舱附近的人纷纷转头,看向这边。
林漫回以歉疚的目光,还望他们包容包容,说是家里有亲人去世,母亲悲伤不已。乘客们表示理解。
她搂着母亲的肩膀,这是印象中母女俩第一次那么亲密,她靠在女儿肩头,渐渐地睡过去。
为什么父亲要那样做,置她们母女俩于何地。她就这样离开了故土,甚至还没和朋友们说一声再见,还有他……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此刻不是伤心的时候,还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处理。英国的寄宿学校要对接好,还有房子和她们母女俩以后的生活。她还担心父亲,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她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落。
来到伦敦,和母亲换了新的电话卡和手机。
父亲留了很多钱给她们,足够她们在伦敦的生活,新家是在市郊的一栋矮房子里,离学校有一段距离。
她逐渐适应了当地的生活,伦敦阴冷的天气和干巴巴的西式餐点。她不算合群,周围多是本地的同学。想家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户外的草坪上,静静地看着天空。
陈漫长了个子,西式校服裙穿在她身上,衬得她十分窈窕。刚转来的一周,就有情窦初开的亚裔男孩子芳心暗许,给她递情书。
但只要不是那个人,其他就都是将就。她不愿将就。
这一周,母亲在家拖地,林漫在书房写作业。“啪”一声,拖把掉在地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母亲压抑的抽泣声。
“妈!”林漫跳起来,赶紧冲向客厅。
母亲的手机亮着屏掉在地上,她颤抖着手拿起手机,看着那加粗的新闻标题:陈升已于2022年10月25日上午8时心脏病突发,死于狱中。
世界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她好像突然五感尽失。听不到一点声音,也感知不到任何情绪。
也许人在最绝望痛苦的时候,是流不出眼泪的。林漫脸色苍白,跪在地上……
父亲以这样不负责任的方式撇下她们母女而去!她本应生气,憎恨。若不是他,这个家怎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
有家不能回,也联系不上国内的亲朋。
可是她不恨了……她只觉得心很痛,剜心般的痛。
终于,她失去知觉,倒在地上。
她听见很多人在喊他,有父亲的声音,他说:“漫漫,是爸爸对不起你!你和你妈妈要好好活下去……”她看到梦里的父亲头发花白,面容憔悴,泪水便不受控地留下。
伦敦的一家医院里,林淑本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看着她病态瘦削的面容。她的心脏遗传了她父亲的,有先天性的缺陷。情绪波动太大太劳累,都会对身体有不好的影响。
幸好抢救及时,并无大碍。
京市下暴雪了,岑楷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昏暗的灯光洒在他脸庞。他眉头紧皱,像是做了个噩梦,又朦朦胧胧地睁开眼。
离上次见她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她走得如此决绝,连一句告别也没有。
学校老师只说,她转学了,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知道这个消息后,他打了无数次她的电话,都显示已关机。
夏令营是没心情去的,岑远朝也搞不懂这个儿子为什么要放弃京大夏令营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就这样成天窝在家里。但他近日也很繁忙,无暇顾及家里这些琐事。
“小楷,你别成天窝在家里,出去走走和朋友们聊聊天。”临出门前,他还是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一下岑家唯一的儿子。
他没有回应,冷冷地撇他一眼。
岑远朝看了眼一脸丧气的儿子,叹了口气。走出大门,司机王叔过来接应。
“也不知道这小子最近怎么了,一脸丧气,整天灰头土脸的。”
司机王叔看了眼老板的脸色,试探道,“怕不是因为那件事?”
岑远朝脸色一沉,不再说话。
那一次,是两父子吵的最凶的一架,还摔碎了一个价值几百万的花瓶。
他母亲早逝,父亲一直没再婚。谁料,母亲去世之前他就已经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叫周婷。他们还有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儿子周鹏,在英国上学。
原以为岑远朝不再婚是为了顾及他,没想到,他只是不敢得罪他母亲的母家—梁家的权势。如今,他也算是羽翼丰满。那周婷也是个藏不住事的,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故意让岑楷发现了母子二人的存在。
车开远了,岑远朝的直觉告诉他儿子最近的异常或许另有原因。虽说如今岑氏集团逐渐壮大,梁家也会因为岑楷而对他略有顾忌,不会下狠手。
但就如今他们的父子关系,这还真是不好说……
“小王啊,我儿子最近还有没有接触什么不一样的人啊?”
“不一样?”
岑远朝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看向窗外,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车侧面把手处。
“哦!前段时间少爷去学校去的频繁,好像和一个女孩子接触得比较多……最近……最近没有了。”王叔有些忐忑,虽说岑远朝是他的老板,但那个小少爷也不是个好惹的。
“女孩子?”他的手指停止了敲击。
“是……是陈升的女儿。”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车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他方才有些悠闲的神情转为轻蔑,冷笑一声,便不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