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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报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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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云城重点高中之一,华中的传统就是永远比别人晚半个小时放学,每每等华中学子走出校门,就只有学校附近的美食街有人了,大街上是人烟稀少。
月亮将层层灰云照亮,夏风席卷过大街,吹得树叶作响。公交车站从美食街穿过去要近些,但人太多,人挤人并不好受,贺源山单肩背包按以往打算从小巷走,或许是那颗柠檬薄荷糖,他心情极好,罕见扬起嘴角。
终于有人主动愿意与他交朋友,他不再是被排斥的异类。
小巷更加人烟稀少,电线杆上贴着五花八门小广告,路灯闪着澄黄又暗淡的光,照耀着灯罩上蛛网,灯罩下小草。光外地面是一片漆黑,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夏风带着凉爽拂过,贺源山拉高衣领,他有些怕冷。
巷中传来吵闹声,一人平静无言,就越发衬得另一个人不可理喻。贺源山极怕麻烦,可是他却鬼始神差越走越近,声音也就越清晰,alpha信息素就越浓,夹带酒味。
“你想干什么。”夏清嗓音冰冷,他被alpha信息素压迫的快支撑不住。
他曾无数次讨厌自己是omega,保护不了别人,甚至保护不了妈妈。
他恨自己。
“我是你爹,我找你要钱,天经地义。”夏冬林拎起夏清领口,他整张脸红了,步代虚,前言不搭后语,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喝高了。
夏清仰头靠在电杆上,感受夏冬林喷出的酒气,他下意识回想到幼时被家暴时,胃里翻滚,血液向四肢涌去,很恶心、难受。他可以打回去,但夏冬林一定会缠着他,他要拿奖学金,要去到末来。他也报过警,可所有人都知道夏冬林是夏清的爸爸。
夏清至今还记得,躲在天台上期盼着警察到来的心情。小小身影遍布鳞伤,依靠着水泥墙,他视若珍宝看着手心糖果,这是妈妈买给他的。他时不时站起身向天台外看去,直到发现警车到来。
他以为自己即将脱离苦海,欣喜地跑下去。两名警察正在跟夏冬林交谈,夏清鼓足勇气向前拉住其中一名警察的手,声音哽咽,“我……我被家暴了。”
夏冬林神色一变,连忙说:“小孩子开玩笑,棍棒之下出孝子嘛,他乱说的。”
警察将夏清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了解。”
警察批评了夏冬林几句后,就转身离去。
夏清声嘶力竭对着背影喊道:“不要走,不要走。”
夏冬林冷笑一声:“夏清,你有能耐。”他对着omega使劲扇了一巴掌,将夏清打倒在地,半边脸红肿,嘴角溢出血丝。
夏清死死盯着警察离去方向,直到被夏冬林拖进屋内。他一只手捂住腹部,一只手捂住头,他对疼痛好像有些麻木了。他想也许是门关太紧,不然为什么没人帮他。
血缘让他没有获救机会。
那段时间,他妈心理也出现问题,每天徘徊在死亡边缘,他只能把无助打碎咽进肚子,要是能远走高飞就好,可是他还有妈妈,要是能去.死就好,可是他舍不得妈妈哭。
没人能救夏清,包括他自己。
夏清面露不屑,也带嘲讽,冷光灯让表情刻画得明显。
“我没钱,我妈也没钱,你打死我,也没钱。”
贺源山看见了夏清,他的新朋友。
过多alpha压迫性信息素会伤害omega,他们腺体会不适应。他想,会疼的,不能这么对omega。他撕下颈后阻隔贴,释放安抚性信息素,希望夏清能好受点。灯光下夏清面色铁青,薄唇微张,不知说了什么,醉酒alpha恼羞成怒,竟抬起挙要往夏清脸上打,贺源山下意识脱下书包使劲扔过去,他直往头扔,准心很准,那alpha重心不稳,连退几步摔在地上,十分狼狈。
夏清像溺水的人上了岸,大口喘气,他清晰的感受到贺源山安抚性的信息素,气味是雪松,让人能安下心来。他高大身影挡在他身前,信息素则源源不断送出。
贺源山居高临下看着倒地alpha,手挡在夏清身前,是保护恣态,“骚挠omega属于违法行为。再敢来打扰夏清,我会上报学校警队,保证你不会再出现。”
夏清对他的出现特别意外,他喉结滑动,掐了把大腿肉,才确信是真的,不是幻觉。贺源山向前一步拎起书包,拉着夏清冰凉手腕向巷口光明处奔去,他们穿过稀疏人影,伴着夏风,自由了片刻,最后挤进人群,又重新恢复平凡。
夏清眼尾红润,他尾音轻喘:“跑什么?”
“我怕他追上。”贺源山弯腰将手撑在大腿上。
“你还打不赢?”
“我没打过架,不知道。”
贺源山用手背蹭蹭脸颊:“你还好吗?”
夏清声音带着嘶哑:“为什么帮我。”
雪松气息不减,贺源山曈眸微动:“你给我糖,我要来报恩。”
他语气肯定:“而且,我们不是朋友吗?”
夏清鼻头一酸,心里有些许痛楚,为什么这个alpha这么单纯,一颗不足挂齿的糖,就让他把自己挂在心上。
他拍拍贺源山肩头:“请你吃饭。”
“别释放信息素,免得他们怀疑我们早恋。”而且你的腺体会受不住。
夏清带着贺源山窜进一家破、小店面,空气中弥漫番茄酸香,店铺名字是四个亮眼红色大字--周氏酸汤。店主是一个男性beta,正值壮年,长相随和。夏清与店主十分熟络,亲切喊他周叔。打完招呼,便拉着贺源山坐进塑料白桌,对面的人又恢复成了往常样子,神色淡淡。
夏清回想过去传言,以前那些人总说贺源山不好接触、冷漠无情,肯定是他们没认真与贺源山交好,他才不是冷。
他很好。
他只是不擅长表达情绪。
夏清眼睛酸涩,他揉动眼角,晚风勾动发丝,吹散薄云。
贺源山略带疑惑问:“你眼睛痛?”
“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很奇怪。”
“为什么?”
“我觉得你总是很平静。”
“人生尽头是死亡,我不在意过程。”贺源山偏头转向别处,黑眸空洞。
“来喽。”粗犷男声打扰了对话。
砂锅冒着白雾,汤与碗壁产生激烈反应,骨汤被酸汤搅红,番茄片飘浮,嫩白米线与豆芽交缠,引人开胃。
贺源山用白瓷勺拂去葱叶,从边缘舀了一勺汤,汤很暖。
夏清往小碗舀汤的手一顿:“你不吃葱?怎么不说。”
贺源山用小勺轻撞碗壁,发丝挡住眸光,轻声回答:“不想麻烦你。”
远处有两个身着蓝白校服的女性beta,扎着高马尾,脸上带着笑意,正值青春模样,她们缓缓向他们走来。其中一位较热情的beta,举起手机,弯腰询问贺源山,“我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随后又抿唇,面带害羞问,“或者你想恋爱吗?”
贺源山略带歉意回应:“抱歉,我喜欢alpha。”
女性beta惊讶地张大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弯腰道歉,拉走要夏清微信的朋友,两人低声聊了一会儿,似终于打好气,便又折返回来,比个大拇指,齐声道,“祝你们幸福。”语毕,便牵着手结伴离去。
夏清:“?”
他拧过头,满面不可置信:“什么?”他又指了指beta们远去方向,“她们说的什么?”
贺源山白瓷勺悬在空中,汤汁掉落,掀起波澜。
“我跟她们说,我喜欢alpha。”
夏清咪眼,嗅到了八卦气息:“你真喜欢?”
贺源山嘴角上扬:“不是,是为了避免麻烦,omega告白,就说喜欢alpha。alpha告白,我就喜欢beta。beta告白,我就说喜欢omega。”
他突然一滞:“但是今天,我怕你误会,就改了一些。”
夏清观摩着那张脸,要说从小到大没收过情书,那才最不可能。难怪用这招,脑子真好使,直接堵死。
黑天边缘泛起紫光。
夏清打着哈欠,声音含糊:“该回家了,贺源山。”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石子路上,贺源山跟在夏清身后,少年身影被冷光灯模糊,像梦境。
“你不怕他再次找上来吗?“
夏清自嘲一笑,流露出不易查觉的绝望,他回头望去:“那是我爸。”是他无法避免的人。
贺源山将手搭在书包肩带上,与夏清对视,语气真诚:“你很厉害,勇敢的活出了自我。”
他嗓音平静,风一吹,却重重敲响夏清的心。黑夜中梧桐叶拂动,石子路地面被照亮,末班车悄然到临。
“再见。”夏清朝贺源山挥手告别,语气带着轻松。
“嗯。”贺源山看着渐远人影,低声回应。
窗外霓虹灯依旧,贺源山不再孤独。他呼出气体,玻璃窗上泛薄雾,却又转瞬即逝,空调气息涌入鼻腔,也许是上帝看自己太孤独了,送了一个朋友给他。
夏清拉高衣领,刚刚那一扯应该是有点破皮,这不能让妈妈看见,让她担心不太好,今天算是暂时安全了,还好夏冬林堵的是自己,不是妈妈,他心里莫名流过暖流,贺源山的夸赞其实很普通,可是他就是喜欢听。
还好这次有他。
他就像是意外,打破夏清的不好想象。
贺源山用钥匙拧开房门,灰白家具越发衬托出屋中冷清,没有人烟气。他将书包放在沙发上,自己则去冲了凉水澡,他心里很浮燥,也行是天气太燥热。护眼灯洒下冷光,桌面上堆叠作业,额间碎发滴水,他随便搭条毛巾在身上,防止水打湿衣物。
贺源山是独居,他知道妈妈并不喜欢自己,看向自己的眼中常带恨意,但是他依然感谢她慷慨大方,让他有落脚点,好在学校有奖学金,每个月500,足以够温饱,所以他从来不会向她伸手要钱。
他不想再欠她。
贺源山轻按伤口,视线滑到桌面上方,那贴着一张纸条—18岁,自由,只不过是很极端的“自由”。
过往回忆如潮水涌来,女人刻薄声音传入,“贺源山你欠我—”少年嗓音打散女人身影,“吃了我的糖,我们就是朋友啦。”
贺源山胸口起伏,他不再是折翅飞鸟,只看得见天空,却不能飞翔于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