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魂香》猫抬尾

1、第 1 章

　　1

　　林舒失踪的时候，寝室所有人都没有在意。
　　她是本地人，隔三差五就会回家住。
　　我们三人都已经习惯了，甚至还开玩笑说。
　　「又一声不吭就走了，这次不帮她签到。」
　　直到她旷课两天，我们却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她后，才不得不上报了导员。
　　让我们始料未及的是，学校给她家长打过电话，立刻就报了警。
　　她没有回家，也没有跟家人朋友联系。
　　她失踪了。
　　警车停在宿舍楼下，在宿舍楼里一寸寸搜索。
　　他们看过监控，说林舒没有离开过三楼。
　　也有警察来询问我们，问我们还记不记得她失踪之前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我和室友惊慌失措，拼命回忆两天前的细节。
　　「失踪之前，她有点不舒服，在床上躺了一天。」
　　「那天我们满课，晚上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上床了，给她带的饭她也没吃。」
　　「第二天没有早八，我们起床晚。起来的时候，她人已经不见了。」
　　「我们都以为她回家了。」
　　警察审视着我们，问我们之中，有谁与林舒发生过矛盾。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张玟率先说话。
　　「你们这是在怀疑我们吗？我们是一个寝室的，日常肯定会有摩擦，但怎么可能会因为那一点矛盾就对她怎么样啊！她的失踪跟我们没关系！」
　　「这么说，你和她有过争执？」警察步步紧逼。
　　张玟看了我们一眼，不情不愿道：「……林舒有点坏毛病。她经常一声不吭就用别人化妆品。也不是不愿意让她用……用之前说一下呢……」
　　「她用了你的什么？」
　　「粉底液。我也没跟她吵，就埋怨了两句！林舒还用过赵昭的口红、沈禾影的香水呢！」
　　我忍不住提起声音打断她：「什么？她用过我的香水？」
　　和寝室其他三人不同。
　　我是农村人，家庭条件远远比不上她们，没有多余的钱买化妆品。
　　唯一一瓶香水，还是我男朋友送给我的。
　　据说是他从法国带回来的，特意请调香师为我调制的订制香水。
　　我平常都不舍得用，只有在见男朋友时才会珍惜地喷上两下。
　　没想到林舒满满一抽屉大牌香水，竟还会偷偷用我的！
　　「你们怎么不告诉我呢！！」
　　赵昭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就用了一点儿而已。什么时候了还心疼你那瓶香水儿。小气死了。果然是农村人。」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也顾不上担心林舒了，推开他们就回去检查我的香水。
　　岂止一点。
　　三十毫升的香水，肉眼可见被用去了许多。
　　她偷偷用了多久啊！
　　等找到她，我一定要狠狠骂她一顿！
　　我又气又委屈，把香水收进柜子，重重摔上了柜门。
　　钥匙掉下来，滑进床底。
　　哗啦一声，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我迟疑片刻，双膝跪地，缓缓弯腰看向床下。
　　黑暗里，一双眼睛在直勾勾地瞪着我。
　　我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连滚带爬冲出了寝室。
　　「人！！！！床下有人！！」

　　2

　　警察将架子床搬开。
　　床下的人是林舒。
　　她已经死了。
　　死相极为诡异。
　　她惊恐地蜷缩在床下，双手缩在胸前，仿佛在抵御着什么。
　　而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干燥的青灰色，紧紧绷在骨头与肌肉上。
　　明明才失踪两天，她的遗体却像极了干尸。
　　警察怀疑她是中毒身亡，把寝室里一切可疑的东西都拿走送去化验。
　　我吐得天翻地覆，浑身止不住发抖。
　　两天前还活生生的人，为什么转眼就成了尸体！
　　学校封锁了宿舍，给我们安排了另一间寝室，还让心理老师同我们谈心。
　　然而到了晚上，我们三人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沈禾影，是你毒死她的吗？」
　　赵昭在黑暗里幽幽质问。
　　我打了个冷战，寒意从后背冒了上来，好像还有尸体躺在我的床下，和我一起同床共枕。
　　「怎么可能是我干的！你别说了！！」我没忍住哭出了声，「我脑袋被驴踢了杀了她把她藏自己床底下！！大晚上的能不能不要谈这些。」
　　张玟缓缓开口：「但我们的宿舍门锁窗锁都好好的，没有被撬开的痕迹。这几天也没别人来串过门……她难道是自己钻到你床底下的吗？」
　　我真的要崩溃了：「我没有杀她！凭什么怀疑是我干的！你们两个也一样有嫌疑！」
　　「别以为我不知道，赵昭，你表面上和她关系好，实际上最嫉妒她的人就是你！她在朋友圈蛐蛐你学人精，你一直在记恨她吧！」
　　「还有张玟，你们俩在抢这学期的奖学金对不对？她向导员告发你周末旅游不在校，扣了你综测分，你就没想过让她消失？」
　　「你！」
　　张玟腾地坐起身来。
　　「奖学金才几个钱？你以为我是你，会为了钱去傍有钱人？最有可能杀人的只有你！上次你男朋友来学校，你不是还怀疑她想抢你男朋友？」
　　赵昭也冷嘲热讽：「笑死。年龄那么大，再帅也是老黄瓜，谁稀罕。」
　　我再也受不了了，一时之间顾不上害怕，掀起被子冲出了宿舍。
　　宿舍走廊黄光幽暗，几乎一出门我就后悔了。
　　可转念一想，杀死林舒的或许就是张玟和赵昭之一，便又觉得不在宿舍可能还更安全一点。
　　我去找了宿管阿姨，宿管阿姨收留了我，让我睡在她的上铺。
　　我一整天又怕又累，心力交瘁。
　　虽然没有丝毫困意，还是渐渐坠入了黑暗。
　　当人体过度疲劳时，常常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身体明明在睡觉，意识却异常清醒，即使在梦中，也能察觉到周身发生的一切。
　　有人称之为鬼压床。
　　我躺在宿管阿姨的上面，听到宿管阿姨沉眠的鼾声。
　　楼道里微弱灯光从窗口照进来，把房间里的一切勾勒得分外清晰。
　　床底忽然传出窸窣的动静，好像一只巨大的虫子搔抓着地板在往外爬。
　　我又想起林舒死后的模样，后背上一下沁出了冷汗。
　　装作熟睡翻了个身，我悄悄用眼角余光向下打量。
　　一道黑影从床下爬了出来。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极度恐惧之下，身体僵硬得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影从地上站起，又攀着床柱缓缓往上爬。
　　它用双腿卡住侧梯，上半身探进了下铺，似乎在嗅闻什么气味。
　　微弱的灯光下，它诡异的动作纤毫毕现。
　　唯有面孔模糊不清。
　　我屏住呼吸，不敢再看。用被子紧紧包裹住自己，在内心疯狂祈祷。
　　然而粗重的喘息愈来愈近。
　　冰冷的气息扑到了耳边。
　　它似乎咧开了嘴。
　　「我……找到……你了。」

　　3

　　我失去意识，被活活吓晕了过去。
　　第二天我就跟男友纪彰打了电话，想去他那借住一段时间。
　　林舒死得吓人，我又做了那么可怕的噩梦，再加上凶手很可能隐藏在我们中间。
　　让我实在不敢继续在学校住下去。
　　死人可怕，不知真面目的活人更让我恐惧。
　　纪彰听说来龙去脉，立马答应了我的请求。
　　甚至还抽出半天时间，开车来学校帮我搬家。
　　纪彰比我大十岁，是我的霸总男友。
　　他条件十分优越，自己开有公司，别墅就在学校旁边。
　　搬到他家也没什么麻烦。
　　只是他看我全部物品只装了个小箱子，非要开车去给我买日常用品。
　　我不太想要。
　　作为一个忙于学业和打工的大学生，实在用不上大牌奢侈品。
　　就连那瓶香水，其实也是他强逼我收下的。
　　那么贵的香水，最后让警察带走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还我。
　　我有点郁闷，又怕他会生气。
　　纪彰揽着我坐上副驾驶，帮我系安全带的时候，仿若无意在我颈窝轻嗅了一下。
　　「怎么没用我送你的香水？」
　　我紧张地眨了下眼，下意识把香水的事情隐瞒了下来。
　　「我室友刚……哪还有什么心思喷香水啊。」
　　他歉疚地亲了亲我的脸颊。
　　「对不起。你不要怕。最近我正好有空，可以天天送你上学。」
　　我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在我心里，他的爱护比任何昂贵礼物都宝贵。
　　到了纪彰家别墅之后，他让我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不要拘束。
　　怎么可能不拘束呢？
　　这也许是纪彰家最小的房子，对我来说却是可望而不可即。
　　我一边吃面，一边问纪彰。
　　「你家是在临市吧？为什么要在郊区买这么一栋别墅？」
　　连我都知道，别墅是消费不是投资。
　　我们大学这是荒僻远郊，买房产特别亏。
　　他淡淡笑了下。
　　「上学时买来住的。我带你参观一下房间？」
　　我识趣地顺着他的话转移了话题，没有再深究下去。
　　我明白。
　　他和我一样，有无法向别人言说的过去。
　　参观到一半儿，纪彰接到秘书电话，需要他去公司临时加班。
　　「你自己在家随便看。主卧次卧，你喜欢哪个就睡哪个。」
　　「但只有阁楼，你别进去。」
　　阁楼？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
　　纪彰这套房子是一座两层半的独栋，一楼是餐厅、饭厅、厨房与卫生间。
　　二楼是主卧与客卧。
　　最上面半层修成了阁楼，用来安放杂物和隔热。
　　里面大约存放着比较值钱的物品，阁楼整扇门都是实木的，牢牢地上着锁。
　　我试着拧了下，打不开，便按捺下好奇心，转头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这房子装修得豪华，无可挑剔。我选了次卧，把衣服放进衣柜。
　　他家连衣柜都很大，顶天立地，上面一层，下面一层，中间可以挂衣服。
　　上面那层太高，我就把衣服都挂在中间。
　　忽然啪嗒一声。
　　衣柜顶层有什么东西正好掉进了行李箱。
　　我吓了一跳，急忙撤身细看。
　　是一本奇怪的册子。
　　真皮烫金的封面。
　　比A4纸稍大一些。
　　看着十分奢华。
　　「这是什么？日记？」
　　我抬头看看衣柜。
　　「没放好吗？怎么掉下来的？」
　　可上面那层空空荡荡，这么个大厚册子，要怎么放才会冷不丁地掉下衣柜？
　　我打住思绪，不敢再往下细想。
　　那本册子安安静静地躺在x，散发着一股魔性的魅力。
　　「看一眼，应该也没事儿吧？」
　　我嘟囔着，慢慢靠近，用衣架挑开了封皮。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
　　那不是一本日记。
　　而是一本相册。
　　二十张左右，每页上都是不同女孩的照片。
　　不同的姿势。
　　不同的背景。
　　不用的时间。
　　相同的只有那些女孩。
　　全都是及肩黑发，大眼睛、白皮肤，冲镜头甜甜地笑。
　　更可怕的是。
　　二十多张面孔，每一张！
　　都与我有几分相似！

　　4

　　我的头皮一下就炸了。
　　抖着手拍下相册，给纪彰发过去。
　　「这是什么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纪彰秒回：「你进阁楼了？我开完会了，你等我回家跟你解释。」
　　我气得大脑一片空白，手止不住地在抖。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没进阁楼！」
　　纪彰用最快速度赶回来，开门就气势汹汹去检查阁楼门锁。
　　发现我没撒谎，他才缓和了面色，开始跟我解释。
　　「禾禾，你不要生气，这其实不是我的东西。」
　　「不是你的东西？」
　　我冷笑：「那是谁的？」
　　他欲言又止，沉默半晌，才艰涩开口。
　　「我曾经有一个初恋女友，她人很好，漂亮、聪明又善良，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这些话像毒刺一样密密麻麻扎在我的心上，让我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怪不得我和相册里的人都有同一张脸——我们原来都是她的替身。你这么爱她，干嘛还要同她分手？」
　　纪彰红了眼圈：「……我没有和她分手。她……她离开了我，是自杀。」
　　我一下哑然无声。
　　怒气消退，心软了下去。
　　「那这本相册……」
　　「是我朋友给我的，当时我没办法接受事实，整个人一蹶不振，我朋友就想了这么一个损招。」
　　「但我没跟这里面的女人谈恋爱——」
　　「不是谁都能代替露露的。」
　　「禾禾，你信我，我从来没把你当成露露的替身！你们长得虽像，但性格完全不同！」
　　「我是真的喜欢你，才和你在一起的！」
　　我心里难受得要命，脑子也乱成一团。
　　「可你会注意到我，是因为我和她像，对吧？
　　「我……我现在乱得很，先出去住几天快捷酒店。
　　「等我冷静下来，我们再见面吧。」
　　他拉住我：「你别乱跑，你宿舍刚死了人，外面不安全，你在这好好住着。」
　　纪彰离开了。
　　别墅里剩下我一个人，大厅空空旷旷，我呆坐在沙发上，一夜未眠。
　　第二天不等纪彰来接，我早早离开别墅，去学校上课。
　　到教室，我挑了个角落坐下。
　　张玟姗姗来迟，往教室里一扫，径直朝我走来，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沈禾影，你个杀人犯！你对赵昭做了什么？！」
　　我捂住脸大怒：「你疯了吗张玟？发癫就发癫，你怎么还打人！」
　　「打得就是你！装得和小白花一样，实际上冷漠、狠毒！
　　「杀林舒一个还不够你出气！为什么还要对赵昭下手！？
　　「她只是嘴巴刻薄了一点，没有抢你男朋友！」
　　恐惧、怀疑又带着些许八卦的目光从四面八方集中在我身上。
　　我一下就急了。
　　「你别胡说八道！我没有！我昨天是在我男友家住的，没见过赵昭！」
　　她呵呵地冷笑起来，面目狰狞道。
　　「你搬离寝室，是想制造不在场证明！你有证据证明，你昨晚一整夜都没回学校吗？！」
　　我哑口无言。
　　昨晚我和纪彰吵架，别墅也没有监控，没办法自证我晚上没离开过别墅。
　　「你最恨林舒，然后是赵昭。
　　「林舒不光偷了你的香水，还偷加你男朋友微信跟他撩骚！
　　「赵昭是林舒的跟班，每次林舒去勾搭你男友，都是赵昭帮她打掩护。
　　「我知道，你早就恨透了她们！」
　　我听得目瞪口呆，徒劳地辩解。
　　「没有，我真的没有……我都不知道她加了纪彰微信。
　　「再说了，谁会为了男朋友去杀人……」
　　「别人不可能！你绝对会这么干！」
　　张玟大声道：「她俩偷偷拿走瓜分了你的香水！」
　　「你把毒下在被她们偷走的香水里了！」
　　「你这个香水毒蛇！！」
　　投来的视线都变了味儿，教室里所有人都敌视地望着我，捂着嘴窃窃私语。
　　「原来是这样。这个女的真狠毒啊。为了抢男朋友就对俩室友下毒手……」
　　「听说是个孤儿，家里穷得很。这种人最可怕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这个室友这么刚，被她记恨上怎么办？赶紧通知学校保护她吧。」
　　「哎呀我宿舍和她同一层，真怕她哪一天突然大开杀戒。这么危险的人，学校能不能劝退她。」
　　导员接到通知赶来，迅速把我带离了现场。
　　他吞吞吐吐地跟我协商，让我暂时不要来学校上课。
　　「你不要多想，这也是为了保护你。」
　　我默默点头，带着所有行李离开了学校。
　　此时此刻，我无比感谢纪彰。
　　若没有他，真不知道被赶出学校，我还能去哪儿。
　　第二天。
　　导员给我发消息。
　　他问我昨天晚上我有没有返回学校。
　　赵昭死了。
　　死在了宿管阿姨的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