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好吧（娱乐圈）》一只栗

2、沈兰溪

　　五月的天忽冷忽热，沈玉致担心医院里换季流感的病人多，走进大楼之前就给宁宁戴上了口罩。

　　沈兰溪的病房在9楼，四部电梯有两部是不到高区的。

　　医院的电梯慢，几乎每一层都要停，沈玉致牵着宁宁等了很久才等到电梯。

　　她不敢让宁宁一个人去见沈兰溪，只能带着她先去见主治医师。

　　主治医师也很熟悉她了，见她带着孩子也没有说得太严重吓人，只是说几个关键的数值涨得很快，只能尽快动手术。

　　沈玉致点点头，拜托医生帮她留意□□。

　　医院的窗外看不见什么景色，沈玉致每次来，沈兰溪都双目无神地看着窗外面。

　　九楼的高度，除了对面的灰墙就是灰墙，但沈兰溪看得出神，眼里灰败惨淡，因为黄疸，她憔悴的皮肤蜡黄黝黑，整个人瘦得只剩皮包骨。

　　沈玉致拉开椅子坐下来陪她聊天。

　　“宁宁今天画的画被老师表扬了，你要不要看看？”她点开手机，翻出班主任发给她的照片。

　　沈玉宁一直安静地听着两个大人说话，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姑娘怯生生地从沈玉致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着沈兰溪，水灵灵的眼睛眨呀眨，好像在等待妈妈的夸奖。

　　然而沈兰溪并不买账，那双和沈玉致极其相似的眼睛灰败无力，死寂地下垂，一点神采也没有。

　　冷漠地闭上眼，沈兰溪无视亲生女儿的期待，一言不发，冷硬地好像对着两个陌生人。

　　沈玉致在失落的小姑娘头上揉了揉，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掩去危险吓人的那部分捡着和沈兰溪说：“医生说你几个身体指标都平稳了，只要找到□□就可以动手术了，你还年轻，后面恢复起来没有那么难。”

　　她没有说手术费的事，原本是不想让沈兰溪担心钱，但沈兰溪闻言却睁开眼，扯了扯嘴角，异常暗黄的脸上了无生趣，声音也平静地吓人，没有丝毫的求生欲，“我说了，我不想移植。”

　　“移植现在很常见的，存活率也很高，你……”沈玉致还没劝完就被打断。

　　“我为什么要移植？我本来就不想活了，是你们非要救活我！”沈兰溪忽然转过头，因为削瘦而凹陷的眼眶直直对着她，看着有些可怕，沈玉致连忙挡在宁宁前面。

　　“把我救活又查出这毛病，所有的坏事都让我碰见了，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沈兰溪越说越激动，到后面甚至不顾孩子还在病房里就脱口而出：“要不是因为她放学回家，我早就。”

　　“兰溪！”温温柔柔的沈玉致突然凌厉，肃着脸不让她往下说。

　　沈兰溪瞧了一眼被捂住耳朵只沈玉致怀里躲的沈玉宁，冷冷地牵起嘴角：“怎么了？这是我的女儿，我有什么不能说？”

　　她嘲讽地勾了勾唇：“哦，看来她现在更喜欢你，更想要你做妈妈。”

　　“每一次都是这样，妈妈喜欢你，爸爸也喜欢你，所有人都觉得你更好，连我生的女儿现在都喜欢你了。”

　　沈玉致把宁宁的耳朵捂得更紧，摇头道：“宁宁很喜欢你，不然也不会跟我来医院。”

　　即使沈兰溪对她不算好，她每次画画第一个勾勒的就是妈妈的样子。

　　她们母女相依为命了五年，不是她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可以比的。

　　大概是捂耳朵的效果不算好，宁宁隐隐约约感觉到妈妈和姨姨在吵架，两只小手揪着沈玉致的外套。

　　起初只是小幅度的抽噎，连紧贴着她的沈玉致都没察觉。

　　后来小女孩抽泣得一抖一抖，既想要压抑自己的哭声，又忍不住害怕委屈地埋在沈玉致怀里呜咽着叫妈妈。

　　即使前一秒她妈妈还在责怪她。

　　这下连冷嘲热讽的沈兰溪也不说话了，疲惫无神的眼睛看着哭到打嗝的沈玉宁安静下来。

　　等沈玉致哄好，沈玉宁已经哭累了在她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你比我更像她妈。”

　　沈玉致拍着宁宁后背的手一顿：“宁宁最需要的是你。”

　　她温柔地看着宁宁，又说回了手术的事：“就算看在宁宁的面上也要做手术，不然宁宁怎么办？”

　　沈玉宁五岁，从来没有爸爸，唯一的亲人只有沈兰溪。

　　现在多了一个沈玉致，但孩子最依恋的一定是妈妈。

　　没有人可以取代沈兰溪。

　　“别管我了。”沈兰溪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光平静寂然，最深处却有难以掩饰的伤痛：“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抛弃我。”

　　闻言，沈玉致霎时僵硬在椅子上，她张了张口，没能说出一个字。

　　看到她不知所措又难看的脸色，沈兰溪好像打了胜仗一样有了精神。

　　她费力地撑起身体，像是要质问沈玉致一样身体前倾，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了神采：“沈玉致，你怎么敢再出现在我面前？当年你和妈妈把我一个人留在爸身边，这么多年，你们从来没有找过我！”

　　沈玉致和沈兰溪，她们有一个美艳动人的母亲和一个嗜酒如命的父亲。

　　沈父年轻的时候也是风流倜傥，英俊开朗，否则也不会抱得美人归。

　　最开始，至少到沈玉致出生前，她们的家庭都能说的上是幸福美满。

　　沈父大学生毕业在那时算是不错的文凭了，攒钱买了套房，却因为裁员失业了。

　　清高自傲的沈父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混吃等死的人可以继续留在公司，自己却要被开除？

　　他低不下头，也弯不下腰，不愿去从事那些低头哈腰的工作，也看不上比前一份活还要差的。

　　在家闲了半年，沈父逐渐染上了酒瘾，依靠着酒精来麻痹自己，整天对着家里的墙壁喃喃自语。

　　这时，沈兰溪出生了。

　　这个孩子的到来并没有给沈家带来喜悦，反而让存款只出不进的沈母越来越焦虑。

　　沈玉致她们的妈妈叫林华兰，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追求者无数，婚前婚后都没有过过这种一分钱掰开花的日子。

　　沈兰溪出生后，她就跑了。

　　再见到她，她已经成了某个集团总裁的情妇之一，戴着珠宝，浑身都是奢侈品。

　　林华兰这次来是要和沈父办离婚的，还说要沈玉致跟她走，去国外。

　　至于沈兰溪，她精心描摹的眉毛皱了皱，毫不在意，轻飘飘地就把沈兰溪留给了她那个废物爸。

　　从此以后，沈玉致就没有见到过沈兰溪。

　　一个月前，如果不是她在林华兰的手机上看到了那些未接通的电话，沈玉致还不知道，她的妹妹因为自杀进了医院。

　　她偷出自己的护照，想方设法避开了家里监视着她的人，带着不多的现金回了国。

　　居委主任领着她到医院，沈兰溪还在重症监护室里，她说沈兰溪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病危通知书下来的时候连个签字的人也没。

　　还有那个孩子，她怜悯地摇了摇头，说沈兰溪的女儿现在在几个居委会的干部家里，大家轮流照顾着，幸好她回来了。

　　但是怎么才回来呢？她明明给林华兰打了好几个电话。

　　沈玉致的喉咙里像卡着一块尖利的石头，锐利的边角磨得她说不出话。透过玻璃，她能看到陌生又熟悉的沈兰溪睡在病床上，她长大了，但比小时候更瘦。

　　这份陌生感像是一把利刃，一次次划开她的心脏质问她，你怎么能对自己的亲生妹妹感到陌生？你这么多年都去哪了？

　　泪水如珠串无声滚落，沈玉致眼前模糊一片，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是她对不起沈兰溪，她这个姐姐从来没有保护过她，也没有怀疑林华兰的话。

　　无论她被沈兰溪厌恶还是痛恨，都是她应得的。

　　想起回国之后听到的关于沈兰溪的那些话，沈玉致咽下喉间的哽咽，像是儿时无数次哄着她那样耐心劝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是身体是自己的，不要用你自己的身体来惩罚姐姐好不好？”

　　“不好！”沈兰溪死死握紧了被子底下的拳头，她偏过头，语气愤恨：“沈玉致，你会后悔的。”

　　沈玉致从医院离开的时候七点还没到，天色有一点暗了。

　　她抱着还在睡的沈玉宁，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她包了起来。

　　沈兰溪说完要让她后悔之后就拒绝再和她交流，这一个月来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沈兰溪见她就像仇人，很不愿意和她说话。

　　沈玉致进小区的时候恰好碰到了在大门口和几个上了岁数的婆婆闲聊的徐主任。

　　她还小的时候徐主任就进居委了，那个时候她还年轻，对沈玉致和沈兰溪也很照顾。

　　沈玉致回国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徐主任一点点把沈兰溪的事告诉她。

　　一看见她，徐主任和几个婆婆说了句什么就朝她走来。

　　徐霜主任快五十了，但精神头很足，利落的短发时髦地烫着小卷，眼睛很亮，眼周的细纹给这个快要退休的居委主任增加了点威严肃穆的感觉，但其实她是个亲切又善良的女人。

　　她应该是最了解沈玉致她们家情况的人，不用问就知道沈玉致从哪里回来，她看到沈玉致怀里的沈玉宁就压低了声，“累不累？我给你抱会吧。”

　　沈玉宁长这么大，一半的时间都是徐霜在照顾，和亲外婆没什么区别。

　　沈玉致摇摇头，她的胳膊是有些酸，但习惯就好了，她还要抱宁宁很久，总要逐渐适应起来。

　　徐霜也不强求，她看见沈玉致眼眶有点红，大概明白是沈兰溪又闹脾气了，她陪着沈玉致一路往家里走，“小玉啊，你也别怪兰溪，当初你和你妈走了，你爸就把所有火都撒兰溪身上了，也没个人能护着她，要不然她也不会……”

　　还没有成年就被骗了感情，还生了孩子。

　　她太缺一个人陪在身边了。

　　徐霜顿了顿，她可心疼沈兰溪了，要不是她丈夫不让她把沈兰溪接到家里住，沈兰溪哪里会这么小就被学校外面的混混骗了？

　　因为这个，徐霜这么多年也心有愧疚，总是帮衬着沈兰溪照顾宁宁。

　　后来沈兰溪实在撑不下去了在家里自杀，也是班主任打电话给徐霜去接沈玉宁放学回来才发现的。

　　幸好发现的及时！

　　徐霜一想起那个血流满地的场景就手脚无力，她又要顾着把孩子哄出去，又要急急忙忙叫救护车，快五十的人了，胳膊腿都要吓软了。

　　“她这个病，还是要治的，兰溪还年轻呢，医生不是说移植了存活率也不低吗？”徐霜这才犹犹豫豫地说明来意，她还是怕沈玉致放弃沈兰溪，毕竟两姐妹这么多年不见了，“要是钱上面有困难，姨可以先借给你们的。”

　　一路走一路说，她们已经走到了沈家那栋楼底下。

　　“姨，我不会放弃兰溪的。”沈玉致对徐霜很恭敬，也感激她对沈兰溪母女的照顾，“我会好好劝她接受手术，我是她的姐姐，以前是我没有尽到做姐姐的责任，以后我不会再抛下她了。”

　　听她这么说，徐霜飞快地抹了抹眼角，“你们姐妹两个从小感情就好，你劝她，她肯定听的。你别看她现在对你那么冷，兰溪她天天都在想你的。”

　　沈玉致低低嗯了一声。

　　她知道的。

　　在她听到沈玉宁的名字那一刻就知道。

　　她的妹妹从来都没有恨过她，沈兰溪把她的玉送给了自己的女儿，她很想她。

　　可她回来的太晚，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