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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算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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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史回头看着嘴唇开始发紫、浑身不断抽搐的犯人,眉头不禁拧成了疙瘩,他这些年来始终以查案抓人为己任,交到他手上的案子完成率几近百分之百,此次又怎能出差池,“蒋大夫,若你帮我这次,上回你说的东西我答应了。”
他背对着蒋书杏,低沉的嗓音溢满了妥协与不悦。
“当真?”蒋书杏眼中跳跃着光芒,明显被打动了,她要找的东西的重要程度似乎已经超过了所谓的恩怨。
“当然,我从不许空诺。”
柚绮见蒋书杏当机立断,起身上前查看起魏显睦的伤势来,她便面露担忧,亦步亦趋地跟在大夫后面,看起来很担心自己表弟的状况。
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两人身上,她暗自垂眸观察地上突然濒死的人。
刚才她出来时魏显睦还活蹦乱跳的,指着她就是一顿污蔑,现在却猝不及防地两眼一翻晕厥过去,简直是防不胜防。
除去原本便沾满干草碎屑的杂乱头发和似在猪圈里过了夜的衣着,他同样算不上干净的脸此时像被瞬间抽干了血,惨白之上的暗紫唇色几乎完全变成了黑色,两极分化的色彩同时存在于同一张脸上,随着昏死之人不受控制的颤抖模糊了界限,犹如一幅被水浸湿的黑白画,毫无生机可言。
“他吃了什么?”蒋书杏骤然发问,不可思议中带着一丝诧异。
“我们也不清楚。”一人回道,“昨天他在牢里莫名中了毒,也没闲杂人等接触过他,救过来后明明没事了,不知怎的……”
大夫不知何时敛去了原先满不在乎的神色,精致的五官挤在了一堆,下指令道:“抬后面去。”
衙役们不知所措,直到齐史暴呵一声“没听见吗”才纷纷行动起来,七手八脚地把魏显睦抬起来,紧跟在蒋书杏身后。
柚绮懂事地让开位置,同赵祭一起走在队伍最末端,见最前面的蒋书杏一路行至药柜后面,掀开遮光帘,里面只摆了一张简陋的木床,单薄的被褥叠在床脚,光斜泄进来,惊起浮尘飞扬。
柚绮没有进去的理由,便与众人一起坐在边上等,倒是齐史跟了进去,美名其曰监视犯人以及打下手。
她选了个没人的角落拉了拉始终在自己附近一米之内的赵祭,悄声道:“这个齐捕头也会医术吗?”
“不知道。”赵祭盯着焦头烂额的一干衙役,见没人注意他们,便抓住柚绮的手压低声音,“等会儿里面一乱,我们就跑。”
“什么?”柚绮眨眨眼,有点发懵,“怎么跑?街上都封了。”
“抓到人后解了。”
“蒋大夫怎么办?”
“我跟她说过了。”赵祭小步往外挪。
“什么时候?”怕惊动衙役,柚绮不得不跟着挪。
“刚刚。”
“我怎么没听见?”
“眼神交流。”理所当然的语气。
哈?柚绮开始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了。
她回头想再看看里面的情况,但柜子挡完了视角,只能看见忽起忽落的帘角,手腕上的力度忽地一紧——这是准备好跑了。
她深吸口气。
“愣着干什么?!端水,拿药!!”房间里猛然一声怒骂,震彻药堂。
随后齐史满手血地扯开帘子,火冒三丈道:“别闲着!帮忙!!”
众人忙不迭应下,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走。”赵祭果断行动。
柚绮也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两人趁里面忙得不亦乐乎时成功全身而退,牛车还栓在门口,赵祭轻抽鞭子,黄牛低哞一声,板车启动,载着两人踏上归途。
见她还看着药房,赵祭解释道:“我们在才会拖累她。”
“我知道,直接走就只涉及我们两人,留下来她反倒会被我牵连,安上包庇的罪名。”柚绮早就知道什么选择会有什么后果,不然也不会真把蒋书杏一个人留在那里。
街道一解封,谋生的百姓便似无处不在的微生物,见机行事般再次摆上小摊,人声鼎沸的场景与来时别无二致。
“可是等魏显睦醒了找到村子去,你们怎么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他知道自己住在哪儿,不管是山上还是山脚,总能顺藤摸瓜地找过来,这才是祸患之始。
牛车逐渐驶出清平镇,在拱桥上留下两行混着碎草的泥渣,飞鸟掠过朦胧天际,落在新生出嫩芽的枝丫上,贪婪地啄食着水分。
赵祭拉着绳子往右一抽,牛头转了个方向,沿着河床走向了另一个陌生的林子。
“所以我们现在去办第二件事。”
柚绮没答,她看着路边缓缓倒退的稀疏枯木,安静地托腮坐着,手上的绷带不知被什么扯松了,半掉在空中,干涩的风钻进伤口,引起阵阵钝痛。
土路狭窄陡峭,越往里走越是人迹罕至,无人在意的板车被一片竹林掩去行踪,两人不多时便彻底摆脱了外界喧嚣,在幽竹中聆听车轮与枯叶的碾压碎裂声,摇摇晃晃地驶上了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崎岖小道。
柚绮回眸瞥了眼已经看不见来时路的入口,头顶略有些干瘪的竹叶飘落肩上,悄无声息。
她知道这是已经进了山,但不是她原来住的那座。
“赵祭,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带你见个人。”他波澜不惊地答着,一鞭子甩在牛身上,车略提了速,轮子碾过小石子,转入又一片树林。
好绕的路,居然有人住在这里面……
柚绮本想偷摸记一下路线,谁知不仅路乱,行驶过的地方更是如刀过水面了无痕,一回头尽是深山。
然而她还发现越往里去,空气的潮湿度愈发高,周边绿植的生长情况也愈发地好,等一个时辰过去,路面已是水渍淋漓,连车轮都溅起了细细水花。
柚绮惊奇地抚过路过的枝叶,竟是少见的水分饱满,纹路清晰,似乎稍一用力便可从中榨出汁来。
哗——咚、咚——
清凉的水声将她唤回神,抬头发现车已经停了下来,原本无路的杂林终于到了尽头,分开一行仅允许一人通行的狭道,柔和的光铺满小院,一汪清池筑于中央,清澈透亮的水正从边上的竹筒里流出,一股一股地注入水池。
这里是桃花源吗?
柚绮用力眨了好几下眼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以至于当赵祭领着她下车来到竹院前敲门时都还在走神。
太奇怪了,难道灾年的覆盖领域是有选择性的?
同为深山,她不信相邻的两座大山能被大自然这样厚此薄彼,一方旱魃为虐,一方欣欣向荣,而两个极端的间距竟只咫尺之隔。
没等她思考出个所以然来,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苍老的声音沉吟道:“人带过来了?进来吧。”
柚绮抬眸,乍见屋里的老头两鬓斑白,眉上含霜,衣着像个取了斗笠和蓑衣的渔翁,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地凝视着她,探究的神情像要从她身上挖出什么来,宛如一头意欲捕食的贪婪野兽。
她轻屏住呼吸,朝老头露出一个讨好的微笑,低头道:“伯伯好。”
赵祭先一步迈进门槛:“叫错了,该叫舅爷。”
“嗯?”柚绮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个亲戚,如果大姑当初打骂时说的话没有夸张成分,那原身的亲人应该只剩那一家了才对。
但她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起争执,便顺从地唤了声“舅爷”,老头拈着胡须点头应下,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让两人在竹制的桌椅旁坐下,自己则一掀衣摆坐在了柚绮对面。
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几乎都是竹子做的,从水分和陈旧度来看,除了其中一把椅子和一个装东西的簸箕外,其它的应该都是有些年头的。
“你小子,非让我给她算算,你到底在不放心什么?”老头在桌上摊开一张八卦图,又拿出几个方状的木块,上面刻了些有迹可循的图案,看起来倒有些像现代的麻将。
“……总要试试,才不会后悔。”
老头神色古怪地在两人脸上看了一转,最终长吁口气道:“小丫头,准备好了吗,接下来不管我问你什么都要如实回答,明白吗?”
柚绮听明白了,这是要给她算命啊!
她对这一行的印象还停留在有天出门买早饭莫名被一个八字胡抓住,神神叨叨地说她印堂发黑这件事上,可惜心中再不屑这封建迷信也只得颔首应下。
她倒要看看这神棍能算出什么东西。
老头像洗麻将一样搅乱木块顺序在八卦图上指指点点一番,嘴里念念有词,柚绮见他闭眼摸卦,翻牌认命,严肃的样子搞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就在她快被这标准的骗术动作逗笑时,老头忽地睁开浑浊但有神的眸子,胡须在气流中微微颤动:“丫头,你从哪里来?”
“……旁边那座山的人家。”
“不,赵祭告诉我那并非你本家。”老头再次眯起眼睛,手上细搓着木牌,俨然一副辨别命途的模样。
柚绮只好道:“我跟着大姑好几年了,之前是跟着父母在镇上卖糕点过活。”
反正那家人是这么跟她说的。
“嗯……哪个镇?”
“……记不清。”
老头啪地一拍八卦图,一枚木牌猛撞在桌上,发出清脆得令人牙酸的碰响。
就在柚绮以为他是在不满意自己的回答时,接下来的话却惊得她大脑宕机,心跳骤停。
“不,你的命线尽头不在那儿,在另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