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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是大水,是海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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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
空荡的病房里,冰冷的仪器尽职尽责运行着,可惜屏幕上的那条直线,一如它的"滴滴"声,平稳得毫无波澜。
躺在病床上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看上去约摸二十岁出头,面色苍白,神情安详,胸口处没有一丝起伏。
"滴滴……"
平铺直叙的节奏,骤然转为短促有力的两声,整整二十四小时,监测仪器上那条不厌其烦的横直线,终于迎来了波动,从弱到强,渐渐趋于一种新的平稳。
一道机械声缓缓响起:"检测到生命体征!"
"冷……好冷!"
病床上的女孩嘴唇蠕动,发出微弱的声音,紧接着眼皮剧烈颤动几下,呼吸急促,四肢剧烈挣扎起来,最后整个人猛地坐起,醒了……
女孩似乎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里头盛满了恐惧和痛苦,眼眶里蓄满眼泪,簌簌下落。
她一手撑在身后,支撑着虚弱无力的身体,一手捂着抽痛的胸口,面色惨白,嘴里大口大口喘着气,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许久之后,女孩似乎终于从噩梦中挣脱,感受着气流顺着鼻腔一路进入胸腔,畅通无阻,眼中的恐惧和痛苦渐渐落下,缓缓升起一丝劫后余生的亮光。
然而陷入黑暗前,那铺天盖地的窒息和绝望,还是似有若无萦绕在她的心头,稍一回忆,就会引起一阵胆颤心惊。
好在眼下……
她抬起眼,环顾四周,微微松了口气。
看上去,这里应该是医院的病房,也就是说,她得救了。
——
也许是刚醒来有些恍惚,也可能是生死一线的记忆太过深刻,女孩分明不愿去回忆那个噩梦,可脑子里总会时不时闪过一些片段——
广袤苍穹仿佛被谁从中间划下一条线,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边乌云密布,灰暗如黑夜,另一边却亮如白昼。
苍穹之下,天象诡谲,寂静无风,巨大的反差让人无端心慌。
她和父母站在屋顶,还来不及赞叹眼前的奇观,忽而听见远处传来震天的水浪声,循声望去,汹涌的浪潮仿佛施展了瞬移术,一步千里,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眨眼间就来到了眼前——
父母下意识把她护在身后,惊恐万分:“乐乐快跑!”
可那浪潮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浪头高高翻腾而起,像凶猛的猎豹一般,从天空俯冲而下,将他们三人狠狠卷起,高高抛向天空……
猝不及防的失重感,比坐过山车还要恐怖刺激百倍千倍,几乎就要心跳骤停……
活了二十二年,她只在末世电影里看过那样恐怖又壮观的场景。
墨蓝色的海水环绕四周,如一群张牙舞爪的巨型怪兽,对着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仿佛要将所有一切都撕碎。
当大水灌进嘴巴里,安乐意外尝到了海水的咸涩,她一颗心直往下沉,眼睁睁看着海浪里的父母,还有周围的邻居亲朋,在翻滚的海浪中远去……
这不是普通的发大水,是海啸。
——
病床上,女孩屈膝抱着自己,埋头哭得浑身颤抖,伤心欲绝。
许久之后,女孩抬起红肿的眼睛,随手抹了一把泪,眼中的悲痛冷静下来,转为坚定。
还没到哭的时候,万一呢?
万一爸妈和她一样运气好,脱险了呢?
她振作起精神,重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虽然和记忆里的病房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但这里应该是医院的病房没有错。
被恐怖的海啸卷入浪潮时,女孩其实抱了必死的决心,可她得救了,是政府组织救援了吗?
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她感觉自己好像沉睡了好久好久,也不知道住院多久了?想到住院,就想到住院费……
虽然医保可以报销一部分,但进一趟医院哪有不大出血的?
就她那点微薄的工资可供不起,而且也不知道爸妈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得救?有没有在同一家医院?
狂风巨浪里,一家人一起被卷进浪潮里的画面,父母和邻居们如一片片轻飘飘的落叶,在海浪里此起彼伏,女孩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他们那一张张满是惊慌失措的面孔。
新闻里说过,人一旦被洪水卷走,生还的几率非常低,洪水中的急流可能导致人呛水窒息,或者撞击重物受伤,最终因失去最佳治疗时间而身亡。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眼泪大约在方才已经流干了,女孩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努力止住心头的悲痛。
她强迫自己,先往最好的方向去想,如果爸妈他们得救了……
闭了闭眼,又深呼吸了几下,女孩努力让情绪稳定下来,便起身下床,心里一边开始盘算。
要赶紧去问问什么时候能出院,钱还是要优先给老人家留着用,她还年轻,不住院回家休养,问题也不大。
还要去打听看看,爸妈是不是也在这家医院?
如果不是,她还要好好想想怎么尽快找到人,这么一想,女孩没心情伤怀了,迫不及待两手撑在身侧,缓缓坐起身,小心翼翼尝试着挪动两条腿垂下床……
存款的拮据,父母的情况未明,她不敢任性冲动。
要先保护好自己,才能有力气照顾父母。
双腿落地后,她仔细去感受,发现腿上并没有传出痛感,女孩心头暗喜,她记得自己的腿好像在海浪里被猛烈撞击过,很痛很痛,痛到无法呼吸,后来直接晕了过去。
没想到居然能好这么利索?
她嘴角弯了弯,壮着胆子,小心翼翼试着抖了两下腿,再次确定了没有痛感,看来是没伤到骨头。
不敢掉以轻心,女孩两手扶着床沿,才敢缓缓站起身,以防腿上有她没察觉出来的暗伤,好在两脚落地撑起了身体大半的重量,也没感觉到哪里有什么酸痛不适。
于是,她放心下来,松开扶着床沿的双手,尝试着原地走了两步,接着摆动手臂,伸展腰身,最后小幅度地蹦了两下……
很好,浑身上下,好像一点伤都没有留下,恢复得非常好。
女孩惊喜万分,高兴得想要仰天大笑,但立即想起医院禁止喧哗,她赶紧捂住嘴,小声地偷偷笑。
她这是走了什么狗屁运,居然能在海啸里全身而退?
浑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女孩此刻雄心万丈,觉得自己现在就可以出院回家,路上一定要去买张彩票,说不定能中奖!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那海啸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凶险,她的父母……是不是和她一样,也逃过了这一劫?
然而很快,女孩的心情又变得些许惆怅,当时她看到整个村子都被淹了,家也没了……
明明不久前,她还在家里快乐地躺尸,怎么就回不去了呢?
女孩耷拉了脑袋,其实,近些年的新闻里,全球极端天气频发,各地奇怪的天气异象时有发生,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准备。
人们从一开始的害怕,到后来渐渐习惯,锻炼出了一种事不关己的淡然,哪怕头上悬着一把将落未落的大刀,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不是?
所以事发当天,他们一家,还有周围好几户人家都没当回事,还有心情爬上屋顶欣赏天上的奇观,甚至还打算拍照发个朋友圈。
如今这把刀落下来,是意料之中。
——
“哎呦!乐乐,你怎么自己下床了?”女孩还在浑浑噩噩的思绪中,忽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扭头看过去,只见自己的母亲急急忙忙跑过来,小心翼翼搀扶着她坐回床上。
“你刚注射了异化液,身体还虚着呢,医生说要多休息,不能急着下床,知道吗?”
母亲一如既往的和善亲切,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话,一边取下手臂挎着的保温袋,从里头掏出她从小喝惯的药膳汤,一拧开盖子,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
安乐目光怔怔望着身旁的人,不敢置信 ,却也不敢出声打断她,生怕一开口,眼前的美梦就会醒过来。
好在过了许久,母亲在房间里忙忙碌碌,梦境依旧还在。
她放下心来,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叫声,好饿!
不过,异化液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都是遇到海啸,母亲好像一点事都没有,她却似乎昏迷了好长时间?
“妈,我爸呢?”一边喝着汤,女孩一边直勾勾望着自己的母亲,劫后余生的喜悦里,夹杂着些许说不出的不真实感。
一家人经历了海啸,看母亲的样子,好像一点儿事都没有,她自己住着院,那爸爸呢?看母亲的表情,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你爸呀?”母亲收走换下来的脏衣服的间隙,回头对着女儿笑着道,“你爸还在田里,等下了田就过来看你啊!”
“田里?”安乐松了口气,又觉得不对,“妈,我睡了几天?大水这么快就退了吗?”
“什么大水?”
母亲奇怪地回头看向安乐,随后不知想起什么,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地帮她捋顺鬓边的碎发。
“这是睡糊涂了吧?最近天晴着呢,哪有儿什么大水?没事,医生说注射了异化液,身体需要一个适应过程,做梦或者出现幻觉都是常见的现象,过几天就好了。”
做梦?幻觉?
安乐想起那场可怕的海啸,一颗心瞬间揪紧,她立马甩甩头,不敢再想。
只是做梦和幻觉而已,不用在意。
她安慰自己,一边奇怪怎么自己生病到住院的地步,自己却想不起啦,一遍安静地喝了几口汤,咂咂嘴,后知后觉这汤味道好像和以前母亲常炖的哪几种汤味道都不一样,随口问道:“妈,这是你学做的什么新药膳吗?”
母亲在洗手间里的池子洗着杯子,侧头看向她,依旧是奇怪的表情:“什么新药膳?这汤我从小就给你炖,你喝不出来吗?”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不在意地笑了:“医生说你这几天精神会比较差,让你别想太多,安心多睡几天觉就好了。”
喝完汤,安乐的确又有了犯困的感觉,打了个哈欠。
她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只要母亲在身边,父亲也安然无恙,生病就生病吧,无所谓。
她放松下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