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盛夏曾经很喜欢那个县城,家住在海边,爸妈也经常抽空陪他,童年的记忆全是大海。
被推出象牙塔的时候正是被送入高中校门那一刻。本该是憧憬,可现实的木棍打破了一切幻想,他还没交到朋友,就被班上大部分人孤立了。
他有时候的确懂事过头了,每天因为交不到朋友而闷闷不乐,回到家后看到笑盈盈的父母,却不忍心将负面情绪带入家中,所以只会装作和以前一样很高兴的和他们相处。
一天到晚坐在角落的他,也在一天中于如愿以偿,交了一个朋友——彭文钰。性格和其他男生都有所不同,他不爱说话,只知道学习,但盛夏分享欲很强,每天都在他身边叨叨个不停 ,几乎是自己家里一些很好笑的事,彭文钰实在寡言,不分享任何,只会听他说,有时会给出回应。
可因为说出的话很少,盛夏也因此只看得到他的表面,内在的一概不知,但出于尊重,盛夏也没有多问。
过一点可以画无数条直线,盛夏最后悔的就是把彭文钰当朋友的那一点,因为结识,一条线一条线到处延伸,发生了他从未想象过的事情。
高一下学期期中考试过后,开了一次家长会,盛夏上厕所出来时,家长会结束了。他慢慢地走在走廊上,初夏的风吹进来有些热。
他看见不远处,彭文钰站在栏杆边,面对着自己的母亲,面无表情。
盛夏一低头,鞋带散开了,他蹲下去系好鞋带,一抬头,眼前的彭文钰抬起腿,翻过栏杆,跳了下去。
周围一片都是喊叫,盛夏冲到栏杆前,往下一看,彭文钰摔在了泥土上,血液不断地往外流动。
“我靠,彭文钰不会是因为盛夏这个妈宝男跳的楼吧?”
盛夏耳边响起这样的言论,可他无力争执。
他冲了下去,彭文钰就躺在他的面前。
彭母的哭喊声刺进盛夏的知觉,他见了血开始喘不上气,浑身发汗发抖,意志也变得模糊,喉咙像是被湿了的棉花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明不冷,盛夏像被冻住了一样,脑子里一团雾。
他看着医护人员赶来,将彭文钰抬走,像是被抬进死亡一样。
彭文钰没有死,但终身要坐上轮椅,他没办法和正常人一样,在一场场争吵后,选择了退学。
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突然被压缩成一张张废弃试卷,全部扔进了垃圾桶,再进行焚烧。
盛夏受了很大的刺激,成绩一落千丈,被老师当着全班的面骂了一顿。
“这件事过去了这么久,怎么就你一个人受刺激这么大!”
“你爸爸妈妈把自己毕生的心血全部都用在你身上,你考这么点分数你对得起谁?你回去数数,你爸妈头上因为你长了多少根白头发!”
“你在老师心里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品学兼优啊!品——学——兼——优!能在我心中可以这样来形容的人屈指可数,我带了多少届学生!你现在呢?上课不听作业不认真,考试考这点分数!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要让你这么久的努力因为这件事全部白费吗!你这么聪明难道你想不到吗!”
面对台下每一个人的冷漠,盛夏本来是习惯了,可第二天就有人不断地拿“品学兼优”去开他的玩笑。
盛夏并没有因为这些而试图让自己走出来,而是适得其反。
他一听见“死亡”、“自杀”等类似的字眼,就会忍不住发抖,严重了会一直掉眼泪。
盛夏的妈妈于欢发现了异常,就给他请假去看了心理医生,结果是PTSD,于欢还没接触过PTSD,丈夫盛远也是如此,就只能避免这种话题,上网学习如何和更好地相处,给盛夏多一点轻松的氛围。
有了于欢和盛远更好的陪伴,盛夏的心情恢复一些,一天周末,他去了彭文钰住的医院。
彭文钰躺在病床上,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安静、孤独,可看到盛夏后的眼神和往常截然不同,眸子里满是凌厉,剩下感到语塞,不知怎么开口。
“你来干什么?”彭文钰罕见的先开口,话中毫不客气,“喜欢看笑话是吗?看我全身上下都是耻辱,甚至没法和正常人一样。你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很高兴是吗?”
“没有!”剩下听了这番话,开始着急,“我从来没有这么想,你……我……”
“你话说的清楚吗?”彭文钰大声打断,同时还吸引了其他病友,“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想你一家,天天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是吗?是的吧,这么丰富,挺够来嘲笑我的吧?”
“什么?”对彭文钰家庭情况一概不知的盛夏有些懵,但是被误会后,他心中完全无法激起愤怒,“不是的,我真的没有这么想,我当时只是想让你听了能笑一笑,开心一点,我……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我……对不起。”
盛夏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颊通红,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
其他病友都往这边看去,盛夏的狼狈心情被放到了最大。
这种感觉和当时被老师当着所有人的面批评一样。
不被理解的滋味,真难受啊,像快要死了一样,但也巴不得去死。
彭文钰说的话和过去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就是这段时间他的悲观和被迫害妄想心理开始一点一点放大,最终变成了他放肆伤害他人的武器。
过去的他怎么学习都没法超过盛夏,但心里没有升起一丝嫉妒,他就是个很单纯的人,只是过于寡言。
可成为朋友后,母亲开始不断对他施压,比较对象永远是那一个人——盛夏,仿佛在母……亲眼里,他永远比不过盛夏,方方面面都是,他的家庭、成绩,都是彭文钰得不到的。
这段时间母亲经常抱怨他,在同病房的人面前大声说出他自.杀未遂的事情,话里藏着刀,每一个字吐出来时,都精准地刺在胸口。
那一次冲动,他以为自己可以快走向死亡,可以释放自己所有的压力和坏情绪,但抢救成功的消息对他而言再坏不过,生理上的变故,几乎是生不如死,所有的负面情绪再一次被母亲收拾好,连同他的生命一起还给肉.体。
“你们现在是都很喜欢用对不起,来获得他人的原谅是吗?”彭文钰死死盯着盛夏,“一个人怎么能蠢到这种地步?”
他又说:“盛夏,无论你是怎么想的,你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至始至终都没有把你当过朋友,明白吗?”
盛夏心中一阵刺痛。
他觉得是自己的愚蠢把面前的这个人一步步推向深渊。
“礼被孤立,这些事情我只是没参与,不代表不认同。”
盛夏很晚才回到家,他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知道他被孤立的事情。
盛远和于欢找盛夏谈了很久,最终决定了办理转学。
暑假时,盛夏离开了这个地方,他甚至想再也不要回去了。
一滩冷水结束了盛夏脑海里不好的种种画面,他擦了擦脸。
走出厕所恰好碰到了张曦远和殷嘉瑞。张曦远看见盛夏就朝他挥挥手:“你打排球吗?我们去体育馆。”
“我可以只在旁边看吗?我排球不是特别好。”盛夏问。
“也可以啊,嘉瑞也在旁边看着我们。”张曦远又看了眼旁边的殷嘉瑞,无奈道,“你怎么连人正脸都不看啊?太高冷了。”
盛夏尴尬地笑了笑,仨人继续往前走,张曦远还笑呵呵地说着殷嘉瑞过去的事:“嘉瑞一直都是这样,我记得初中有一特好笑的,有时我们懒,就会约着一起坐公交车,有个女生刚好和我们住得近,等车的时候我们会聊天,但嘉瑞就直直地站在那儿,看着前面,跟不认识我们一样。后面那个女生画了幅画,里面我和她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就殷嘉瑞安安静静地往那一站,巨好笑!”
盛夏看到他俩,突然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和彭文钰。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理你们吗?”殷嘉瑞看向他。
“为什么?”张曦远好奇。
“因为我没睡醒。”殷嘉瑞说。
“……”张曦远愣了愣,“那你现在呢?”
“也是啊。”
“……”
一进体育馆,篮球落地的声音就传入到了他们耳朵里。十班的篮球主力张默调侃道:“哟,四班篮球小垃圾来了。”
“你叫个蛋啊。”张曦远靠在了墙上,“一四年那会儿的校际排球赛,到现在两年了贴吧上都还有热度,你猜主力是现在哪个班的?”
张曦远走到王予身边,看见他手里拿着粉色的排球,都惊呆了:“哇塞,你哪来的这么少女心的排球啊?李韫送的?”
“他球瘪了。”殷嘉瑞淡淡道。
“是啊,瘪了。打排球的女生蛮多的,就只能借到了女生的。”王予说,“行了,打球去。”
王予又转身看向盛夏:“盛同学,和我们一起吗?”
“我不太会,我坐这看你们打就好了。”盛夏坐到了殷嘉瑞旁边。
张曦远走到蹲在角落的李韫和肖知柳旁边,忽然想犯贱。
“嘿!”
“我靠!”肖知柳吓得把手机收了起来,转头看见乐呵呵的张曦远,伸手在他的手臂上打了一巴掌,“你吓死我们了!”
“李韫,打球了。”张曦远说。
李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摸了摸肖知柳的头:“这位伤员,没有我保护你的这一小会儿,你注意注意吧。”
肖知柳比了个“OK”的手势。
“你们要打排球吗?”一个戴着发带的女生走来,“我一起行吗?”
“罗梓贤,你不跟我们打了?”一旁拿着篮球的陈朝云走了过来。
“我要和我女神一起。”罗梓贤挽住了李韫的手。
“不好意思哦,挖了你们的人。”张曦远笑得贱兮兮。
“张曦远你信不信我叫于文子把你画成丑八怪贴在校门口!”陈朝云指着张曦远。
“哎呦,你一说到于文子,她都要自闭了。”罗梓贤转过身背对着摄像头,弯下腰拿出手机,“把她叫过来一起打。”
盛夏看着他们三女两男一起打排球,眼里都是羡慕。
他要是也能有这样的一群朋友该多好。
虽然说张曦远他对他完全是自来熟的状态,可他根本不敢吧张曦远当成好朋友。
盛夏又偏过头去看了眼殷嘉瑞,注意到了他那双被丙烯马克笔画的乱七八糟的白色帆布鞋,上面最醒目的就是一句“FUCK MATHS”,盛夏都忍不住笑了。
这也太得罪数学老师了。
殷嘉瑞看向了盛夏,很好奇他在想什么,可是剩下又转移话题:“他们说的那个排球队主力是你吗?”
“是我。”殷嘉瑞点头,“但我现在不是排球队的了。”
“那为什么不入队了?”盛夏问。
“没兴趣了。”殷嘉瑞抬起头,睫毛还是下垂的,卷发有一点乱。
“嗯。”盛夏点点头,又问,“你学乐器吗?”
“小时候学过笛子,现在忘了。”殷嘉瑞说,“你学了?”
“学了木吉他和电吉他。”盛夏回答。
“你要组乐队吗?”殷嘉瑞听到电吉他就想到了摇滚乐。
“乐队我倒是没想过要组,我觉得我这种人一点也不摇滚。”
“嗯。”
“我觉得我特别容易受他人的定义影响,总是做不到有个性,摇滚不起来。”盛夏看着木地板。
怎么会有人刚认识就这么清楚说明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殷嘉瑞心想。
他看向盛夏,俩人正好对上视线,”彼此的正脸同时在对方眼里一清二楚。
可就是这样短暂的相视,盛夏的耳垂就红了。
盛夏第一眼看向的是殷嘉瑞的眼睛,眼里有反射的光,去一眼看过去,最初的感觉还是一种黯然,像经历了许多事情,一层层把最初始的模样覆盖了。
殷嘉瑞和彭文钰一样安静,可是他身边朋友多,本人也没有很强的攻击性。
盛夏又怕又想和他做朋友。
“我靠,还有八分钟上课!”不知道打了多久,张曦远突然喊道。
“今天程哥的课!赶紧跑!”肖知柳也站了起来。
其余几人也跟着跑了出去,整条走廊上人很少,只有一路狂奔的他们。
“报告!”
程川偏过头看了几眼他们,颔首示意他们进来,又对着全班同学说:“你们这次数学平均分有所进步,但八十分还是不及格,高二了,不蒸馒头争口气,虽说是文科班,但也要学好数学。”
“是吧,张曦远?”
“我这次没考倒数第一啊。”张曦远一脸懵。
“但是倒数的人有你,迟到的人也有你。”程川淡淡道。
大家都笑了。
张曦远没心没肺,不一会儿又重点偏移了,他看向殷嘉瑞:“老师竟然不点你,是不是考的比我好?”
殷嘉瑞默默看向了自己倒数第七的成绩。
张曦远瞥见自己还比殷嘉瑞高了一名,一脸无语地看了程川好几分钟。
殷嘉瑞又偷看了一眼盛夏的成绩,结果两眼一黑。
一百二十多分,全班第一。
“咱俩真是绝了。”过了会儿,张曦远又转头说道,“这么多年兄弟没白当,排名都挨在一块儿。”
他又斜了斜身子,看向盛夏的卷子:“你考多……”
画停留在他看清了盛夏的分数后,张曦远不太相信自己此时的眼睛,于是他眨了眨眼,可试卷上的分数还是清清楚楚——122。
一根粉笔精准地砸向了张曦远的后脑勺,他转过身,正好和程川对视上。
“你和殷嘉瑞再多说一句话,等会儿的午休时间就缩短一半。”
张曦远这下老实了。
殷嘉瑞直接趴在桌子上“准备睡觉了。
可程川偏偏不放过他:“殷嘉瑞,你还没睡够是吗?”
殷嘉瑞把头抬起,卷子上乱七八糟的数字、字母和符号组合在一起的东西,让他感到眼花缭乱。
盛夏的眼神不禁从黑板转移到昏昏欲睡的殷嘉瑞身上。
为什么他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对殷嘉瑞有太多疑问,他甚至有点开始羡慕像张曦远这样能从小陪着他的人,也许这样会更加了解殷嘉瑞一些。
午休时间一到,殷嘉瑞立刻趴在了桌子上。
明明每天晚上要折腾很久才能入睡,可第二天困意又立马来袭。
实在是折磨人。
昨晚梦里没进去的家门,在中午的梦中无缝衔接进来。
争吵,歇斯底里的争吵,像无形的拳头打在殷嘉瑞胸口,可流出的不是血,是眼泪。
是廉价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