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男鬼当老婆》一只腿的人

5、死因

　　晚上十点，这个时间段是医院晚班交接的时候，沈朔之特意提前完成了他的工作量以便于在这个时间去到住院楼负二层的停尸间一探究竟。
　　虽然拖到了晚上这个时候再行动会有许多风险，但同时这个时候也更有利于沈朔之在完全陌生的负二楼查到更多。
　　因为交接班的时候永远是放松警惕的时候。
　　果然，这次的负二楼并不是无人看管的，上一次空空如也的登记处也出现了攒动的人头。
　　看来沈朔之思考的没有问题，上一次显然是意外…，而正常情况下的负二楼停尸间的冰室也必须需要医生进行检测而进入。
　　沈朔之手插兜，除去口罩下抿紧的唇角，沈医生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随着沈朔之的站定，登记处白晕电脑光下的医生才慢慢抬起了头，除了打量还有惊讶。
　　“您是…？”
　　小医生可能还以为是换他班的同事呢。
　　沈朔之沉声说道：“急诊科的刘主任没有提前告诉你…我要来收集一下29床张文芳死者的档案吗？”说完还故意亮出了自己别在胸前的名片——急诊科医生：沈朔之。
　　坐在登记处的小医生反应过来后从抽屉里翻出来一个感应器，又站起来朝着上一次王衡疑惑的那处尸体存放冰室走去。
　　也是沈朔之认为的周沫尸体可能存放的地方。
　　走在前方的小医生停在了冰室铁门前，先用着自己手里的感应器贴了上去，再一连串按下密码键盘后才听见了“验证成功”响起的开门声。
　　冰室可以进入了。
　　沈朔之跟在小医生后面，不自觉地开始收紧了有些冒汗的手掌，越走近心也越沉重。
　　某种意义里，直到此时此刻沈朔之才有了面对活生生冰凉僵硬的尸体的勇气，那也是周沫最后存在的具象。
　　不同于生动活泼的鬼体，也不同于…真正有温度有意义的人体，那是沈朔之必须面对的死亡。
　　死亡的意义大概就是：周沫早就不存在于人间。
　　那现在还在家里等待自己去接的周沫又算什么呢？除了心跳呼吸和体温，他明明可以那样真实地存在在沈朔之身边。
　　用以弥补他整整十九年等待留下的遗憾…
　　只是这些话沈朔之不会告诉死去的周沫听，他不想再促成周沫其他的遗憾。
　　这种新出现的遗憾或许是…沈朔之真的认识周沫，不过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比沈朔之小了整整三岁的周沫，是真的忘记了……
　　“沈医生，需要我帮忙吗？”小医生站在已经打开的冰柜旁，另一边亮起的电脑上闪烁着刚刚在沈朔之等待时小医生搜索出来的信息。
　　冰室里有一套设备，上面记载了停尸间检查归纳的死者信息，也有沈朔之跑了这一趟需要摘录的29床号死者的最后记录。
　　至于为什么小医生还打开了储藏29床张文芳死者的冰柜，也可能是演示了如何通过电脑信息对应找到尸体的方法。
　　沈朔之眉梢微动，手指想要立刻从发亮的电脑屏幕上打下周沫的名字，用以找到面前大到能容纳十间病房的冰室里，属于周沫所在的平米地方。
　　他们之间也不过隔了仅仅一层屏障的距离，可是沈朔之却没有理由支走小医生。
　　就这样僵持不下的时候，沈朔之突然喊住了面前的小医生，问道：“昨天我来的时候你们这里没有人，我就把29放在了外面，没有想到你们办事效率这么高，这么快就审查完了？”
　　小医生露出了不解又纳闷的表情，反问起来：“怎么可能？昨天是我们组长值班，他不可能擅离岗位的。你几点来的？”
　　沈朔之也没想到这也能碰上对方的维护，虽然自己敢百分百确定昨天那个人确实是擅离岗位，但他总觉得昨天没人在恰好就遇上了周沫显形未免有些过于巧合了，现在就对峙也有些急促，沈朔之不想多添麻烦，引人注意。
　　最后沈朔之只能含糊道：“你们组长啊…那可能是有急事去了，我也只待了几分钟就离开了。”
　　小医生皱巴着脸，苦哈哈打算理论就听见外面连名道姓的呼声。
　　看起来是小医生的同事来换班了。
　　沈朔之露出了惊讶又期待的神情，不过在抬起头就已经是他处变不惊的状态。
　　“你忙你的，我这就整理档案。”
　　小医生点点头就要迈步离开，走之前还叮嘱道：“那你先弄，我去去就来。”
　　这是还要回来的意思，沈朔之无奈地点头答谢，其实身体已经移到了电脑桌前。等对方刚走出去，沈朔之就立刻弯腰注视起电脑搜索引擎上的输入栏，手指动作起来。
　　“zhou…mo，周沫。”
　　确认！
　　电脑即刻显示出了检测数据：
　　周沫，性别男，年龄23周岁……
　　住院科室：精神科。
　　病因：精神衰弱错乱导致的重度抑郁症，有自残、自虐等过激行为，需要专人照顾。
　　沈朔之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编号上，这能让他在这么大的冰室里找到最准确的那一个——存放着周沫尸体的柜子。
　　找到了！沈朔之看见了与信息栏相对应的那个冰柜，距离沈朔之其实不远，所以他才会没用多久就看到冰柜上标注的深红色编号。
　　站立、移动、走近，这一套动作下来其实没用上多久时间，沈朔之却感觉周遭的时间都放慢了不少，更不要说自己甚至听见了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
　　扰得呼吸都变得急促而粘稠，最后拉开冰柜的手指都有沈医生从未出现的微弱颤抖。
　　医生的手怎么会抖？
　　医生的手不会颤抖。
　　但沈医生的手却在微微发抖，带着不属于医生，更不属于沈医生的慌乱和克制。
　　呲剌——
　　正方形的冰柜发出不小的响声让沈朔之眼睛聚焦，他先看到的是周沫僵硬又灰暗的面庞。
　　明明除了闭着眼睛嘴角平直外，面前的周沫可以说和沈朔之家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甚至会更有实感，因为他的皮肤纹理还有头发质感才是属于人的状态，哪怕沈朔之不用触碰也能知道这个周沫拥有比怨鬼更多的冰寒还有僵硬。
　　沈朔之也不敢去触碰。
　　这是一具没有呼吸、没有温度、没有心跳的尸体，沈朔之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真实过。
　　他也见过尸体，不管是昨天他经历的自己手下的第一个死亡尸体29床，还是在学校解剖课程里经历的一个又一个的大体老师，沈朔之都见过死人。
　　但他也在这一刻，确确实实认知到了——周沫死了，这一事实。
　　再拉开来看，沈朔之就找到了刚刚电脑信息里关于死亡原因那一栏的描述。
　　此时此刻就显露无疑地出现在周沫尸体上的答案。
　　——割腕自杀。
　　而且如今看来…这种行为不止一次，而最后一次的也是最严重的，就是那最深、最大、最狰狞的已经像是愈合了的尸体疤痕。
　　说来可笑，沈朔之从业多年，关于自杀，割腕自杀是最普遍又最常见的一种，可是如今展现在一个他认为绝对不可能自杀的人身上，沈朔之却觉得荒唐。
　　周沫怎么可能会割腕自杀？
　　而且他还是在医院，又怎么可能救不回来？
　　沈朔之甚至懊悔起来，他为什么选择了急诊科而不是精神科，如果是他…如果是他，就一定能救活割腕自杀的周沫。
　　哪怕他根本就不相信周沫是自杀的，但他依旧在这个时候自责起自己作为医生，却没有救下自己最想要救下的生命。
　　周沫死了，死在沈朔之工作的这一家医院里。
　　尤其可笑……
　　离开冰室的时候沈朔之的视线还有些模糊，其实他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整理好，可是他却一点都不想呆在这片空间。
　　他想去见周沫了。
　　见那个他带回家的生动又可爱的周沫。
　　再次站在只有自己一人的不断上升的住院楼电梯时，沈朔之才有些泄气，他捏紧了自己此行收集到的工作资料，那是他复印下的文件合集，除了急诊科29床的死者信息还有一两张他偷偷印下的属于周沫的生前资料。
　　沈朔之并不认为自己可以瞒着周沫更改他的死亡信息，甚至沈朔之想直接拿着自己收集到的资料给周沫看。
　　因为这些周沫早晚会知道，甚至对方一定会查到，凭借他自己。
　　所以沈朔之单独来这一趟也不过是为了…得到周沫想要查的但不让周沫见到自己的尸体。
　　其实这样的视觉冲击或许带给不了周沫什么复杂的情绪，沈朔之不知道，他也无法预见。
　　但是他不想。沈朔之就是不想让周沫看见自己的尸体。
　　固执己见地这样认定着，像是保护自己最后那一点岌岌可危的信念。
　　叮——
　　一楼到了。
　　随着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一阵微乎其微的冷意也突然涌现，有点想要包圆沈朔之的错觉。
　　沈朔之却在一刹那的感应和直觉里，走出电梯间，又在晚上接近十一点的时间，站在空无一人的住院楼一楼大厅里自言自语道：
　　“是你吗…周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