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狮子小姐》陆陆有生

56、这份遗嘱有附加条件

　　郁流光还在悲怆伤怀，商镜宗似重似轻问，“裴南星，你喜欢上他了？”

　　她眸色惘然，答案盘桓心口。商镜宗摇摇头，斩钉截铁说：“裴南星，不行。他那个哥哥，还有那个一走了之的妈，都是随时会爆发的祸患。我派人调查过他们的下落。”他冷笑，枯瘦面颊布上肃杀之气。

　　“不消多久，他们必会找回来，像癌细胞一样缠死裴南星。你有美丘，将来你有大把的优质选择，会拖垮你的男人必须及时斩断关系。”

　　郁流光心知此刻不宜深谈此事，但她还是说出口，“不，裴南星跟他们不同。”

　　“郁流光，裴南星和美丘，哪个重要？”商镜宗声如沉铁问。

　　她呼吸一窒，心里沉甸甸，由衷又无力地回答，“美丘。”

　　商镜宗满意而笑，这一笑带起了腹部的疼痛，他鼻头渗汗，侧过脸隐藏。隔半晌，他才继续说：“你父母陪你过完生日第二天出意外，这么多年，你不愿再过生日。我也没提，知道你难过，放不下。你来商家十二年，一直没走出那道阴影。我和你何尝不是，同病相怜。”

　　郁流光紧攥手心，强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郁祖培、商挽星深驻心底，那里是难言的秘境，也是桃花源，是最好的时光。她把与他们的记忆像琥珀一样封存，有人路过，有人看见，都会触动她如潮的思念。

　　“回去吧。”商镜宗视向她，竭力维持神色如常。

　　“不，我留在这陪你。”郁流光内心惶惶然。

　　“回家去，回去再帮我检查检查保险柜。”他坚持道，双目中罕有地露出和柔之色。

　　郁流光无奈走出病房，会客厅里的匡礼琛站起身，他们隔空一望，眼神中俱是心知肚明的苍凉。

　　她走出医院，寒风侵肌，似乎有冷硬硬的榔头往她心上锤打。轿车在黯夜里奔驰，马路上除了灯还是灯，她的眼渐渐朦胧，但没有哭。

　　回到商家，她打开红木柜，只是虔诚完成一个指令。柜门开启那一刹那，她暗如死灰的瞳孔里燃起光，从里反映出缤纷色彩。

　　出门前空无一物的柜格满满登登，保险柜里也摆置五颜六色、包扎蝴蝶丝带的礼盒。适逢十二月，恍如圣诞老人途经这，顺手往里塞满礼物。

　　郁流光瞠目而视，缓缓伸出手，从保险柜首层最上方拿出紫色包装礼盒，里头是迪士尼公主手链。她一件件拆开礼盒，毛绒玩偶、拍立得、水晶球、粉宝石戒指、蛋白石葫芦吊坠。

　　实木柜里还有大件礼物，许愿精灵积木、迪士尼玩偶花盒、链条手提包……

　　十二年，十二份礼物，一件不差。窗外的天空由暗墨色渐显出鱼肚白，郁流光坐在乌金木圈椅上，头无力仰靠，视线对着满地的花纸、彩盒，双目失焦，当中又浸透怆惘。

　　商镜宗在这一日清晨六点四十三分逝世，他早已安排好身后事，骨灰将和丘美桦并骨合葬。发布讣闻，守灵、落葬、告别仪式。郁流光像拧紧的水龙头，方寸不乱、岑寂如常。

　　宣读遗嘱那天，她、尤白薇、商柚柠、匡礼琛以及另二位遗嘱见证律师围坐商家客厅。几位律师神情沉肃，如同召开大战之前的作战会议。

　　商柚柠还未从悲伤中缓过劲，尤白薇七上八下，她为自己犯蠢打保险柜的主意而懊悔，也就再忍一晚的事。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知道商镜宗那老登有没有临时改遗嘱。

　　匡礼琛看一眼脸容冷如白雪的郁流光，从文件袋取出公正遗嘱。尤白薇霎时双眼射光，今后几十年的保障就在那几页纸上。

　　他不慌不忙念了一长串位于某地某路的不动产、公司股权、银行存款、有价证券、汽车金银等。尤白薇越听越蠢蠢作动，她如今也不求多，分几套房产、拿点公司股份按月领钱就行。

　　匡礼琛终于读到重点，“位于燕宁区北佘路86号的房产由养女商柚柠……”

　　尤白薇听到商柚柠的名字即时大喜，商柚柠抬手抹抹眼角的泪花，真心实意为商镜宗的故去而伤感。

　　然而后面的内容却让尤白薇面如锅底。

　　“和外甥女郁流光二人共同继承。商柚柠本人三十五周岁前，每月可从信托基金领取人民币六千元的分红收益。除上述房产外，清单上所列不动产、股权、存款、有价证券……全部财产遗留给外甥女郁流光继承，但不作为其与配偶的夫妻共同财产。”

　　匡礼琛还要继续宣读，尤白薇怒而起身，三两步冲过去就要抢夺他手里的遗嘱，分坐左右的两位律师眼疾身快伸出手挡下她。

　　尤白薇恼羞成怒，万万没想到商镜宗没给她留一点财产，她失心疯大喊，“你们这遗嘱是伪造的，凭什么全给她郁流光一个人！我是他合法妻子，我和商柚柠是合法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怎么可能连套房都没有！”她又怒气冲冲指着郁流光鼻子骂，“凌晨你去见了商镜宗，肯定是趁他大病不清醒做手脚了！你没心没肺，真贪心真不要脸呐，想一个人独吞……”

　　“妈，你别这样！这是爸爸的意思，流光也不会做这种事的！”商柚柠跑上前抱住尤白薇，小脸急得红一道白一道。

　　“你住嘴！你还捞了这半套房，我服侍他十几年，端茶倒水，忍他伺候他，我守十几年的活寡！哪怕是请个佣人也要发笔辛苦费吧，凭什么一分钱都落不到我头上！我不服，我要告到法院去，跟你打官司！”

　　尤白薇甩开商柚柠，气得身体直颤，脖颈前的两条筋触目惊心突起。郁流光静如沉石，她听到尤白薇对商镜宗口出不敬，如孤松般立起，对准尤白薇的右脸，不留情面掌掴下去。

　　清脆有力的“啪”声响彻别墅，客厅里的几人瞳孔不同程度扩张，在饭厅门口窥探情况的江姨惊骇呆嘴。

　　尤白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震得头晕眼花，她紧捂脸颊，嘴唇发抖，扯着嗓子嚎叫，“你打我！你好啊，你舅舅刚死你就翻脸无情打我这个舅妈，你有没有道德尊卑！”

　　“道德？”郁流光无声冷笑，目光轻而凉地落在商柚柠身上，语调缓如徐徐拔剑出鞘，“你要我在这个场合，当着他们的面，讲一讲你和他的‘道德’故事吗？”

　　商柚柠茫然不解，尤白薇登时脸面煞白，捂住脸的手腕仿如不堪雪压的树枝，不住惊颤抖动。她被商柚柠扶回沙发，匡礼琛稳如镇石道：“尤白薇女士，你与商镜宗先生在婚前签订了财产协议，你们的婚前财产以及婚姻存续期间所得的财产都归各人所有。所以，你无权分割商镜宗先生的财产。这份遗嘱是在委托人意识清晰的状态下，由我们三位律师见证审查订立，我们确认遗嘱真实有效，见证过程也有录音录像作为凭证。”

　　尤白薇被压得透不过气，纵然怨恨滔天此刻也只能束手就毙。匡礼琛视向郁流光，“商镜宗先生所持有的美丘有限公司60%股份全部由郁流光继承，根据《公司法》，您将成为美丘有限公司的法定继承人。”

　　郁流光心平无波，尤白薇双目见红，恨得牙痒。

　　“但，这份遗嘱有附加条件。”匡礼琛言辞一转。

　　尤白薇猛然抬眼，抱着自己溺水也要拖别人下水的心态。郁流光移目看着他，隐约有预感。

　　匡礼琛稳声道：“第一，郁流光七年内不能结婚。第二，如结婚，男方需以入赘形式就婚于女家，所生子女随女方姓氏。郁流光，如果你接受继承，则要履行遗嘱人所附义务，若不履行义务，法院会取消你的继承资格。”

　　“哈哈！”尤白薇陡然弯下身子颤笑，她拿小手指按印眼角的泪，讽刺道，“你舅舅这才是好舅舅，替你想得周全！入赘，哪个正经男人愿意嫁进女家？就这一项，能把你身边那些打主意的人都筛走，等你三十好几，就从没本事的窝囊废里慢慢‘摘菜’吧！你明面上继承美丘，说白了就是一辈子替他打工！”

　　商柚柠慌眼看着尤白薇，被她的疯样吓到，犯怵不敢作声。匡礼琛森冷望过去，尤白薇怨气冲天浑不在乎。

　　而郁流光，心海里似有孤舟摇晃了几下，不多时稳住。只是眼底心头，浮上裴南星的脸孔。

　　告别仪式在殡仪馆新仪式厅举行，告别厅内明亮静穆，高高的三角顶，留出几丈宽天窗，透进白光。棺椁静置灵堂中央，白色花海环绕，商镜宗的遗像在烛火闪烁中微笑。

　　郁流光身着黑皮衣，右臂戴黑纱，与商柚柠、尤白薇肃立堂侧。哀乐奏响，来宾垂目感伤、主持人宣读讣告，人人各尽其职。郁流光总忍不住仰头望三角顶上的天光，那明晃晃的光向外去往更远的地方，漏下来的在地面铺出圣洁白缎，祥和之光似乎可以安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