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与海的彼端》南塘知夏

1、楔子

　　欧肯帝国西南边陲，诅咒之森。

　　这是桑启微穿越到异世界后的第一个满月，此时，她坐在屋顶饮酒赏月，和她对弈的是一个修炼成精的白骨精。

　　咳咳，在这个斗气和魔法的世界，或许该称其为亡灵法师更为恰当。

　　桑启微不知道外面的月亮什么样儿，反正，据对面的常住居民亡灵先生说，经年不见天日的诅咒之森里，月亮一直都是红色的，只不过，最近百来年颜色正在变浅。

　　亡灵先生喝的不是普通酒水，而是桑启微从她本源世界带来的鬼都特产——孟婆汤。

　　说也奇怪，孟婆汤并没有洗掉亡灵的记忆，反而让他的记性变得更好了，尤其是，在祂生而为人、尚未转职成为亡灵法师之前的那些往事尤为鲜活。

　　一杯下肚，亡灵先生对桑启微的奇怪偏好表示不解，“伊奥娜，为什么你总喜欢看月亮？”

　　“伊奥娜”是亡灵先生给桑启微取的新名字，据他说，这是沃尔法大陆远古传说中一位女性神明行走人间的曾用名。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这位女性神明的记录已经越来越少。

　　名字，是最短的咒。

　　心底有预感，如果在这个世界吐露真名，或许就真的再也离不开了。

　　所以，并不打算在新世界建立羁绊的桑启微决定封印真名，欣然接纳了“伊奥娜”这个新名字。

　　和传说中女神同名的少女神色平淡，用不太标准的大陆通行语回答他，“我看的不是月亮而是故乡。”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是独属于种花人的思乡情结。

　　果然，亡灵先生更加不解了，“月亮和故乡有什么关系吗？难道你想说你是从月亮上来的？”

　　亡灵先生咔咔直乐，空洞洞的眼眶里，两团碧幽幽的魂火欢快跳跃着。

　　沃尔法大陆远古传说中，创世神曾经有过一位爱人，但是这位爱人却逃离了他，创世神因此流下神生唯一一滴眼泪，月亮就是那滴眼泪所化。

　　桑启微不能理解亡灵先生的笑点，正如对方不理解她的忧伤，她明智地选择了无视和放弃解释。

　　文化差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达到彼此认同并产生共鸣的。

　　喝完今日份的“美酒”，亡灵先生忽然用难得正经的语气说，“伊奥娜，世界是一本书，你现在，应该走出森林去认真阅读这本书了。”

　　桑启微感受着空气里日趋稳定的元素能量，“没兴趣，我挺满意现在的生活。”

　　亡灵先生忍不住叹气，眼前这个孩子比自己这个真正的亡灵还要颓丧，完全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和干劲。

　　他忍不住在记忆里翻找，自己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嗯嗯，找到了，那时候作为伯爵十几个私生子中的一员，不愁吃穿只是单纯不受宠，人生理想不是混吃等死，而是走出伯爵的封地，怀揣诗歌和梦想游历赫恩雷姆大陆，成为人人敬仰的大魔法师。

　　后来的后来，他虽然没有如愿成为大魔法师，但当人们提到他的名字时，都会忍不住全身颤栗并发自内心地充满敬畏。

　　尽管和最初的目标有所偏差，不过，回首前尘往事，他也可以感叹一句：“此生无憾，没有白活！”

　　“没有梦想的人生和咸鱼有什么分别？”

　　亡灵挥舞白骨法杖，用魔法将自己用过的酒杯分解成最原始的元素还回世界，到了他这个级别，施展魔法早已和呼吸一样自然，根本不耽误说话。

　　桑启微听亡灵先生用自己耳熟能详的话语发出诘问，忍不住微微一笑，真是好为人师的一位可爱先生，不仅教授自己基础常识和魔法大陆各学科入门知识，还喜欢充当心灵导师，不时纠正自己在他看来过于颓靡消极的人生态度。

　　“存在即合理，有人喜欢激情岁月，就有人喜欢躺平人生。先生，咸鱼有咸鱼的快乐。”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正如我不懂你的追求。大家求同存异互不干涉，能像目前这样和平共处就好。

　　魂火闪烁，亡灵习惯性无语，“哦，伊奥娜，你总是有许多歪理，不过我得承认，有时候你的话总会让我不自觉陷入思考。唔，存在即合理……”

　　亡灵说着就陷入了沉默，魂火安静地栖息在深深凹陷的眼眶，洁白如玉的骨掌手心向上摊开在膝盖。

　　或许是负负得正，血色月光下黑袍白骨的骷髅陷入冥想之际，居然散发淡淡神圣气息。

　　那是桑启微不曾踏入过的境界，她麻溜地使用风系魔法“漂浮术”从屋顶落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