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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打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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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柚绮踌躇着抓住他的手臂,明明不高的板车却花了她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安稳落地。
赵祭想扶一把,她不太适应与男人接触,一到墙边便放了手,扶着墙自己往里去,笑道:“不用,我能走。”
柚绮艰难地提裙跨进门槛,右脚进去时打在了槛阶上,差点绊一跤。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均瞥了过来,但由于各有事端,看过便罢,最前面的医师抬眸瞄了眼,无话,依旧专注于诊断手中的脉搏。
一个十五六岁的药童将包好的两大包药材栓好,递给等待的病人后便上前来帮忙,一手搀扶着还在不信邪想恢复行动的柚绮,一手摊向不远处的木漆凳:“来,慢点,稍等一下,师父忙完就来替你看诊。”
柚绮逞强无果,只得点头,一低头发现这干瘦的少年手腕间环着一个小指粗细的金镯,两颗红色的珠子镶嵌其上,光影闪烁。
镯子边缘圆润,做工精细,繁杂的刻纹遍布表面,哪怕不识货的人都看得出来价值不菲。
她觉得真是奇了,虽然这里确实比大山里发达,但到底也就是个小城镇,怎么连药店的工人都这么富裕?
药童显然知道赵祭带来的人特殊,并没要求按正规流程走,只端来两杯温水——雕着菊花纹路的陶瓷杯是消火茶,另一只则表面光滑细腻,为黑檀木所制,装着普通的水。
“请。”药童将消火茶端给柚绮,水递给跟着坐下的赵祭,转身继续抓药。
堂内百种药香混杂,交缠如网,拦下熙熙攘攘的人流,也困住多数凡人的一生。
“等会儿她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讳疾忌医,她会尽全力治好你。”赵祭摩挲着并不大的杯子,杯壁有些厚,因此水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多,但水源稀缺的年头,有两口待客已是不易。
“哦……”柚绮还在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大如鸿沟,自己可能上辈子作了孽,好巧不巧翻了个深山孤儿的身份牌,没听清他说的话,“……啊,治好我?嗯嗯——我相信你找的人。”
太敷衍了,她自己都听得出来。
赵祭眉头一皱:“出了门不要老是走神,外面远没有你想的安全,等办完事我们马上回去,天黑前到家。”
“……好。”柚绮其实有打过小算盘,反正在哪儿她都没留恋,系统靠不靠谱也两说,好不容易来了镇上,说没想过跑路是不可能的,但她现在的状态不允许。
知道她没听进去,赵祭还想说教,街上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铁器碰撞碎响,一队身着官服的衙役长驱直入,如洪水遇流沙,逼退大片营生的百姓。
柚绮第一次在除电视外的地方看到这种场景,不由好奇地伸着脖子,探出脑袋去看。
“闭眼!”赵祭哑声低喊,右手覆上她的眼睛,挡住视线。
粗糙的皮肤带着暖意遮去色彩,柚绮还什么都没看清,只听见声音渐远,似乎目的不在此处。
就看看还能把她抓起来?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还没这待遇呢!
柚绮不服地抓下面上的手,想瞪他又顾忌着自己的处境还不能纵容她得罪金主,便一撇嘴,别过头开始打量丝毫不受影响的大夫和药童。
此时屋内的病人仍是只多不少,再有序也不免有些乱了队形,柚绮从进来开始便一点没见着这位医师的真容。
“大夫有说我这种情况要花多少钱吗?”赵祭昨天应该就跟这位医师简单说过她的病情了,比起要多久才能治好,柚绮更担心付不付得起钱。
“她说要先看了才知道。”他的态度比一开始好了不少,至少会选择性回答。
柚绮问道:“钱不够怎么办?”
“……你觉得呢?”
她回头,对方面上还是风平浪静,漠然的墨眸掀不起一丝涟漪,刚才的反问好像只是随口一说的玩笑。
柚绮按下心中不安,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她没法不考虑更多。
她和赵祭认识不过几天,如果说他一开始只是想买个人来帮忙维持生计,那现在已经残废了的自己可以说完全就是个累赘,什么活都干不了,甚至还会倒花钱,谁都不会甘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于情于理,手头不算宽裕的赵祭都可以找个合适的地方把她卖了,防止亏损继续扩大,她不信有人会好心到倾尽所有去救一个带着利益牵扯且萍水相逢的“商品”。
“钱我会想办法还你。”柚绮打算先把情况稳定下来,不管赵祭有没有变卖她的想法,“我现在这样也卖不出好价钱,给我一点时间,或者我们现在就走,这点伤我不用休息太久。”
她说得发自肺腑,满心不能失去利用价值,一点没察觉到这话显得对方有多灭绝人性,与当前带她来治伤的情形两相背离。
赵祭难得愣住了,他失语须臾后张了张嘴:“……哈,真是……狗咬吕洞宾。”
柚绮听不出个所以然,也不敢自作多情,反正话说出去了,只希望能多拖一段时间,系统给的任务还没苗头,得想办法打听一下蒋家的消息。
她今天的头发是刘嫂帮忙打理的,如瀑的青丝编成右侧的一整股麻花辫,再用朴素的木簪挽上一圈,只留一小绺散发垂在背中央。
额头两侧留了些碎发,她原意是想全编上,免得挡视线,刘嫂却说女孩子这样好看些,执意留一些点缀。
这具身体与柚绮原来相似度高达七成,要说不同就是还要瘦些,营养不良到不正常,皮肤也不如从前,常年风吹日晒导致其干瘪泛黄,短时间内很难恢复。
因此她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但好在底子不错,虽有外界因素造成的瑕疵,五官和骨相却不差,光斜披半身,发丝如金,掩去憔悴的肤色,洗尽铅华。
此地较偏远,没出过几个美人胚子,因此进药堂的人中有几个男人已经偷瞥柚绮好几眼了,搭讪之意溢于言表。
柚绮早已发现,但不想理,在她看来自己还没有什么值得被觊觎的资本。
赵祭倒是有意无意地用眼神多次警告那几人,否则八成早贴上来了,但这边气氛一冷下来,一人立马瞅准时机凑了上来。
“姑娘,今天来看病的人太多了,前面那七八人都等了好些时候。”说话的是一个长着胡茬的浓眉大汉,他垂下肌肉紧致的麦色手臂,尽量放轻声音,怕吓着这位素未谋面的胆怯女子,“蒋大夫医术高明,大家都慕名而来,你怕是要白等了。”
见陌生人主动来搭话,柚绮本无意理会,想敷衍两句算了,忽然听到关键词,顿时来了兴致:“您说这位大夫姓蒋?”
“对,蒋大夫妙手回春,远近闻名。”大汉纳罕道,“姑娘你不知道?那怎么找来的?”
柚绮不愿暴露太多信息,想说是旁边这位好心人带的路,手刚抬起来,那大汉恍然大悟:“是你兄长带你来的吧?”他看向板着脸沉默是金的赵祭,“我也是第一次来,要是冒犯了妹子,兄弟别跟我计较。”
赵祭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不悦之意显而易见:“我不是……”
“蒋大夫如此厉害,一定打小就对药理颇有天赋吧?”在外兄妹是个不错的身份,柚绮将错就错地打断他,“这个药堂是蒋大夫一个人开的吗?”
大汉没想到这姑娘居然有兴致跟自己聊天,忙不迭答道:“听说是这方面的天才,但药堂是她家里帮忙建起来的,不过蒋大夫为人和善,从不坐地起价,必要时还会可怜可怜病人,要不然我们也没这个钱。”
没想到还是个大善人……
由于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柚绮对蒋家的印象并不好,连带着对这家的人也有些无法控制的偏见,但蒋大夫似乎与众不同,说不定是个好的突破口。
“家里帮的忙?蒋家很富有吗?”
“欸,那可不!”大汉发出一声喟叹,“附近几个镇总合算起来也是数一数二的!”
柚绮压低声音:“那这附近只有这家人姓蒋吗?”
大汉答顺口了,刚想给这大妹子解惑,一旁的男人终于耐不住火气,乍地呵斥道:“你问这些做什么?!不该你打听的就忍着——还有,我允许你言行自由了吗?”
那你还听半天?!
柚绮觉得这人真是不可理喻,刚开始问了两句后,她见赵祭没吭声才继续问的,怎么又变成自己的错了?
她错愕的神色落在大汉眼里,在后者看来楚楚可怜,像只莫名被欺负了的猫儿,瑟缩着低伏于角落,等待最后的宣判。
他忍不住替她说话:“小伙子,你妹子年幼好奇,多问两句也无伤大雅,吼人家做什么?”
“你也说是我妹子。”赵祭挡住柚绮,直视着大汉的眼神冷淡疏离,“有什么她会跟我说,大庭广众之下骚扰我的人,到底是谁理亏?”
大汉噎了一下,滚动着喉头意欲反驳,四周突然又是一阵骚乱,离得最近的几人没站稳,连带着众人潮水般猝不及防地涌向门口,他几乎被挤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