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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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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竹箜声声,水滴玲珑,中庭盛极衰落的一片桃林,随风飘洒。近处,在紧张的气氛中,所有人都选择了默不作声。安卿昭立在一旁观察着陈瑾宜的神色,她终是耐不住性子要上前解释这场闹剧,却先一步瞧见跪着的女子向她横手示意。
陈瑾宜沉默半晌并非害怕,而在窥伺余周周的神情,见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打定主意不敢将二人因男子画像一事吐露,所幸赶在曲水楼前已将那名仕女手中画像夺回,现下只须将打斗一事道出个前因后果即可。思及至此,方才启唇:“回娘娘的话,此事确是怨我在先。余姑娘登阶摔倒,将我拽下。二人跌坐一团而起了冲突发生了口角,而后我二人一时脑热才有了后面的荒唐。”
萧可听过她的回答,一言不发,眉头只微微攒起,面露怀疑之色。
胡采儿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巨大声响,双目圆瞪,声音高昂而尖锐:“果是你的错处!余家姑娘摔倒在先,你作为主家不帮忙搀扶也就罢了,竟与贵客争执起来,简直混账!你父亲将你宠的是无法无天、骄纵至极....”
话未落定,陈瑾宜斜睨着她,目露讥讽,说道:“姨娘,你声音且小些,平日里张牙舞爪也就罢了,瞧瞧今个儿什么场合,莫要吓着贵人们了。”
姨娘的称呼让周身的议论若隐若现向胡采儿耳中袭来,她顿时目眦尽裂,几欲泣血,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浑身颤抖瞪着眼瞧去。
沈相之妻林荇之将目光从胡采儿处移开,面无表情,冷漠地瞥了一眼堂下的几个女子,漆眸如寒潭,情绪不可观。忽而开口道:“皇后娘娘,不知可否容妾身说几句?”
萧可略微点头,应了她的请示。
得到示意后,方又望着陈瑾宜,嘴角噙着一道若有若无的浅笑,再一细看,那抹浅笑已是了无踪迹:“陈家姑娘面上虽认了错,可这态度强硬浑然不似认了这理。既你不认陈家主母管教,且能否看在我与你已故母亲多年的交情上听我讲几句道理?”
陈瑾宜垂眸未回话,权当默许了。
林荇之抬手将落发挽至耳后,在身侧摸出一柄团扇,微微煽动,语调轻柔:“一则今儿个陈家主宴,你作为陈家嫡女未能尽地主之谊与客家起了争执,让陈周两家颜面尽失,无德无品,这是一错;二则众人面前你不顾场合,直唤主母为姨娘,试问众人如何作想,除了让你家父和家母羞愧难当外,无不让人觉得是你亡母教女无方,致使你这般尊卑不顾,不仁不孝,此为二错;三则贵人问话,你信口雌黄,将陈家满门性命于不顾,不忠不义,此乃三错。”
字字浑圆却刀刀致命,顷刻间所有人都缄默不语,就连胡采儿也被吓得脸色煞白,瘫坐一旁。
安卿昭正欲上前将事情全数说清,却听得一句清脆的唤话:“禾婉上前,你且说说方才究竟发生何事?”
沈相之女沈禾婉从人群中走出,盈盈一礼后说道:“方才我与几个姐妹正于湖心亭摆棋,却听得五步之外有人起了争执,说着男子画像云云,又说起了陆家公子些什么,再后来便瞧着二人齐齐落水。”
此言一出,沉寂片刻的曲水楼又议论声纷起。
“果是因为陆景然,听闻余周周心悦陆家公子已久,怎能忍下陆家与她人联姻。”
“只是既已是她人未婚夫婿,余周周也未免太不要脸了罢。”
“余家教女无方啊!”
......
一时间流言蜚语向刀锋刮耳般扎得余周周身痛难耐,再也无法忍气吞声,冲上前欲为自己分辩几句:“娘娘,事情并非如此。是陈瑾宜颠倒黑白妄图蒙蔽圣人。是她私藏男子画像被人发觉,又妄图栽赃于我,我才会与她起了争执!况且那副丹青上的男子我从未见过,更何谈藏于身内,还求娘娘替我做主还我清白,切勿信了陈家姑娘的荒唐话。”一句话刚说完,眼泪便再也止不住的夺眶而出,使劲咬唇,朱唇印上浅浅白印,双拳撰得泛白,似要将所有的怨气于此刻暴发出来。
安卿昭顿感不妙,抬步上前拂动裙摆跪了下来:“还请娘娘听我一言。”
皇后乃萧府独女,年下有四个弟弟死于政治斗争,故平生最恨手足反目。虽面上不显,实则内里已不耐烦至极,稍稍扬手示意让她继续说下去。
卿昭言:“那副丹青乃我所出,非陈家姑娘的错,是我...。”话音未落,余周周抬起猩红的眼眸,愤懑地说道:“我以余家全族男丁起誓,此画像乃小女亲眼所见从陈瑾宜袖中脱出,若非如此,叫我余氏一族再无百年。”
胡采儿早些年因陈瑾宜抢膝下贵婿而结仇,当年苦于身份低微只得忍气吞声,现下听到余周周的哭诉后,不免欣喜万分,若将陈瑾宜私藏男子画像之事做实,丢丑是一定的最好是让陆家蒙羞主动退了这门亲事才好。故不等贵人发话,着急问道:“余姑娘先别急着哭,若真是如此,我陈家决不姑息。只是说来说去,这男子画像究竟在何处?”
余周周用手揉了把脸,又将手指向一名身着青荷碧波裙的女子,哑着嗓子哭道:“臣女所言句句属实,画像是从陈瑾宜袖口滑落后,又被这位姑娘拾去的。我真是冤啊,连那画像都没见着,被反咬一口,算是彻底没脸了。”话毕,又将红扑扑的脸蛋埋在双臂间,抽泣起来。
那名被指的仕女当即下跪,颤颤巍巍道:“当时两位姐姐掉入湖中,一时心急,也不知那画像去了何处,想是掉落在月湖桥附近了。”
随之,林荇之俯身倾耳听下人禀告后,向萧可小声说道:“娘娘,刚臣妾让婢子去月湖桥附近瞧过,未有掉落的丹青。”
卿昭深吸一口气,将藏于胸前的七八张丹青一应取出,拿出其一交至那名仕女手中,问道:“你且看看,先前那副画像上的可是这名男子?”
青荷碧波裙微微抖动,接下那副丹青,而后低头一拜,说道:“禀娘娘,此画像与方才那副丹青所画确是一人。”
萧可轻轻开口,声音清冷如水,不见一丝亲切,仿佛座下一切与她隔着千山万水般的距离:“你且上前来,送与我瞧瞧。”
卿昭遂拿回青荷碧波女子手中画像,并一连七八张全递到了萧可手中。
轻柔的宣纸在那润如羊脂的指尖翻转,纤细的手腕微微抬起,薄而透明的金纱熠熠生辉,悬挂着的两副金镯叮叮作响,冷清的面目瞬时变得阴沉,眸中透着凶戾,然念及身份方未当场发怒,说道:“本宫问你的话,你要句句如实说来,不若,今日定当迁怒你满门,可知?”
卿昭心头一紧,缓缓点头。
萧可问她:“其一,此画像从何而来?其二,你是如何识得画中男子?其三,你一未出阁的女子将皇子丹青藏于怀内,又是居心何在!”
此问话一出,受惊的不止是卿昭,连带着整个曲水楼都陷入了死的沉寂一般。
卿昭自小察言观色能力不错,听见她的音调和微微触动的表情便知大事不妙,现下听到皇子二字不由心头一颤,稍有不慎便是满门遭殃,思及至此,哪儿还顾得上女子名声,只能信口开来说出这辈子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小女子自那日初见一男子便情难自持、夜不能寐,故画了些许画像以解相思之苦。往日我未参加过任何春日、赏花宴,只今日想托陈家之力找到心上人,以解相思之苦。此男子是何身份我确是不知,怎料我这檐上三寸雪,遇上的竟是人间惊鸿客。”
话虽简单,但却将事情解释得还算清楚。可偏偏场上有人不依不饶,胡采儿虽不知说的是哪位皇子,但不妨碍她阴阳怪气:“据我所知各位殿下平日都是繁忙至极,怎得竟有空与你私下会面,难不成是安家与哪位殿下私下里走得近,旁人不知?”
安卿昭无奈只得将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道出:“破城那日我去玉玲珑取母亲遗物正遭贼人席卷金银器铺,载公子..殿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下小女子,至此以后我便就对殿下情根深种,今日宴会想来都是自家姐妹就想着借助众人之力得探救命恩人消息,以当面致谢,余的便不再多想。”卿昭所言非虚非实,只是未将第二次遇见的场景道出。
闻言,萧可神情逐渐变得舒展,说道:“你且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卿昭惶恐地微微抬起下巴,眼神闪烁不敢与之对视。
萧可从头至尾细细打量她一番,不禁感慨: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腰若流执素,色如春晓花,凤眸潋滟,可夺魂摄魄,荡人心神。此人姿容之盛,浑然不似凡俗之流。转念又想,安家位及太傅,官阶不高,甚是合适。阅毕,眉目含笑道:“情爱之事尚由不得人心,况不知者无过,你既不知吾儿身份,只念及救命之恩,此事也就作罢。丹青在此,本宫留一份,余的你且都取回罢。”
卿昭听罢,苍白的脸颊上方缓出一丝淡淡红晕,起身低眉接下萧可手中的画像,细细折叠轻柔的捂在掌心。
林荇之见皇后面色逐渐缓和,甚至眉目间有了先前不见的笑意,不禁忧上心头,带着几分阴骜,缓缓道:“据我了解,卿昭姑娘自小端庄,可不似这般轻浮,寻常女子遇见这类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透露出来,你为何却将阵仗闹得这般大,倒像是怕人不知你有个意中人一般,不似姑娘能做出的事,倒像是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