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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浴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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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卷起了周围一公里内的尘土,将地上的枯枝连根拔起。风越来越大,将人往气流中心拉扯。
章蔷遮住脸,朝反方向吃力地走。
沙尘暴降低了能见度,章蔷看不到路,只能依靠本能逃离大自然的惩罚。
她走了很久,身体受到的阻力依然很大。耳边的风声鼓噪着,一点没有减缓的趋势。
章蔷开始陷入怀疑。
是她一直没有离开风暴圈,还是后者一直在跟着她移动?
她站定脚步,身体却没有被吹倒。
渐渐地,她听见耳边的沙沙声发生了变化。那声音一点点有了节奏,变得单调,少了杂音。
就像是,她自己的心跳。
章蔷猛地回头。
却发现在她身后,风暴早已平息,吉普车不知所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古殿。
明明他们来的时候,一路上都没有见到哪怕一个平房。
这座占地五百平米以上的宫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卡!”
导演拍了拍手,“不错,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先到这儿。”
“收工收工。”
“下班喽。”
众人吆喝着,一边做今天的收尾:卷绿幕,换衣服,收拾摄像机轨道……
这是他们在这里的唯一一场戏。后面的剧情都在紫留取景。
林知余找上导演。
“周导,我的最后一场戏不在这里拍吗?”
林知余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在沙漠里,她想问为什么不把两场戏一起拍了。
“那场戏不需要这么大的景。我们在紫留找个土坡,撒点沙子就能拍。”周导晃了晃手里的剧本,“而且现在这个时间,光线也不对。”
林知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明天我们还是按剧本的顺序演吗?”
“当然不是。先演上一世的内容,从明天起,你就是素蛾了,明天的第一场戏,是你在东盈的宫里醒来。”
剧本围读时,林知余从创作团队的交流中得知,一个影视作品呈现出来的效果,除了要看演员的演技和故事的厚度,还要依赖后期的剪辑。
剪辑决定一个电影的节奏,也就是讲故事的方式。
对他们这个戏来说,剪辑必不可少的地方就是,如何把这一世的纠缠和上一辈子的回忆联系起来。
从剧本的顺序来看,编剧老师的想法是,在章蔷被东盈追杀的过程中,插入上一世的恩怨的关键片段。
第一次追杀,插入两人的初识,第二次和第三次追杀,插入两人相处的细节,再然后就是矛盾、决裂、寿宴重逢……
这样的话,现代戏和古代戏双线并行,交叉又互相独立。
但实际拍戏过程中,交错着拍既费时又耗力,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导演说先拍古代的部分,演员们也更好入戏。
“那为什么不先拍现代再拍古代呢?”林知余又问。
“这个问题,你得慢慢自己去想。”
林知余带着疑问回了酒店,吃完饭回到房间已经八点了。
她趴在床上,对着同一页纸盯了十分钟,似乎要把剧本看出洞来。
“有什么区别呢?”
林知余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还是想想明天的戏吧。
剧本里是这样写的:
素蛾带着满身伤痕在东盈床上醒来。那时,她刚刚经受了一场霸凌,几乎丢掉了半条命……
头顶的天花板开始旋转,林知余眼皮越来越沉,渐渐闭上了眼。
她做了一场梦。
梦里,夏允闲像变了一个人,一会儿温柔似水,对她百般讨好,一会儿眸中含恨,样子像是要杀了她。
林知余挣扎着,从这个怪诞的梦里醒了过来,发现现实的时间只过了二十分钟。
她这是把夏允闲和东盈混为一体了吗?
窗外开始刮风,吵得房间里不安静。林知余心里不安稳,起身去关窗。
走到窗子前,那风声却变了调,细长而尖锐,像女人的呜咽。
本该拉上窗户的手反了方向,朝外一推。林知余探出身,在一片漆黑中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
“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林知余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她睁大眼睛,也看不清白衣人的长相。
她只是看到,女人的衣服很长,一直拖到地上,遮住了她的脚。
在衣摆与地面相接的缝隙中,有什么冒了出来。
黑色的,滑溜溜的,一簇一簇。
好像是……头发。
白色的裙摆一点点鼓了起来,好像里面藏了个球体。
林知余再次睁开了眼。
眼前是天花板,四周是床铺。
她还在酒店的床上。
林知余朝右手边看去,窗帘将窗户盖得严严实实。那里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风声,也没有哭声。
是梦中梦。
林知余镇定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叩叩。”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林知余眼皮跳了跳,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谁啊?”
她是个无神论者,一个噩梦而已,吓不到她。
“是我,夏允闲。”
门外的人开口,声音兼具少年人的清亮,和熟女的柔情。
这副好听的嗓音,是夏允闲没错。
林知余拉开门,“怎么了,突然找——”
视线移到屋外的人身上,林知余一下子愣住了。
来人浑身上下就裹着个浴巾,半条长腿露在外面,没擦干的头发还在滴水。
夏允闲脸上带着沐浴后的潮气,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眼睫毛被打湿一绺一绺的。
“我屋里的吹风机坏了。我能借一下你的吗?”
吹风机坏了也不能穿成这样出门吧?
虽然就在隔壁,但万一走廊里有坏人怎么办?
纵然心里诸多疑问,林知余还是赶紧让人进了屋。她怕夏允闲着凉了。
“你怎么又洗澡了?”
夏允闲吹头发时,林知余在一边看着,问。
吹风机噪音很大,夏允闲关了吹风机,回头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知余摆摆手。
紫留风沙挺大的,可能夏允闲比较爱干净吧。
“那你呢?你怎么还没洗?”吹到一半,夏允闲发下吹风机。
“我?我刚才在看剧本。”林知余指了指夏允闲半干的头发,“你不用了吗?我不急的。”
“不用了,我想和你一起看剧本。”
“那怎么行?”
夏允闲抬起头,一脸被拒绝后的无措。
林知余咳了咳,“我是说,吹完头发再看。又不差这一时半会,你就是在我这里睡都行。”
夏允闲眼睛一亮,“真的啊?”
林知余莫名其妙。
夏允闲这反应,怎么看都是只听见了后面半句玩笑话,还当真了的样子。
“你说什么真的假的?”她故意问。
“就你自己说的啊。”
夏允闲不自然地撩了下头发,顺着她的动作,林知余忽然发现,夏允闲胸前的布好像比刚进门时下滑了些。
“那我刚刚说了什么?我忘了。”
夏允闲一愣,磕磕绊绊地开口,“就是,你说……可以一起睡。”
果然!
林知余有些自我怀疑。
是她没表达清楚吗?
她刚才的话有任何歧义吗?正常人应该都不会断章取义到夏允闲那个地步吧?
林知余岔开话题,“先吹头发吧,头发不吹干就睡觉不好。”
夏允闲点了点头,眉眼垂下去,看起来有些失落。
即便是理解力再迟钝,都能听出来林知余婉拒的意思。
林知余看着她耷拉的背影,叹了口气,“我给你吹,你过来坐这儿。”
话落,夏允闲像是被阳光照到的小树,重新挺直了腰脊,拿起吹风机,哒哒哒地小跑过来。
林知余合理猜测,如果她现在扔个飞盘出去,夏允闲也会给她叼回来。
“你慢点,小心摔着了。”
这不说话还好,林知余刚一出声,夏允闲就绊了一跤。
好在她眼疾手快,一脚大踏步上前,把人给接住了。
就是手里的触感软软的,不知道扶到了哪里。
夏允闲弯着腰,半天没动静。
“怎、怎么了?”
“林知余,你不要……”夏允闲抬起头,眼里有一种道不明的情绪。
林知余视线往下移动,看到自己的右手一下子睁大了眼。
她的手此时正稳稳扶在夏允闲的胸口上,还是浴巾和皮肤的交界处。
“抱歉……”
林知余红了脸,立马撒开手。
夏允闲却更惊慌了。
“别——”
这一个音节刚冒了头,就断在了喉咙里。
打断它的,是忽然滑落的浴巾。
浴巾掉落的速度不快,但在场的两人反应更慢,几乎是袖手旁观地看着它掉到地上。
自由落体运动结束,两人像是重新被按下了启动键。
林知余叫了一声,背过身去。
夏允闲淡定地捡起浴巾,“我刚才是想叫你别撒手,不然毛巾会掉。”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林知余遮住眼睛,“你快去换衣服!”
夏允闲没有说好或者不好,林知余只听到了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林知余摸了摸依旧发热的脖子,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刚才是不是反应太大了?
都是女人,她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要怪就怪夏允闲一直说想跟她睡觉,让她误会了。
还要怪今天看的剧本,里面都是和女人的暧昧戏。
可是,夏允闲不会以为她那是嫌弃吧?
林知余说不上为什么,她觉得夏允闲马上就会回来,她不想让她等太久,于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既不坐下也不干点别的。
她怕听不到敲门声,来不及在第一时间开门,让夏允闲以为自己是故意把人骗走。
但是这样站着也太傻了吧?
林知余有些无所适从。
为了掩饰尴尬,她开始整理房间的东西,以免看起来太乱。
一双耳朵却始终留意着门口的动静。
那里安安静静的,不见任何人造访的前兆。
林知余停下手里的动作。
她看了眼依旧杂乱的桌面,知道自己的心情不算好。
这份烦闷感需要一个出口。
于是她打开了自己的门,走到隔壁那扇房门前,伸手敲了敲。
“夏允闲,你好了吗?”
林知余深吸一口气。
“我……我还没帮你吹头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