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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近在咫尺却又咫尺天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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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徐妃出于何意,好似随口一提当年的玩笑话,又像感慨岁月如水眨眼间当年的孩子已经长大能说亲了,终归是大煞风景,椒房殿气氛好似凝固。
甚至,没人愿意出来缓和暖场。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若是没人张嘴,再多的女人再大的台子也没用。
苏芩心里撇嘴。
上首谢皇后亦是诧异至极,恪清公主一向宽仁大度,以往类似情形,早开腔圆了过去,今日却······
到底是她的椒房殿,气氛太僵她自己也下不来台,笑盈盈瞥了眼漏刻。
庞嬷嬷闻弦歌而知雅意,上前恭敬请示:“娘娘,已至申正两刻,是否起架往文华殿?”
“呀,都申正两刻了。”谢皇后故作惊讶,煞有其事地看漏刻确认了一回,恍然道:“一说起闲话来本宫就忘了时辰,得亏没误了宫宴,那就起架文华殿吧。”
命妇们纷纷起身告退,从椒房殿往文华殿有点路程不说,娘娘们有轿撵,说不得还得更衣补妆,她们先行一步合适。
“也好。”谢皇后打趣般笑道:“徐妹妹最是稳重周全,你且和诸位夫人先去,本宫随后就来。”
徐妃气歪了脸,碍于当着众官眷面,扯了个笑挥着帕子起身,“姐姐放心,保准误不了您的事儿。”暗戳戳刺了回去,才搭着侍女的手出长乐宫。
坐上轿撵,笼在袖中的手狠狠揪住衣服里衬,气恼的差点红了眼。
为着让皇后放下戒心,她特意翻出了除夕宴穿过的礼服,原本计划去文华殿之前回宫换妃色新礼服,不成想被赶鸭子上架带诰命们先行去文华殿,所有的准备都泡汤,可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哼,谢氏,也就面上装出个大度,前朝又有谢家人称颂,才得了贤名。
看向文华殿,徐妃手中的帕子都快扯烂了,须臾又打起精神,咬唇琢磨如何让圣上今晚歇在明乐宫。
文华殿外的宫灯已经燃起,远望星星点点,遥听丝竹悠悠,好似琼台玉宇。
候在殿外的内侍早早宣唱,不一时,殿内官员皆出来行礼迎接。
距离开宴不足两刻钟,泰半朝臣已经入殿,因此,跪了一片。
徐妃于轿撵上居高临下俯视,见诸朝臣无不恭敬,心头的不忿散了些,待轿撵停稳慢条斯理下地,方才叫起。
明明有百十号人,乌泱泱一群,可苏芩一眼就看到了柳休越,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结果就被抓包,真真应了那句“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后宫诸人在徐妃的带领下已经先行进殿,朝臣却是与恪清公主寒暄,柳成文去给宋老太君等国太夫人见礼,唯有柳休越,大踏步走来。
苏芩难得转头寻找。
可惜,苏苹已经跟着王氏走向主角,她不禁多瞅了几眼苏和光。
“走吧,岳父已经念叨你好几遭了。”柳休越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满脸宠溺。
苏芩打了个寒颤,收回目光盯着两人看似交握的手,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想剁猪蹄!
被一路牵到苏和光一家三口面前,借着需要福礼,苏芩抖开了那只碍眼的蹄子。
“听休越说你病了,没见清减可见他将你照顾的很好,以后莫要耍脾气了。”苏和光端的是慈父模样,甚至眼里流露出些许怅惘,“你比你姨娘有福,要珍惜才好。”
他破天荒说起后宅女眷行为守则,倒是令苏芩惊讶。
这话,不该是自王氏口出么?
不过她也拿出了乖乖女的模样,福礼认错,行云流水。
“女儿知晓,累父亲母亲操心,是女儿不孝。”
一句话,既是绝了苏和光继续说教的心,也断了王氏轮番上阵的可能,不过抱着王氏胳膊扭成麻花的苏苹,还真是没眼看!
苏芩转了眼神,心下却是摇头。
柳休越既不是瞎子,也非呆子,自然看出这位嫡出小姨子瞧不上他,拱手道:“岳父岳母,进殿入席吧。”
苏和光颔首,笑着先行,柳休越自然是陪同。
苏芩不想搭理王氏母女,立马抬脚跟在他身侧半步远处。
殿外只剩内侍、禁卫,远远还能看见明黄华盖,王氏瞪了女儿一眼,扯着人进殿。
······
净鞭响起,殿内诸人皆行跪拜礼,苏芩头一遭,明显慢了半拍。
“圣上到,皇后娘娘到······”
内侍宣唱声还没落下,殿内便是整齐的嗡鸣,苏芩想揉耳朵。
其实朝臣官眷的问安很是整齐,只是人多,音色有高有低,殿内梁高空旷,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混响,第一次经历此等场景,她只觉得耳朵痒。
昭宁帝龙行虎步,落座后叫起,“平身,今日乃中秋佳节,不必拘礼。”
只听声音便知,圣心愉悦!
恢弘宫乐奏起,舞女翩然入场,昭宁十九年中秋宫宴开筵。
柳休越一贯浅笑,甚至在对面青年举杯示意时,勾起唇角双手举杯回应,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欣赏起舞乐。
看着潇洒闲适,其实只他自己知道心绷得有多紧,随时等待圣怒申斥,甚至是当着众朝臣官眷的面被赶出宫。
也不止他,柳休越余光掠过右前方,心里一哂,父亲一向淡然,今天倒是先乱了阵脚。
柳成文肃着脸,虽知晓圣上的发作不会让长子丢了性命,且这些年早已习惯,可今日却是莫名忐忑。
约莫是因宋将军家眷突然回京吧,他迟疑着,不确定地安慰自己。
一曲毕,舞女退场,低低的交谈声也停了,殿内恢复安静。
昭宁帝左手搭膝右手握盏,上半身前倾右胳膊肘撑着大腿,兴致怏怏摇头,“年年都是这些,没个新意。”
别说混朝堂半辈子的人精了,就是参加宫宴的一众还未进科场的才俊们都知晓这是何意,当即有人起身毛遂自荐展示舞剑。
有一就有二,三五个才俊舞剑吹箫投壶,甚至还有人表演了口技,而后就是闺秀们,跳舞、诗朗诵、弹奏乐器······
苏芩不知不觉瞪大了眼睛,看得兴致盎然。
昭宁帝开怀大笑,朗声嘉奖:“日后都是朝廷肱骨、后宅典范,当赏!”
察觉眼神扫过自己,柳休越夹紧屁股,暗道终于来了,不想接下来却如五雷轰顶,直接僵住。
“书音你也算是朕看着长大,西宁关到底苦寒了些,这些年琴棋书画怕是都忘了,朕记得你儿时跟休越要好,不如给你两赐婚如何?”
昭宁帝话落,殿内落针可闻,明显呆住的不止柳休越一人。
苏芩却是忍不住雀跃,盯着桌面的眼睛已经放光,妈耶,终于要光明正大离开公主府了!
不愧是少年登基肃清朝堂的圣君,知错就改。
帮助胞姐解决庶长子的婚配难题,不想阴差阳错找了个肖似胞姐的,现在知晓原委便想着亡羊补牢,大乾有这等帝王,皇室有这等姐弟情,真是太难得了,天下之幸穆家之幸啊!
苏芩恨不得立马跪地高呼“圣上英明”,甚至因着殿内诡异的安静气氛,蔑视这群不理解圣心的老封建老顽固。
不就是撤回赐婚圣旨重新赐婚么,有必要如丧考妣嘛,又不是天.天朝令夕改,更何况这算是人穆家家事,与你们这群牛马有什么关系!
“皇帝说笑了。”恪清公主出声打破了一室安静,笑着温言:“休越已经和苏氏成亲,且说苏氏温良恭俭孝顺敦厚,并未犯七出,哪能因我早些年的一些玩笑话就让她成了弃妇,这对她不公平。”
“再说两人也是皇帝谕旨赐婚,眼下无缘无故撤回圣旨,不利皇帝圣名!”
宋老太君亦是跪地请罪:“是老身的不是,莫能好好管教孙女以至她才学疏浅,还请圣上开恩。”
“哎!”昭宁帝起身,“老太君可是埋怨朕多嘴了,承德还不扶老太君起身,莫不是想挨罚?”
“真是旱的旱涝的涝,圣上你瞧瞧卑职,卑职都二十了还是光棍呢!”
突兀的一声乞求戳破了紧张的气氛,小跑去扶人的大太监承德心道宋家人真能招事儿!
昭宁帝却是哈哈大笑,遥遥一指宋信安,“你个皮猴,教宋将军知晓你贪恋京城温柔乡,该抽你了。”
宋信安大言不惭:“卑职年前已升任百户,是圣上的人了,他可管不到卑职。”
“你就皮吧!”昭宁帝重新落座,朗笑道:“既是皇姐早年的戏言,朕就不惦记了,休越,不可亏待苏氏。”
丝竹声里觥筹交错,殿内众人重回言笑晏晏,好似刚才的尴尬场面不曾发生。
只苏芩,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恼火地端起桌上小盏仰头猛灌。
本是想借茶水的凉意浇灭心火,不想入喉竟是清酒,虽不烈却也呛人,直接咳得震天动地。
被柳休越扶着行礼告退时,泪眼汪汪。
搬出公主府过逍遥日子,就像她与圣上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却又咫尺天涯!
想到了诸多可能,就是未料到今日宫宴会是这般光景,虽依旧是告罪自请离席出宫,却与以往完全不同,柳休越扶人出门,找了避风僻静的地儿拍背,“可有好些了?”
苏芩推开他,跌跌撞撞沿着宫道走,她不知道哪条路是出宫的,也不知会走到哪里去,心里只一个念头:离柳休越远远的,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