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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舍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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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下班后为王大小姐打杂的生活还是挺爽的,她走的是高端稀缺食材路线,姜与荷跟着她真算是开了眼了,每次还能美美蹭一顿。
而且王娇娇自从开始吃播后也不再来裴慎如这里拜访,拿到投资后开始搞什么MCN公司了,这又让她松了一口气。
胃里暖暖,钱包鼓鼓,上班还不怎么见到领导,姜与荷不禁感叹,人生从未如此美好~
这些天两头上班也是挺辛苦的,既然挣了不少外快,她打算今天下班去美美吃一顿奖励自己的上进。跟王娇娇说了一声,她就开始刷手机选餐厅。
她在裴慎如这里并没有交到可以私下约饭的朋友,一是她办公室总是只有她一个人,没什么和别人接触的机会;二是那里本就不是属于她的圈子。
呆了一段时间,她也只是隐约了解了一点自己上班的地方。
裴家经过世代传承,已经习惯隐于幕后,通过隐蔽的方式掌握着国内许多巨头企业的重要股份。具体事务都有专人负责打理,但某些时候也需要裴慎如视察决策,比如观声那次在紫庭的会议。
所以她目前上班的地点不是具体的某一家公司,而是类似于裴家在国内的总部。
这里的每一间办公室,都可能决定一家大公司的未来。
怪不得周英然说裴先生身边的工作人人抢破头……
在这里工作的人,无论是学历、资历还是出身背景,都和姜与荷不在一个世界。
不属于自己的圈子不要硬融,她很知趣地不去打扰别人,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当一个安静老实的打杂员,每天办好吴秘书交代她的工作。
有人来找她,她开开心心;没人搭理她,她自娱自乐。
做人,就是得想开点。
她努力思考了半天,好像就周英然可以约,但是看她朋友圈正疯狂加班赶项目,估计吃工作餐都没时间,看来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了。
要是小碗在就好了,她们可以一起选地方,两个人吃还能多点些菜,可惜她们已经天各一方。
姜与荷考虑了一下,打算凑个假期去找她玩。
刷了半天手机,鉴于自己只有一个人,她决定去吃元和大厦新开的那家高端烧烤。她倒要看看烧烤能有多高端,听说虽然价格很高,但还是从开业火爆至今,难道是真的非常好吃?
这里上班不需要打卡,做好该做的事就可以。所以她今天飞速忙完手头上的事后提前下了班,满怀期待地奔向元和大厦。
却没想到会在地铁站碰见了一个人。
她大学时候的舍友。
“那位”舍友。
元和大厦的地铁站台很大,加上人流密集,大家都行色匆匆,即使是熟人也容易擦身而过。
姜与荷会认出她,是因为她当时牵着一个约莫两岁的小男孩,正在站台的大厅里大声呵斥他。
她周边围观的人很少,但是看她的人很多。她却毫不在意,只顾冲小孩发火。
随意夹起的头发略显毛躁,因为她激动的情绪还掉落了几缕,紧紧贴在她发皱的脸上。
姜与荷也被这动静吸引多看了两眼,也是这两眼让她发现,那个面色疲惫、凶悍粗鲁的女人,竟然是她大学的舍友。
她记得大学时候,那位舍友是一个爽朗勤快的人,虽然囊中羞涩,但总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衣服板板正正。
绝不应该是现在这种潦草邋遢的样子。
她面对这位舍友,依然有点淡淡的愧疚,所以虽然极其不愿被人注视,她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打断了女人的斥骂:“好久不见呀……今天可真巧。”
舍友转过头,带着红血丝的眼球看了她几秒,才扯开了嘴角和她打招呼:“小荷?”
“你还跟大学时候一样呢……真好。”
毕业三四年,姜与荷虽然一直是个社畜,但家里也没有给她什么压力。她又是个特别想得开的性子,心里从不压事,是以面貌和读书时候相差无几。
更别说最近她自觉时来运转,正是春风得意,稍微收拾一下就看着精神满满,可以伪装一下活力大学生。
姜与荷听罢只是讪讪一笑。
看着舍友生活得不甚如意,她却有种没来由的心虚,仿佛自己过得比她好是不应该的事。
她是那么努力、那么积极的人啊,为什么没能有一个美好的人生呢?
“这么久没见了,一起吃个饭吧?”姜与荷是真的想好好请她吃一顿。
舍友没有答话,面色踌躇。
姜与荷马上会意:“去吧去吧,我今天刚发了奖金呢,本来要请我朋友的,结果她放我鸽子了,我定的店又不能退。没想到这么巧碰到了你们,一起吃呀,我一个人去也是浪费。”
舍友牵着的小男孩可怜巴巴地看着妈妈,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考虑到小孩子,姜与荷最终带她们去的是一家人均一千多的西餐厅,在元和大厦里不算什么,但对于姜与荷来说已经是需要狠狠心才能进去的地方。
如果不是为了好好招待舍友,她绝不会来的。
侍者引她们落座后便拿来菜单,舍友看到价格后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劝姜与荷换一家,这里实在太贵了。
姜与荷其实也觉得价格辣手,但是来都来了:“没事的,我已经充钱了,不花掉也拿不出来,你喜欢就点。”
这家餐厅确实是可以充值的,她没说错。侍者面对这位第一次见到的客人,自然选择沉默不言。
也不知道舍友信没信,她很谨慎地点了一个凯撒沙拉就把菜单还给了侍者。
姜与荷也不懂什么前菜主菜的,给小朋友点了个黑松露奶油烩饭,再点了香煎鹅肝、香草羊排、墨鱼汁面、鳌虾浓汤,餐后甜品是树莓蛋糕和椰香舒芙蕾。她们不喝酒,所以点了一杯热可可和一杯牛油果奶昔。
舍友一直在推拒:“小荷,点太多了,我们吃不完的,剩下的钱你可以留着下次再来啊。”
“来都来了,这已经少点了,要是按他们菜单上这流程,我们还欠两个菜呢。”
姜与荷潇洒地合上菜单,递回给了侍者。
侍者走后她们开始闲聊。舍友当年毕业后就回老家结婚生子了,而姜与荷一直在海城。这几年她们也就是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还基本都是舍友给她点赞。
姜与荷偶尔还会拍点照片发发朋友圈,舍友却只有结婚那天发了一张结婚证的照片,此后就再无声音。
就连结婚,舍友也没有请宿舍里其他人去。姜与荷微信上给她转了个红包,祝她新婚快乐。
隔了一天,舍友领了红包,和她道了谢。
这就是她们最近的一次聊天。
姜与荷有点好奇:“你这次怎么来海城了?”
舍友拉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我弟弟在这里上班,爸妈也跟着过来了,我来看看他们。”
可她当年放弃大城市的offer选择回偏远的老家,就是因为父母一定要她回去,有个照应啊……
姜与荷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话茬,今天没见她老公一起来,感觉也不是个合适的话题,只能往小朋友身上扯:“你的宝宝多大了呀,以前也从没见你发过。”
“他三岁半了,叫耀耀。”舍友垂眸看向他,面色松弛了一点。
姜与荷很是惊讶:“这么大啦?!”
这个小男孩黑黑瘦瘦,看人也是怯生生的,两岁还是她往大里猜的,没想到居然已经三岁半了。
“我怀孕时吃得不好,”舍友伸手轻抚他的额发,“他出生时就轻,我还没什么奶水,想尽了办法才托人去镇上超市买了奶粉。”
你老公死了吗?
姜与荷想了想,还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其他人……帮不上忙吗?”
“我婆婆嫌奶粉贵,往面粉里掺了玉米面,打成糊糊装进奶瓶里要给他喝,说她们都是这么喝的。”舍友说话的时候脸色很平静,带着一种习惯后的麻木。
这时候菜上来了,她开始张罗耀耀吃饭。姜与荷也不太懂这么大的孩子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只能每上一道菜就问一下舍友,要是耀耀可以吃,就分一些出来给他。
耀耀是个很怕生也很有礼貌的小孩子,没有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普遍会有的调皮和吵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听她们说话,用好奇的大眼睛四处打量。
菜上来后他也吃得很乖,都不需要人喂,自己就拿着勺子大口吃着,还一点都不挑食。姜与荷没想到他这么喜欢这里的菜,自己也觉得高兴。
今天的钱还是花得很值的,至少宝宝吃得很开心啊。
舍友嗔怪道:“他平时根本吃不到这么好的菜,今天出来像没吃过饭一样。”
姜与荷没接茬,只是问:“你婆婆这样,那耀耀怎么带啊?请保姆吗?”
“我就是保姆,哪还用再请保姆。”舍友自嘲一笑。
“……你一直没上班?!”姜与荷瞪大了眼。
舍友当年的成绩名列前茅,还拿过优秀毕业生。她们的学校算不上出名,但也是正儿八经的985,结果她毕业后一直呆在偏远的老家看孩子?
“我们这个专业,小地方根本没有对口的工作。我毕业前又已经怀孕了……”
是了,她们毕业满打满算四年,耀耀三岁半,那她大四就……
姜与荷实在是忍不住了:“你脑子坏了吗?!”
舍友的神情有点无措:“我也不想的……”
姜与荷想了想:“是你大四回老家的时候吗?半个学期都没见你人。”
“我爸妈非要我回去,没想到回去就是相亲,他们彩礼都收了……”
“你没长腿吗?不会跑啊?”
舍友的眼睛里已经有水快要漫出来:“可是我妈跪下求我……38万的彩礼,我家里还不起的……”
姜与荷却不客气:“那38万你爸妈花哪去了?你摸到一分了吗?”
舍友沉默了。
“你弟弟能来海城,是不是都靠你那38万?”
舍友仍旧低头不语,只有耀耀不懂这些,开开心心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还指着鹅肝跟舍友说要吃。
舍友却一下子仿佛生气了似的,一巴掌拍落他的勺子,指着他又骂起来:“吃吃吃,总是一副饿死鬼的样子,今天在舅舅家也是这幅死样,看着就晦气!”
姜与荷搂过耀耀,捂住他的耳朵,平静地跟舍友说:“他是你的孩子,不是你撒气的工具。”
“谁欺负你你就去找谁,别有劲只敢冲你的孩子使。”
“他没求你生他出来。”
耀耀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并没有大声嚎哭,只是低着头,眼里包着泪水,却不敢落下。
就像在地铁站里一样。
姜与荷给他换了只干净的勺子,切了一点鹅肝放在他的小碗里,拍拍他的背让他继续吃。
耀耀眨眨眼,让眼泪掉到地上,又乖巧地吃了起来,只是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开心了。
舍友沉默了一阵,又像是有点不服气,不依不饶起来:“我做妈的还不能教育孩子了吗?就是他不学好,在舅舅家还偷表姐的零食吃,饿死鬼投胎一样!连外公外婆都不喜欢他!”
“他可是个儿子,还比不过我弟弟家的女儿,你说他多没用!连带着我也被看不起!”
耀耀默默承受着来自母亲的谩骂,只是轻轻地说了句:“是表姐给我的,我没有偷……”
舍友更是愤怒:“你还嘴硬!!!”作势要上手给他一巴掌。
姜与荷用力拍下她的手,心头憋着的火气终于压不住了:“没用的是你!”
“你父母不爱你,更不会爱他!”
“你父母不爱你,你生十个儿子都比不过你弟弟的一个女儿!!”
“不是耀耀拖累你,是你这个没用的妈拖累了他!!你懂了吗?!”
装潢高雅的西餐厅内一片鸦雀无声,舍友浑身颤抖却说不出话,只用一双盈满泪水的哀痛的眼睛望着她。
和当年在宿舍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