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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兄长的特制牢笼(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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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的特制牢笼(一)
(蔻燎)
1
她抬头,便一眼望尽,粉腻酥融的,不再芳芥娟华的,私自糜烂的残花。
荒山里游荡的青烟搅动着山腰上颠倒的雾,沉浮,浮沉,搏斗不休。
她想,必是自己闲得透儿了,捡了冷清白日,孑然高坐于砖瓦房上。
一层层一排排乌青的湿瓦都是山上的愁青石,被父亲与兄长一片一片打薄磨平的。
每一面瓦石都是一种莫测的黛青色里掺上一点微小朱砂点,很奇异的青中点点红。
那砖瓦晴日里就沉默的鳞次栉比着,与旁的瓦片只外观上奇异些,可当遇了雨,便叫人看了会惊叹。
青瓦中的红点子白晴大日里看不鲜明,与雨点一逢迎就愈发清晰,像南国豆子嵌入青玉似的,是那种丹红欲滴不舍滴的红豆子。红豆子该是江南相思豆。
如是遇见梦里清朗人,笑容澄澄,于残花丛里远看,眼里将全是化不去的灰雾,雾里卷积着尘,再看看,会迷伤眼的。
她一身单薄短袄衫子,苔青裤子上飘了几丝花瓣,很粉淡的颜色,几乎可以透过那脆弱的花瓣看清裤腿上绣着零散的百灵鸟羽的痕迹。
手腕上戴了三圈香荆钏子,是兄长手巧的杰作。
上面的木头刻着弯弯曲曲扭动的花纹。钏子是香樟木,整日整夜的洒着淡淡木头香。
三个香荆钏子控着她的手,她也不嫌弃,纤弱的手腕就那样支着头,下巴抵着掌心。
三只钏儿滑下,挂在一堆儿,被衣角子堵住了去路。
黑头发在耳边荡了荡,她嫌痒,挂在耳后别着。
她的容貌在当地是水灵的,笑起来极讨人爱。于是她整日清闲的做着梦。
梦里她就像只百灵鸟,在万花丛中过,只为寻找一份温柔的栖息地。
因此,繁花偷飞,她无谓。
有一朵花,整个的从头顶密匝匝的树桠上脱落,毫不偏倚的打击在她头上,歪斜着颠倒在青瓦上,又顺着房顶攲斜的弧线凄凄的骨碌碌滑了下去。
整个的,球儿似的,一朵粉白的花就那样划下了最后一抹砖瓦。
也不知它下一步又将跌到哪里去。
是泥里还是草里,鬼知道。
“栖柔——风栖柔——”
声音很脆,很响,像一颗青翠的苹果被咬去了一口。
循着声朝远处望,也不带点儿期盼,那声音再熟悉不过,可还是望了去,像完成使命,又像表示礼貌,更像是表达她听见了。
因为听见了,所以便朝那望。是很习惯的反应,很正常的。
可大抵声音的主人不那般认为,对于芙蕖村的第一美人风栖柔的一个微小的看视,都可使人很荣耀似的,从头至尾打鸡血一样,红通通,硬邦邦,颠神倒魂一整天。
那人可以说是打了猛鸡血,从远处的山坳上,一路儿长跑过来,头上的狗皮帽子被风掀开,落在地上顺势被自己的臭脚狠踩了一脚。
他身后跟着四五只黑灰不一的灵缇猎犬,都拖着老长的猩红舌头,尖牙参差,也随他疯了一样跑。
腰背上的猎枪横着,跑起来撞到腰上的骨头,又疼声音又响。
可他是打了鸡血的,停不下来。哪里会疼呢。
栖柔在前方呢,前方有火海刀山,他卫降恒也是要跨山的跨山,过海的过海,决不退缩。
“癫子!没个正经!”
还没等他跑到愁青瓦屋下,栖柔就从房顶上站起来,以极高的位置姿态俯视着他。
冷哼着“啐”了一口。
卫降恒抓过被一只黑猎犬咬回来的狗皮小毡帽在手中甩了甩,很随意又极其敷衍的拍了两下灰,笑嘻嘻的扣在头上。
头上的头发极短,听说是之前大半夜上山打兽,遇到一只失心野狼,他倒不怕,偏要把狼打回去炫耀一番才罢。
听旁人讲,他是用火把燃了一圈地,活活把狼熏死了,火势太大,顺便把他头发也燎了一大半去,也亏的那地儿靠着河边,不然烧山放火够他玩完的。
等他回了家就愤愤的自个儿把头剃了,跟狗啃似的,现下倒冒了许多青茬子,看着极其奇怪,滑稽无比。
脸还是那张脸,英挺而带着生来的轻浮。
像这种人,栖柔知道。是很会死缠烂打不丢手的。
冷冷地问。
“你找我哥?他不在。”言下之意,既逐客,又恐吓。
卫降恒摸着枪,挑着眉哈哈一笑,答非所问。
“宝贝,你可先下来,哎,真叫人急。老远见你蹲房背上,让人害怕。你跳下来,我在下面接住你!你跳吧!我接着你!绝不会失手,相信我!我的宝贝姑奶奶你以后可别这样,你瞧村里可还有第二个‘栖柔’敢这般?时不时上房揭瓦?”
“你这破嘴,说不出好话来!”
栖柔脱下一只鞋“啪”的从房顶上摔下去,卫降恒自然不敢躲,被正正打中了脸皮。
埋身捡了鞋凑近闻了闻,星眸里两闪,嘿嘿怪笑两声。
得了宝贝似的一吹口哨,连人带五条狗又打了鸡血一般疯了往回跑,风风火火。
一路上枪杆拍打着身体,那小巧精致的布绣香鞋,揣在胸口,早已捂热了。
“谢了!”
这是卫降恒跑前轻浮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