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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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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病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姜婵很快又回了学校上课。
姜家不缺钱,多数情况下,不会插手孩子的选择,一向是纵着她,左不过家里的东西百年后都会到她手里,也不会让她饿肚子。
因此姜婵在选择专业时也很随意,选了法学就这么念着,上半年又选了教育学专业作为第二学位。
知道这事的时候,把章尧的爹吓一大跳,章友安摸摸下巴:“她这是要走陆院长的路?”
陆院长是姜婵的奶奶,过去在刑辩领域里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在老一辈里,学历是最高的,按姜爷爷的话说,陆女士身上有一股侠气。
只可惜退休前两年,因为一场官司遭人报复,意外去世了。
章尧噗嗤一笑,赶紧平息了谣言:“她念着玩而已,还没有想以后的。”
手上动作一顿,章友安语重心长:“这不成,还是要有个工作,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看父亲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章尧也没有反驳他一片好心,终究是年纪大了。
她母亲早逝,所以她和同样没有母亲照顾的姜婵最聊得来,每年到了母亲节她俩就蔫儿蔫儿的,颇有一番同病相怜的感觉。
章尧大她两岁有余,上个月刚从法国留学回来,年底要考绵大的研究生,偏她自控力差,只好搬到姜婵住的公寓里,跟着她上课的作息一样早出晚归,开始准备年底的笔试。
“国画的美术系也要背书吗?”姜婵走过来问。
“笔试要考的。”章尧低着头写字,“而且不是国画,是服装设计。”
姜婵哽住,看了眼她书本封皮上的名字,意识到这是真的:“你简直,倒反天罡。”
“家里人知道你学这个吗?”
“不知道,除了你我谁都没说。”章尧合上书。
她在法国念的油画专业的本科,但在浪漫巴黎艺术的熏陶下,逐渐对服装设计产生了兴趣,在国外的时候自己也偷摸着学过,但还不成体系,这次回国才动了心思。
姜婵不解:“学服装设计当然是巴黎最好,别人做梦都想去的地方,你怎么往回跑?”
绵大的服装设计在国内也算一流,但毕竟不是艺术类院校,多少还是有些差距。章尧之所以选择,则是为了抽出时间多陪陪父亲。
“我爸不是要退了吗,你别看他平时那样,其实内心可脆弱了。待在绵城,我偶尔还能回乡下看看爷爷奶奶。总而言之就是,巴黎虽好,不如绵城。”
姜婵仰起头笑:“那倒是,绵城有家人在。”
章尧也温柔地笑着:“绵城还有,小姜婵。”
学了两小时,章尧累了,收拾一下书桌:“梅江区新开了家饭店,味道不错。”
姜婵问她:“新开的,要预约吧?”
“没事,我舅舅的儿子开的,他留了一桌,不接待外人的。”章尧看着书,很笃定的样子。
章尧舅舅的儿子,好像自己认识,姜婵在脑海里回忆一下,脸和名字一个都想不起来,所幸就放过自己,专心和章尧打扮自己。
为了这顿浪漫的晚餐,两人精心收拾了一番,走到饭店时已经过了七点,姜婵中午没吃多少,眼下正饿得饥肠辘辘。
章尧找到认识的服务生,让他领着自己进去,却被人告知那雅间里正坐着人,刚进去没多久,眼下人正多,腾不出位置来。
“饭店人少才显格调,生意做这么好干什么。”明显是无理取闹的话,章尧说得理直气壮。
梁越河看见她俩,走过来:“姐,你过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来了个承担她怨气的人,章尧立马阴阳怪气:“还说呢,谁知道你这儿人这么多。”
两人说着话,梁越河目光落到旁边女孩身上,只觉得眼熟,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是姜家妹妹呀。”
“小河哥。”姜婵点头。
这声哥叫得梁越河浑身舒畅,看着眼前出落得愈发标志的姜婵,他大手一挥,赶紧去给她们安排位置。
他哪里知道,这声哥是因为姜婵实在想不起他的名字,不然也不会用这种小时候的称呼,毕竟在姜婵记忆里,梁越河可没比她大多少,实际上两人同岁,姜婵小他两三个月。
一顿饭下来,多年不见的梁越河和姜婵很快就熟络起来,就着小时候的事聊个没完,一旁的章尧忍不住催促:“姐妹,我还得回家看书呢。”
“看什么书?”梁越河很新奇,据他所知,自己这姐姐最讨厌看书,小时候谁逼她读书她和谁急,没想到他姑父也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章尧原是跟着老师学的国画,在国外的美术系学得很杂,如今回了国,所有人都以为她要继续在国画这条路上深耕,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了主意。
其实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只是因为她这人好面子,怕别人知道她换了方向考不上,这才谁都没说。
姜婵替她打掩护:“一篇法语论文,她帮我翻译。”
这理由倒是很行得通,毕竟章尧本科在法国念的,四年下来看书交流毫无障碍。
三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去,正撞上宋谨文带着宋乔南,还有辛竹站在马路边。
章尧领着两个小尾巴过去打招呼,宋谨文朝他们点了头,随即继续教训自己的侄子。
初秋的夜晚,天气已经有些凉了,辛竹一个人被冷落在后面,姜婵走过去和她说话:“你冷吗?我让梁越河给你拿个披肩过来。”
“没事。”辛竹还是记忆里温温柔柔的姐姐样,只是嗓音有些沙哑。
最终姜婵还是自作主张,让梁越河拿了饭店的披肩过来,给她披上。
一个大美人在路边冻得有些发抖,谁又忍心呢。但见她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长裙,怎么可能不着凉。
叔侄俩聊完,宋谨文走过来:“今天的钱乔南结给你了吗?”
话说得直白,实在是很让辛竹没脸面,姜婵不由为宋谨文的无礼感到心惊,这不是他平素待人接物的样子。
章尧和梁越河交换一个了然的眼神,明白宋谨文这是在周全自己的侄子,来下辛竹的脸面。
也是借着他们三个在场,提点一下辛竹。
总而言之,都是为了自己那不成器的侄子。
几个人心思千回百转,还不如处于劣势的辛竹坦荡,她摇摇头,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清丽面庞。
“把收款码拿出来,我付给你。”
拿到了酬劳,辛竹自行离去,宋乔南倒是想追上去,又碍于自家叔叔的淫威,不敢迈步。见他如此,姜婵内心不耻,一个懦弱不堪的男人,怎么配站在辛竹身边。
“你们三个,大晚上的,还不赶紧回家去。”
姜婵看一眼时间:“这才几点。”
“好了伤疤忘了疼,醉酒后发烧的事忘啦。”
闻言,姜婵乖乖垂下头,这种事也要点出来,她不要面子的吗。
还是梁越河站出来解了围,让人过来送她们回家。
车子往前开,姜婵看见了路边走路的辛竹,垂下眸子,心情复杂。
“还以为你要停车送她。”章尧也看见了她。
姜婵摇了摇头,否定这种做法:“辛竹姐姐会不舒服的。”
章尧挑眉,故作高深地点头:“小孩长大了。”
姜婵没心情和她谈笑,看见辛竹被人欺负,她心里不舒服,扯起一个难看的嘴角,不再说话。
中秋一到,按照往年的习惯,长辈们要一起聚一聚,去年姜婵因故缺席,昨天在家得了爷爷姜语潮的吩咐,免不了要过去和长辈们好好贺一下中秋。
把自行车靠在章家楼下,姜婵坐在花坛边等人。
秋季黄黄的叶子落到她脚边,姜婵蹲下去,捡几片叶子。
章尧挽着章友安的手下来,章友安看着树下认真选叶子的姜婵,语气温和:“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把选好的叶子放好,姜婵同章友安打招呼:“章叔叔好,我这不是瞎闹,我打算把这叶子洗干净后塑封起来,用来做书签,好看又环保。”
话说得好听,章友安哪里还能再多说什么,又关心她爷爷:“你爷爷呢,怎么没看见?”
她爷爷姜语潮是有名的书法大家,很有名望,辈分也高。姜家再往上数几辈,除了从政的几乎都是大儒或学术从业者,是正儿八经的的书香门第。
可惜没能再往下传几代,儿子姜成宗和孙女姜婵都对书法兴致不大。
她父亲工作忙,章友安是知道的,这几天估计在外面视察,肯定回不来。
好不容易有个睡懒觉的机会,章尧最是懂她:“那还用说吗,姜爷爷又不睡懒觉,肯定一早到沈家去了。”
三人说笑着踏进沈家院门,就看见院子里站着坐着的人们,姜婵问沈家的人:“宁姨,我爷爷呢?”
宁姨正在给客人泡茶,听见来人的声音,笑着说:“在楼上和你沈爷爷下棋呢。”
这老哥俩,一个是闲云野鹤,一个是退下来好几年的人,平日里也总是凑在一起,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又仗着辈分高,别人以为他们是高山流水,不轻易见人,实则是一味地躲懒、躲清静。
章友安很快融入到老同事堆里,让姜婵和章尧上去和长辈们打个招呼。
和长辈们在一块,年轻人们总是不自在,大家在二楼辟出一处空间,围坐在一起聊天。
几杯暖身的酒下肚,姜婵小腹有些坠胀,只觉不妙。
这是栋百年老房,从二楼侧边的梯子下去,要比去二楼东角的洗手间更方便。
她捂着肚子下楼,进了洗手间,脸一下煞白,脑中警铃大做,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就连手机也被她遗忘在二楼的烛台旁边。
司机送沈平仲到侧门停下,沈平仲拿出厚厚的红包,把它放在中央扶手箱上:“过节礼,回去好好和家人聚一聚。”
下了车,从侧门进去。
斜对面的卫生间里传出声音,姜婵敲了两下木质门,猫一样的声音:“有人吗?”
这又是闯了什么祸,沈平仲走到不远不近的地方,低声叫她:“闷闷,怎么了?”
这是她的小名,据父亲说,她小时候过于好动,见到人很爱主动搭话,家里人怕她长大了言多必失,就取了这么个小名。
没想等她长大,性子倒真是收敛了不少,但毕竟还是一字头的年纪,爱玩爱闹的天性还在。
没想到外面真的有人,虽然是沈平仲。
姜婵小声说:“阿仲叔,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章尧。”
这角落里平日没什么人过来,楼上倒是听得见一点谈笑的声音,沈平仲迟钝一下,虽然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毕竟也是初中就学过生理课的人,当下便明白了姜婵的困境。
他安抚一下:“你等着。”
十多分钟后,有人敲了敲门,一个袋子放在门边。
打开门缝,姜婵把袋子拿进来,需要的不需要的东西都放在里面,她换好东西回到二楼,没有看见自己的好姐妹。
她问程澈的妹妹:“小嘉,看见尧尧没?”
程嘉摇摇头:“没有哎,不知道她跑哪去了。”
这倒怪了,那刚刚是谁给她拿的东西,不会是沈平仲给她买的吧,想到这里,她脸颊微微发热。
虽然也没什么,但怎么说他也是长辈,还是异性长辈。姜婵只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这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必纠结。
楼下,沈平仲专程走过去和人道谢。
快到饭点,饭香飘到了二楼,小辈们坐到一桌,章尧终于姗姗来迟,在姜婵身边落座。
“你干嘛去了?”
“越洋电话。”
言简意赅地交代了自己失踪的原因,原来是躲到外面和自己的男友诉衷肠去了。
对方是她在法国留学认识的人,看样子还挺体贴,能隔着时差在中国团聚的节日打这么一通电话。不过,再怎么体贴,外籍的身份就过不了章友安的关,也难怪她要躲着打电话。
忙活半天,宁姨终于把菜上齐。
打眼一看,桌上好几道菜都是姜婵爱吃的,还都放在离她近的地方,实打实地偏心她。
隔壁桌,沈平仲也落座,一些视线忍不住要落到他身上,里面敬重和畏惧居多,可能在座的人里面,只有姜语潮和沈远山还能把他当小辈看。
姜婵坐的位置刚好和他面对面,不小心和他对望一眼,姜婵赶紧低下头,扒拉碗里的饭。
饭后,戏台子搭起来,几个长辈坐在前面点戏。
生理期第一天,通常是她最不舒服的时候,和爷爷打过招呼,姜婵卧在长椅上休息,章尧坐在一边陪她。
一觉醒来,止痛药起了作用,姜婵恢复过来,两人坐到最后一排看戏。
戏演到末尾,唱词里弯弯绕绕,满腹情怀,都是众人从小看到大的东西,每年总有那么几次,大家聚在这里,多少次也不腻。
倒是沈平仲几年没回来,也是许久没有正经地过一次中秋。
长辈们说笑起来,不免提到这些孩子们,怎么也说不够。不知怎的,引到姜婵身上来,说她长高了,也开始变得沉稳。
“这孩子才多大,哪里就沉稳了。”姜语潮谦虚起来,实则谁听不出他语气里的骄傲和疼爱。
章友安夸她:“姜家丫头心思活着呢,来的时候还捡地上的落叶,说要封起来制成书签。”
“看看,真不愧是书香门第里养出来的孩子,我们家程澈程嘉还比她大几岁,一点儿比不上。”程夫人许婕夸人最是夸张,说起话来一双凤目神采飞扬。
话越说越过分,姜婵赶紧站起来谦虚几句,捧杀的氛围太可怕,她宁愿回楼上躺着。
沈远山年迈的眼睛里蓄满了对小辈的关爱,他笑着替孩子解围:“做好后送一枚给爷爷,正好我这儿缺一个。”
身边的沈平仲也顺着父亲的视角看着姜婵,姜婵报以一笑,笑容里包含着只有沈平仲能看懂的感激。
姜婵笑着回话,承诺给在座的长辈们一人一个。
这茬子终于过去,章尧凑过来低语:“你会吗?”
姜婵小声回她:“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