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
-
雪里地里滚了一夜，心事落定后，虞烽直奔篾匠家的那个池塘。
上次山洪，将池塘周围密集的竹子冲掉了不少，没了先前的隐蔽，在军营待了数年的他还是过于不拘小节，青天白日的，脱了衣服就跳水里了。
池面飘着雪花，遇水即化，被池水打湿的年轻躯体，在寒冬腊月里散着层层热气，像是要把整个池塘的水的捂热。
当然，虞烽也会冷，若一直干待在水里，怕是不多会儿就要冻得四肢麻木。
他在水里来回游着，整个脑袋都扎进水里，近几日的事情在脑中不停流转，云杳同他交待的事情，他一直不敢妄动。
一是银花婶那关难过，他对云杳的疼爱谁都看在眼，莫说休书，即便是不损哥儿名声的放夫书，银花婶都见不得。
二是一旦这事传出去，云杳又仍旧在家里住着，时日一长，别人总归会生出猜忌，虞烽不忍让小竹笋再受言语风波。
现在时机怎么都是不对的，只能等年节一过，再做打算。
从池塘起来，虞烽没有回营帐，而是回了新屋。
新屋几天前墙面已经垒好，若不讲究，搭个板子就能入住，只不过这雪下得突然，怕后面冷得快，原本打算细细布置一下的银花婶，这两天也开始急起来了。
回到新屋的虞烽，刚进院子就听见了里面的交谈声。
“晚点让广定先把两个屋子的床板钉出来，咱娘俩凑合着睡一屋，待天气暖和了，就把后头的那间拾掇出来。”
再着就是小竹笋在银花婶跟前惯有的撒娇口吻，“收拾干嘛，我就一直跟娘睡一屋，这才暖和呢！”
“你啊你，过年都十九了，怎么还跟个孩子样，成天粘着人。”
即便没见到人，可虞烽也能猜想出银花婶脸上的表情。
他轻咳一声，好提醒里头的人自己来了。
银花婶听见动静走至堂屋，见自家儿子脑袋都是湿的，免不了又瞥起眼来：“哪就那么爱干净呢，这一天不洗能把你难受死？”
这脸是变得真快……
虞烽一面拿干布擦着脑袋一面往里头走，余光里净是小竹笋的身影，“娘你倒是先生个炉子的。”
银花婶直接走了出去，“你又不怕冷，生什么炉子。”说着又指了指院角里那堆东西，“赶紧的，把这些板子锯了，将床都钉起来，我今天就准备把东西搬回来了！”
云杳局促在原地，打量了一眼虞烽后，轻声道：“娘，还是生个炉子吧，正好也驱一驱屋里的潮气，必竟都是新泥新木头的。”
银花婶察觉不到半点，只拍了拍脑袋：“也是啊，这怎么没想到这点，那杳哥儿，你就留这里，我先去营帐收拾一下的。”
银花婶心里惦念着赶紧住进来，着急忙慌的就走了。
她这一走，院子里的静默持续了半晌。
最后，还是云杳先打破了沉默，“那……我先把炉子生起来的。”
站在门槛前的虞烽侧了侧身，让了让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云杳。
两人见面几乎没什么话能说，这种状态已经维持了好几日，光用眼睛看哪里能够，虞烽在这种氛围里有些憋闷，“云杳……”
云杳本就七上八下的，忙不出来功劳，被他这么一叫，便更手忙脚乱的，“啊？”
虞烽梗着脖子走过去，抱起一堆柴火和干草，“昨夜我在山上掏的兔子，你见着没？”
被抢了活儿的云杳愣了愣，“看……看到了，估摸着都没断奶呢，我怕冻死了，就把他们搁里屋了。”
“你要喜欢养，我改日再掏几窝回来。”
云杳点了点头：“那挺好，养个半年就都出窝了，到时候拿去县里卖，还能卖出好价钱。”
虞烽抱着东西进屋，“不卖，咱留着自己吃。”
云杳小步跟上：“这兔了一窝生十多个，那能吃了啊。”
“还有吃不了的东西，就怕你舍不得吃！”
“这有什么舍不舍得的，兔子肉多好吃。”
虞烽讶异的看了他一眼。
他忽而想到祖母家那个和云杳差不多大的表妹，因未经历过风霜，家里人又都宠着，从来都是天真烂漫，单兔子而言，她若见了只有当宠物养的份，万万是不能入口的。
刚掏着这个兔子窝那会儿，虞烽原以为云杳也同表妹一样会喜欢，并将这些兔崽子当宠物养在家里，可怎料他的想法与自己截然不同。
是啊，云杳向来务实，从不是那矫情的。
“你一直看着我作什么？”被盯到发毛的云杳咕哝道。
虞烽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没……”说罢便扭过头去。
干草和木头都淋了雪，不好点起来，屋子里不多时浓烟漫漫，搅得人脸都难看清，云杳更是一边咳一边拿着衣襟捂鼻子，虞烽看不下去，直接将他拉起，“你先去屋子里把门关上，避一避。”
朦胧中的触感被无限放下，钳制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掌厚实的力，将他一步步拉离烟熏火燎的地界。
云杳忍着胳膊的疼痛，好歹是进了屋，待虞烽出去后，他才揉着被攥到生疼的胳膊，嘀咕道：“怎么跟蛮牛似的，真下死手。”
虞烽自然是没听清的。
直到火大了，烟才一点点散开，周遭清明后云杳从屋里出来，两人互看一眼对方，都见各自被呛得两眼发红。
云杳惦念着为数不多的家当，转身将屋里的兔崽子们都拎了出来，放在炉子边上烤火，虞烽则就着火气烘烤着方才下水弄湿的头发。
两人仿佛都忘了正事，各怀心事的干坐着。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受不了持续这么别扭的云杳问起头些天两人商定好的事情，“放夫书你什么时候写与我？”
对于小竹笋的直白，虞烽向来有些招架不住，“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云杳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意，自己先前也说好了会一直等，可大活人整天在跟前晃悠，总是叫他心里犯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等过完年大家都安定好的。”
对于这给不出理由的答复，云杳显然有些不乐意，他皱着一张脸，“倒也不是怕你反悔，只是我这人得看到了点实质的东西，总也七上八下的。”
虞烽有些被逗乐了，“我这日日在你跟前，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到嘴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可不就因为日日在跟前……”
不能离太近，又舍不得离太远，这才抓心挠肺的不是。
虞烽静静看着他，似在等着下文。
云杳怕彻底泄露了心事，舔了舔嘴唇，作罢道：“成吧，我等你的信儿就成，多的我一句不问了。”说完就抱起一只小兔崽，满脸纠结的撸着兔毛。
见他郁郁不乐，“这样……”虞烽思索着道：“放夫书我先写了，替广安画了押后放你那边，待来日时机一到，你便签了字拿给娘过目。”
见期盼已久的时刻到来，云杳按捺住心下欢喜，眨眼道：“这样也行？”
“有什么不行的，反正早晚要走这一遭。”
“那不怕我早早就拿出来给娘看？”
“怕什么，娘万万舍不得打你的，躲不过来揍我一顿喽。”这话说得极其逗弄人心。
听出其中意思的云杳，不觉间已经涨红了脸，“娘才不会哩，她老早便同我说过了。”
虞烽一脸雾水：“说了什么？”
云杳手里的兔崽子脑瓜都要被撸秃了，“哎呀，你猜也该猜得出来了，还不就是和云爷说的一样，叫咱们……”后面的话，任他脸皮再厚也说不下去了。
对于此事虞烽半点不知情，可既如此，阻力便更不存在了。
“我现下就去找来纸笔。”
虞烽随意将半干的头发绑好，起身找东西去了。
他这一走，云杳手里的兔子也跟着跳下，打着抖钻回了兄弟姐妹身边。云杳低着头，咬着牙也没能将笑声压制下去。
过后又低声骂着自己：“想当初装什么腔拿什么调，直接点头不就完了，弄得现在这么弯弯绕绕的，可愁死人了。”说着又捧住脸，那灼人的热度，怕是方才自己表情都让虞烽瞧了个真切。
真是丢死人了。
就不能矜持一些？
可过份的欢喜，又再次让他重新陷入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当中，他巴巴的望着院门，期待着虞烽早早拿着纸笔回来。
纸笔也就拐子爷那里才有，先前山洪将祠堂冲得只剩几道残壁，如今老人家也和村众一起窝在营帐里。
见虞烽过来问他要笔墨，老人家心底也是稀奇。
“你可大字不识，要纸笔作何用？”
是，林广定是大字不识，可虞烽不是，年幼时虞父可没少摁着他坐在书案前灌墨水，肚子里的学问虽够不上去考功名，可写封放夫书还是绰绰有余的。
虞烽找了个借口：“这不是家里要打床板嘛，我用来做个记号！”
拐子爷浑浊的双眼里净是打量。
“成，我这就给你拿来，你省着点用，这东西可不便宜。”
“好嘞爷，我用完就给你还回来。”
虞烽到底还是低估了老人家的火眼睛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