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闺秀》丁晗

12、俊眼修眉顾盼神飞

　　“没有？”苏芩拿下布巾，撩开头发看向舞墨，“你确定没找见？”
　　难道是她记错了？
　　“就书架靠墙那一侧从下往上第三层。”

　　“靠墙那边每层都找了，没有游记。”舞墨抠着手指支支吾吾，犹犹豫豫。

　　苏芩将头发甩到后背，“有话直说。”

　　“秋月说前几日大爷从书房拿了几本书去前院了。”

　　嘶——一不小心挂到头发扯得头皮生疼，苏芩气恼地丢下布巾，任由水滴沿着发梢钻入里衣。

　　柳休越这厮到底是要干啥啊？

　　作为原著中的一个路人甲，还是上位者明晃晃厌恶的路人甲，整天疑神疑鬼揣摩这探究那，是怕自己活得太久还是担心成为不了头号炮灰？

　　见她呆坐着憋气，舞墨不敢搭话，只得重新拿了干布巾来擦头发。

　　“大爷安好，大奶奶的衣裳送来了。”

　　柳休越丢下灯簪转身，“进来。”

　　秋月带着绣娘进门，不一时五人一字并排站，呈上整套衣裳连带绣鞋。

　　柳休越只瞄了一眼便负手出门。

　　绣娘不知所措，齐齐看向秋月。

　　秋月探头见大爷往正房去，连忙示意跟上，一行人出了书房又站在正房廊檐下等候。

　　屋里却是久久没传出话音。

　　苏芩越想越气，实在忍不住握拳轻捶妆台，“他到底要干嘛？”

　　“估摸······大爷不小心拿错了。”舞墨弱弱帮忙解释。

　　“你······”苏芩转头，准备详细给自己的一号员工说道一回何为亲疏之分，却是僵住。
　　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是，门外廊檐下站的那一排是瞎子还是哑巴啊，怎么人都进屋了还没个动静！

　　察觉她神色怪异，舞墨转身，看到倚靠在月洞门上闲闲看来的人，连忙福礼请安，“大爷安好。”心里也是埋怨上门外侍立的姐姐们。

　　柳休越凉凉瞥了屈膝行礼的侍女一眼，视线上移看向僵坐之人，目光最后定在散乱的头发上，“不就拿了你一本游记没打招呼么，至于生这大气嘛！”

　　你要作死别带上我，我只想苟着！
　　苏芩心里恶狠狠，面上却换了淡然的神色起身福礼，“大爷来了。”

　　冷冷的神色，草草地福礼，漫不经心中透露出主人的不满。

　　柳休越收回目光，偏头向外面招呼，“进来。”

　　看着面前一排端盘呈上衣服的侍女，苏芩茫然，咋的，让她当衣服展架啊！

　　“这是中秋宫宴的礼服，明日挑一身穿。”

　　苏芩将目光从托盘上移开，强忍着没露出嫌弃，原主是喜欢这等大红大紫璀璨华丽，又能彰显身份的服装，可她不喜欢呐！

　　真·暴发户和打扮成暴发户还是有区别的，她是想当暴发户来着，可打扮成暴发户还是在宫宴上，她不想丢这个人。

　　见她不乐意，柳休越也懒得多说，弹了弹指甲站直身子，冷然道：“你那些清汤寡水的衣服往后别穿出门，传出去教人觉着我落魄的连你的衣裳都裁不起。”
　　都出门了还不忘警告：“闲了就在屋里待着，少出院晃悠！”

　　苏芩顶着腮帮子很是无语，这人到底是有啥毛病啊，怎么越看越像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反派呢？

　　想起初见时对柳休越的评价，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原主眼神不好，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原主一个后宅闺阁小姐没什么见识，对这人的刻板印象与现实相差八千里就算了，她可是职场牛马多年，察言观色待人接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自是有一手，可却看不清这人的底细。

　　不过明日的中秋宫宴，非得去吗？不去不行吗？

　　舞墨知晓绣娘等着看是否合身，兴冲冲拉着她试穿，“大奶奶，都是您喜欢的颜色呢！”

　　任由她摆弄的苏芩：······谢谢，我不喜欢！

　　早先成亲前，公主府就派人给原主量体裁衣，十几二十天的功夫尺寸能差到哪去，五套衣服上身都很合体，只是复杂华丽程度，已经让苏芩开始犯愁。

　　明天又得发髻高绾满头珠翠，至少头饰得跟衣服相宜，不然就成了穿上龙袍也没太子相的小丑。

　　舞墨谢过绣娘，送人出门的功夫给带头的塞了个荷包，再回来时笑道：“明儿还是得庄嬷嬷来给您绾发，头饰也得好好选。”

　　苏芩怏怏点头，上床时鞋子踢出老远，嘟嘟囔囔抱怨：“就非得拿热脸去蹭冷屁股，招人嫌！”

　　“阿嚏——”柳休越揉着鼻子哂笑，保准是骂他呢！

　　“大爷，驸马爷已经等您两刻钟了。”

　　慎言突然窜出来，吓他一跳，柳休越收手讪讪：“等就等呗！”

　　慎言不说话了，只低头跟在人身后。

　　柳休越早想到父亲会走这遭，甚至连见面后的结果都预测到了。

　　柳成文却是盯着书桌发呆，直到人行礼问安才回过神，看着俯身行礼的长子，无端升起一个念头，当年若非······不过一瞬摇头苦笑，当年哪有选择的余地。

　　“起来吧，明日中秋宴我和你母亲进宫，你俩带着映荣、休君陪你祖母在家过中秋。”

　　柳休君起身，挽着袖子往水盆边去，“儿子也不是很想去，可若教圣上单独召见，还不如早早主动去。”

　　“放心，我和你母亲自会向圣上解释。”柳成文很有把握，不想长子一句话直接令他惊讶起身，“你说什么？宋将军亲眷回京？”

　　柳休越一根手指挨着一根手指细细擦拭，对身后的动静置若罔闻，“嗯，今晨早早进了城，想来明日就会进宫面圣。”

　　柳成文还是不大相信，尤其想起用膳时妻子毫无异常的神色，“可你母亲······”

　　“父亲！”柳休越沉声打断了他的话头，转头看来时神色如常，眼神却是幽远晦暗，彷佛深不可测的黑渊，“圣上的决定无人能改变，明日又是中秋佳节，何必招人不快。”

　　“可你······”不过一瞬柳成文哑然，是呀，去不去的都会招人不愉，主动给人发作的由头才是识相。

　　可宋将军家眷此时回京，是圣上要对西北边关换防了吗？

　　心思飞转，柳成文恨不得立刻飞回主院，临出门前叮嘱：“你和······好好说说，后日就是府宴，无论如何，苏大人现在是你的泰山大人。”

　　“是，儿子知晓轻重。”柳休越俯身拱手相送。

　　慎言正在偏房烧水准备煮茶，壶中水才添满就听到开门的动静，连忙跑出来，只来得及躬身行礼。
　　待院里彻底没了动静，他才探头探脑。

　　烛光透过门框印下一方橙黄的亮处，从门槛下台阶斜斜伸向院子。

　　舞墨踩着自己的影子小心翼翼出门，跟秋月招呼了一声就和其他侍女一道去浴房洗漱。

　　公主府下人多，虽小厮进不了后院，可不缺侍女，淑澜院就更轻松了，先时大奶奶严厉了些众人都战战兢兢。

　　现在大家也都差不多摸清了这位主子的脾性，晚上只要上床歇下，她们就得了闲，明儿过节，大爷大奶奶要进宫后，不随侍进宫的几人已经约好半晌去家令处请休一个时辰上街。

　　庄嬷嬷回来时，所有人都已洗漱过，舞墨更是早已回屋守夜，秋月扶着人坐下才说了大奶奶的吩咐。

　　庄嬷嬷笑着敲打大腿，“就是大奶奶不吩咐，我明儿也得在院里守着，你们跟着大奶奶进宫可得精心些。”

　　早得了大爷吩咐陪侍大奶奶进宫的春花、夏荷齐齐撇嘴，见状，庄嬷嬷少不得又说两人一回，“大奶奶此前那是初来才严苛了些，不过看你们这样，大奶奶也是没担心错了。”

　　秋月亦是瞪两人，又帮着说了些场面话，屋里气氛才缓和。

　　苏芩自是不知这一出，不过明显感觉大家的节奏快了不少，还当是节日里心情愉悦，借着喜气打赏了淑澜院一众侍女，庄嬷嬷更是独一份的红包。

　　宫宴从酉初到戌正两个时辰，不过朝中大人还是照旧上朝上衙，官眷需得申时入宫拜见皇后娘娘，而后随皇后及众妃嫔前往文华殿。

　　出门乘坐马车时，见到了柳映荣、柳休君却是不见老夫人的身影，苏芩又打起退堂鼓，目视前方，裙裾下的双脚却是以小幅度多频次的姿势向右侧移动，低低道：“我能不能······”

　　“不行！”柳休越斩钉截铁，甚至都不等她话说完。

　　苏芩暗戳戳瞪人一眼，不过转瞬就被公主出行仪仗吸引了目光，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柳休越牵住手走向马车。

　　她如机械人般僵硬转头，先是看向被握住的手，而后眼神顺着墨蓝锦袍袖子上移，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你没事儿吧”！

　　柳休越扬起灿烂的笑脸，温声提醒：“当心脚下。”

　　好刺眼！苏芩眨了眨眼睛扭头目视前方，心里默念：以不变应万变以不变应······

　　抽手进马车时，借着提裙摆遮掩，右手在衣服上搓捻了好几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厮绝对有问题，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严阵以待。

　　不想这人进了马车却成了入定的老僧。

　　苏芩眼神掠过闭眸端坐的人，心里轻嗤，论能屈能伸，这人比她拿手多了！

　　明明不乐意这桩婚事，碍于帝威却又不得不接受，还要在外面装出个体贴入微怜香惜玉样儿，真是难为他了。

　　公主车架出行，仪卫森森，凤箫声动，宝马雕车香满路。

　　苏芩却是如坐针毡，速度慢不说，低沉威严的奏乐压抑又刺挠，她浑身都不舒服。

　　在柳休越第三次睁眼看来时，苏芩尴尬一笑，搓了搓胳膊挺直腰板，暗自发誓这次一定忍到宫门前。

　　奏乐戛然而止，马车也停了，影影绰绰传来问安声，她抿嘴抚平香囊上快要打结的流苏。

　　宫门前等待检查入宫的官眷不少，其他人家倒也罢了，毕竟长居京城时有往来，宋家却是不一样。

　　十年前阖家老小前往西宁关与宋将军团聚，今年是头次回京参加宫宴，好些与宋老太君、宋夫人相熟的夫人已经上前打招呼，凛肃宫门多了几分人气。

　　苏芩下马车时，一眼就看到众心拱月般被簇拥着的人，继而便被一张明媚的笑脸晃花了眼。

　　“休越哥哥，还记得我吗？”

　　看着飞奔过来凑到柳休越面前，如烈火赤焰般耀眼明媚的小美女，苏芩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个曹老笔下的“俊眼修眉，顾盼神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