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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他们说:“我是灾厄的后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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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的支持与理解,但是,我,城主。在此也有要求,第一,每家每户最多领养一个孩子,不可过多导致照顾不周。第二,既然领养了,那这孩子便是我庆云城的百姓之一,同享所有的权利和义务,不得出现虐待行为,若犯,我绝不轻饶。第三,十八岁前,不准告知其身世,成年后可根据自己的想法去选择是否告知身世。”程主说罢,便吩咐军士记录和维持秩序。
那位丧子的母亲浑浑噩噩的走向了登告处,在其丈夫的搀扶之下,认真的排在队尾。孱弱的模样令人心碎,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登记处的军士心疼的问道:“大哥,你确定嫂子的状态,可以哺育孩子吗?要不咱家就算了吧。”可男人坚定的说:“我夫人因为丧子,受了打击这确实不假,可我不想让她再受伤害也是真的,她喜欢孩子,可我们没有这个福分了,但你看这些孩子!他们又错在了哪里,没有人照料,他们会夭折的,再加上城中哺乳的妇女也不多,请放心的交给我们吧,我们会将他看作亲生孩子对待的!”看着男人坚毅的眼神,他再次认真的询问了女人的意见:“你确定要领养一个孩子吗?”“是的,我确定。”军士被两人的善良感动,同意了他们的申请。而这可爱的孩子,就是星星,那个拯救了这个丧子之痛母亲的孩子。
随着登记处名录越来越多,这些无人照料都孩子们都有了好去处,有了新的父母。可角落里那个竹篮里的小小身影,却没有一个人同意领养,那孩子从被军士捡来便不哭不闹,机灵的小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本该是最好照料的孩子,也该是最容易被人收养的孩子。可他脸上的那块巨大的胎记,仿佛轻轻的诉说着被抛弃的理由,他的不哭不闹,或许是在哭过闹过之后发觉无能为力后的决绝。直到远处同样蜷缩角落的男人走近了他,他第一次哭闹出声,不知是被男人的蓬头垢面吓到了,还是不想被再次抛弃的勇敢发声。男人没有离去,他伸出拇指,轻轻的在孩童的肚子上画着圈圈,温柔的与孩子嬉戏着,很快,孩子就转悲为喜,咯咯的笑着,男人贴近了竹篮,小声的说道:“小家伙,你也承受了很多绯议吗?也被人嫌弃了吗,如果,你愿意跟我走,就握住我的手指吧。”说罢,他将拇指停在半空,孩子的眼珠咕噜噜的转,仿佛真的在思考般,忽然,手开始胡乱的抓着空气,小脸憋的涨红,直到接触到手指,他紧紧的握住了男人的拇指。男人乱蓬蓬的碎发勾起了一抹微笑,他大笑着起身,将孩子抱起,走到登记处,认真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名字,娟秀有力,如书法家苍劲有型,这让周围人讶异不已。军士刚想询问是否具备条件,可看到孩童的脸,便也不再阻拦,因为这个孩子,终会收到恶意,或许跟着这个“疯子”,更能保护自己吧。
“初次见面,我是你的“父亲”,小秧苗……”
从那天起,那个口儿村的“疯子”似乎销声匿迹了,甚至军士都十分纳闷,派出过人去寻找。直到在城西的角落,那个长满杂草的小院,甚至大树顶破砖瓦的破屋里,看到了那个疯子,那个曾经的“秀才”。城主鼓励大家接纳这些孤儿们,自然也会给予帮助。这个四处流浪居无定所的疯子,也免不得受到了照顾,分得了一间屋子,可他什么好地方不要,偏偏要这个无人居住的角落,本来当他疯,也不再计较,打算先骗其住下再说,可他却说:那是他是家,曾经的家……军士便不再坚持,只是默默的运来了些木板家具便离去了,他知道这个“疯子”已经不再疯了,他肯定对这个故居要说些什么,至于说什么,那便与他无关了……
“孩子啊,我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回到这里了,没想到因为收养了你,我才能回到这里,去烧柱香,去看看曾经无颜祭拜的先祖。你是我的福气,我发誓,一定,照顾好你!”从那天起,他剃去了长发,修剪了胡须,整日除了照料小秧苗就是在院中埋头苦干,一日,三月,半年,两年……这个曾经破败不堪的小屋残院,重新漏出了自己本来的面貌。青砖灰瓦 ,青石台阶,小池塘,生机盎然的小菜园,甚至院中有个简单的小秋千,虽然依旧简单,家具缺的厉害。可家中面貌和男人精神状态早已焕然一新,不单单是改头换面,更是直面过往,笑对未来。他捡起了自己的老手艺,写起了书法,卖起了对联年画,有人认得出这曾经的“大家”的书法,很捧得起场,甚至预定了长幅书画,这让男人信心倍增,看着一天天茁壮成长的小秧苗,他的担忧却越来越重。他不在担心孩子是否会吃不饱,是否会穿不暖。但他害怕这可怜的孩子,接受不了绯言绯语,谤讥之声,他不知道该如何为孩子解释自己脸上那可怕的胎记,更无法告知他“母亲”这一身份是否存在,又在何处。也不清楚自己的孩子 ,是否会因为找不到伙伴而苦恼。他不敢想,也无法逃避。于是他用着繁重的工作和一醉方休的勇气,麻痹着自己。可那该来的迟早会来,小秧苗该去学堂了,那就必定要与社会交流了,自己也肯定无法随时跟在身边,就像小鸡不可能一辈子躲在母鸡翅下一般,他无法保护他一生。于是,就在忐忑和纠结的复杂情绪下,他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出了门。他狠下心不再回头,可脚步却越来越沉重,压的他有些喘不过去。他猛地回头,盯着秧苗离去的背影,那个背影,并没有那么瘦弱矮小,也不见得那样吹弹可破,甚至决绝的脚步都迈的那样认真,反而是他这个“父亲”有些过于担心,过于紧张了。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安心离去。可那小小的身影,不知道是在多少次的回眸后,才下定了决心……
不知为何,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孩子却没有归来。这让秧苗爸本来放下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连忙将大门锁住,沿着孩子走过的路细细寻找,可时间一点点流逝,那个小小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在视线之中。他不断的叫喊着孩子的名字,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不知是累的还是急的。突然,他都心仿佛被人握住了,漏跳了半拍,本来洪亮的嗓音也突然沙哑,发不出声,他看到了一个他日日夜夜梦中,那绝不想看到的画面——孩子撕碎了衬衣,将撕下的布条一圈圈缠住了脸,只留下了一个供眼睛看路的小缝隙,蜷缩在墙角,装书的布兜斜靠在墙边,布兜上沾满了泥土。此时,我想任何在场的人,都看懂了这无声的一幕,也明白发生了何种令人发指的事件,以及孩子遭受的一切欺辱。
男人的双手逐渐颤抖,他如同一位被击中的战士般奄奄一息,仿佛这靠近的几步路就会抽干全身的力气。他没有说话,或者说,他说不出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的将孩子拥入怀中,听着他细小的抽泣声,轻拍着这个早晨还因期待学堂生活挺直的脊梁,此时却弯的如同垂暮老人般曲折现骨。他将孩子抱起,拎起书包,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走,我们回家。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师……”
“爸爸,我的妈妈呢?为什么他们说我是灾厄的孩子?为什么叫我病秧子?”男孩的第一天的不愉快,终于在父亲温柔的臂弯中决堤了泪水,他抽抽搭搭的宣泄着疑惑与委屈。
“妈妈啊,她在很远的地方,但是哦,她也十分爱你,等你长大,我保证,她会回来看你。”
“还有啊,你是我的孩子,是如同秧苗般茁壮成长的希望之种,是我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