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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小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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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反观沈七七,窈窕立于樱花树下。
盈盈披件淡紫色彩绣花鸟纹披风,便见肌肤莹白,气质如玉。
梳了个极高贵美丽的牡丹髻,鬓发两侧插金玉梅花、西番莲俏簪各两对,头顶一支璀璨耀目的錾金镶珠花团锦簇金钗,整个人光华耀目,天人风姿。
几名姑娘媳妇围绕着她,大家有说有笑,其乐融融,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她们的谈话,看在陆亦棂满含怨毒的目光中,那些人仿佛都在气她,故意聚在了沈七七周围。
昨晚她跪在祠堂,跪倒后半夜才想明白,自己此番,绝对是被沈七七摆了一道!
她明明知道那银钗是自己推荐给她的,却故意拿来送给母亲,害自己吃了这么大的哑巴亏!
陆亦棂看着远处沈七七明朗美丽,与众人相谈甚欢,言笑晏晏。
不由想到前些年,沈七七参加这样的官家宴请,畏首畏尾,跟在自己身后,说话做事都要先看自己眼色,回去后何处表现不好,哪一句话说的不得体,还要被陆亦棂一一复述模仿,被陆夫人和段姨母百般嘲笑挖苦,指责规训,窘得沈七七面红耳赤,坐立难安,必要偷偷哭上几日才罢。
如今的沈七七,已与从前判若两人了!
陆亦棂心中凛然一惊。
这样的沈七七,只会让自己兄长越来越离不开她,怎么可能休妻再娶?
右佥都御史家三小姐卫岚,15岁上与兄长有过一面之缘,心内属意兄长,暗下决心非他不嫁。
她父母却嫌兄长官位不高,家中又无根基,执意不肯。
但这卫岚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从小被娇惯坏了,父母不许,她也绝不肯嫁别人,宁可老死府中。
就这样硬生生拖到了23岁还待字闺中,她父母急的了不得,母亲深怪她父亲耽误女儿终身,眼瞅着陆亦寻早已娶妻,即便眼下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卫父拧不过女儿,终于在去年吐了口,说那陆亦寻已有正妻,你若非他不嫁,我也不再拦你,只是一点,我卫家女儿,绝不可能给人做妾。
卫岚一听便欣喜若狂,辗转接近了陆亦棂,几番试探观察之下,看出她对自己表弟,于家二郎的一片暗恋之情,便以此为交换,让陆亦棂在府中想方设法,鼓动她兄长陆亦寻休妻,她则在表弟这边使力,力促陆亦棂嫁给于家二郎。
陆亦棂本来觉得这事手到擒来。
兄长自来就厌恶沈七七,已到一眼也不想多看的地步,自己再给她落井下石,百上加斤地敲敲边鼓,想必沈七七很快就会被休回家去。
眼瞅着两个月前,沈七七被陆亦寻纳妾气得离府出走,马上就要大功告成,谁承想,几日后她自己默默回来了。
自那以后,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再这样下去,于家二郎也要谈婚论嫁了,卫岚的结局便恰如此刻的自己,她可不要等成老姑娘,还在苦苦盼望于逸尘休妻娶她。
不!
她要在自己最年轻貌美的时候,顺顺利利,风光无限地嫁入于府,成为于逸尘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当家正妻。
她一双美目缓缓抬起,饱含怨毒盯向远处花树下的沈七七。
她是她嫁入于府的唯一绊脚石,更是近日来,频频给她们母女气受,害得陆府上下离心,彼此侧目的唯一根源。
沈七七,我岂能容你!
正恨恨想着,却见秦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分花拂柳一路走来,到林下驻足四望,一眼看到花树下人群中的沈七七,忙噙了笑快步走上前去,恭敬行礼道:
“扰诸位姑娘、奶奶们雅兴,陆少奶奶,夫人们一直等您过去呢,我说您这边一定有事绊住了脚,等事毕便去了,非不依,定要奴婢过来请您才罢。”
沈七七笑道:
“我倒无事,只是怕夫人们尚未散席,贸然过去扰了她们......”
说着便与众人道别,要跟了那侍女向外走。
大家谈兴正浓,颇多不舍,一个十五六岁的娇俏少女,更是拉着她的袖子,撒娇道:
“干嘛非要七七姐姐去啊,我刚听她讲了一半,这时候把人叫走,不是存心想急死我嘛!”
说的姑娘们都笑了。
沈七七回首拍拍她的手道:
“我一会儿还回来找你,放心,一定把另一半给你讲完。”
这才哄得那少女撅着嘴,依依不舍放开了手。
见沈七七背影随着那侍女远去,一众人群中才有人问:
“夫人们不是说不打扰,让我们在这自在玩乐吗?为何单单把陆府少奶奶叫走了?”
一位面色白净的少奶奶笑道:
“这陆府少奶奶,是沈记漆行家嫡生小姐,她有个表姐很有名,乐师乐清雪,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
好几个都说听过,也有个别说不知道,是什么人?
这少奶奶便讲:
“现在市面上的大漆家具、陈设、摆件,都是统一式样,统一形状,就连花色,也逃不过固定那几个样子。但这位乐师,可以根据你个人喜好需求,专为定制。”
“她做出的大漆家具,样式独一无二也就罢了,还兼做工精美,璀璨夺目,颇具匠心,现在应天府中,不论公侯还是王府,谁家婚嫁,若没有一套乐师亲手设计制作的大漆家具,就像失了面子一般。”
“真的呀?那我回头出嫁前,也要去定制一套。”方才那娇俏少女憧憬到。
一个与她相熟的姐姐刮下她鼻子,笑说她小姑娘家家满口嫁不嫁的,也不害臊,但转口又道:
“想找乐师订漆器,可没那么容易,据说都排到明年了,你都不知道排你前面的是恭王府还是护国公,这不,”
她朝夫人们所在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秦夫人家三女儿已然订了亲,嫁期就在明年八月,想找乐师定套大漆家具做陪嫁,乐师那边不接,这是找了沈记本家小姐,想去说说情呢。”
几位不明就里的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沈七七自粉嫩樱花云中迤逦走来,行至夫人们席面前,刚盈盈拜下去,秦夫人就亲自绕下席,将她扶起来,拉着她手让她上席来坐,还非要坐自己身边。
沈七七百般推让不敢忝居主席,但秦夫人非常坚持,招呼诸位夫人向外挪动一点,给七七挪动个位置出来。
秦夫人拉着沈七七,将自己的需求,样式一一详细告诉沈七七。
沈七七笑说,我可以去问问表姐,但表姐那里活计实在排的很满,也不知是否能给七七这个面子。
见她吐了活口,这便是有了几分可能性,立刻有几位夫人也挤了过来,都是家中将有子女婚嫁的,非要沈七七记下自己的需求,或帮自己约乐师详谈的。
那陆夫人,本就坐在长席最末位,被众人冷落至极。
而自己百般看不上的庸懦儿媳,却居然一来就能坐正中间的主席位,还被大家众星捧月一般簇拥追捧,心中恼恨难忍。
结果秦夫人又招呼大家都往外挪一挪,每人挪这一点可了不得,恰好把陆夫人给挤出席面去了。
陆夫人气得五内俱焚,七窍生烟,恨不能站起来扭脸就走,以后再不来秦府受这窝囊气了。
可转念一想,秦府是怠慢了自己,但她们府,却是今年唯一一个给自己下请帖的,若再得罪了秦府,一是于夫君儿子的仕途无益,二是更没有机会问个清楚,为何诸府未如往年一般,给自己和柃儿下请帖了。
由是不得已,只好忍气吞声自搬了雕花高背椅,独自坐到了长席外,面前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像个被晾在高台上的白鼻小丑。
好容易熬到吃完饭喝完茶赏完歌舞,夫人们也都坐累了,有起身散步赏花的,有三两好友畅谈不休的,只是沈七七仍被几位夫人围着,前倾着身体,与沈七七不知聊些什么。
秦夫人已将自己的座位让给旁人,自己去与相熟的于夫人,李夫人,王夫人、东方夫人等坐在一起饮茶谈天。
陆夫人见此机会正好,忙起身走了过去,调整了脸色,将早打好的腹稿婉笑着说出。
无非是厚着脸皮问问,今年为何几位夫人都没有邀请她们,是否她何处做的不当,得罪了几位夫人,若有此事,自当赔罪,只是千万莫要远了关系才好。
几位夫人都没想到她能直接过来问,一时间笑笑没有说话。
本来她家女眷合伙欺负虐待儿媳,就已被传的圈内尽知;
又兼后来爆出当家主母为打压儿媳,竟将儿媳的陪嫁丫鬟,强行指婚给府上的残疾老仆役;
后来不知怎么又传出,说夫人竟安排心腹去少奶奶院中偷钱,把于夫人委托给沈七七转交乐师的定金给偷走了。
好些人亲眼所见,五城兵马司来人把那偷钱丫鬟拖走了,后来那丫鬟受刑不过招了,茄袋在后院大树下挖了出来......
如是种种,传的活灵活现,如此轰动,简直全城尽知,陆夫人早已声名尽毁,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只是没人告诉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