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女校》屠梦

40、预见漫长的黑暗

　　鲁伯朗小镇的最后一晚，几个人悄悄去了小镇的一家酒馆。

　　小酒馆颇有风情，是居民楼改造的，小而温馨，装饰了许多圣诞树和圣诞老人，复古黑框窗户贴着圣诞贴纸，室内各处挂着氛围昏黄的灯光，墙上贴着许多黑框照片，桌子凳子也都是复古木质，中古风情的吧台墙壁上摆满了酒，爵士与蓝调风格的音乐缓缓流出。

　　几人坐在长桌上喝酒聊天，桌子上昏黄的灯盏映在每个人脸上。施旖端起服务员刚送上来的玛格丽特调酒，悠闲啜饮一口。

　　她目光右移，再次注意到吧台前那张桌子，夏岚和她的哥哥，以及一位年轻的男性朋友，正在聊着什么，目光偶尔看向她们这桌。

　　夏氏集团继承人，夏朝旭。长着一副年轻且绅士的模样，清爽的短发，黑色套头针织衫，仪表堂堂，但喝酒说话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像那种英伦海归先生，自认为清高绅士，实际有些装腔作势。

　　他的朋友与他一般年纪，看着也是个纨绔子弟，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不正经地靠坐在椅子上，时不时歪头看向周围，有美女从吧台经过，他观察的目光更是毫不掩饰。

　　酒馆的角落还坐着一位格外出众的棕发黑瞳满脸络腮胡的男士，正是颇有兴致饮酒中的加塔，身形壮硕格外引人瞩目，他给自己倒一杯纯饮龙舌兰，一言不发但惬意悠闲地喝酒。

　　施旖的小镇之旅平静顺利，似乎没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如此看来，他倒也松懈了许多。

　　鲁伯朗是旅游小镇，游客不少，夏岚的哥哥朋友来这里玩，也并不奇怪。夏岚与她哥哥打过招呼，又端着酒杯回到座位上。

　　今晚李思迁和驰恒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有来酒馆，座位上就他们六人。

　　施旖抬头无声看向对面的姜延，他端起那杯已经喝了一半的教父调酒——酒精度数很高，施旖认为，浓郁的肉桂气味，她坐在对面都能闻到。

　　姜延翘着二郎腿，因为腿太长，他不得不侧身坐着，他悠闲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烈酒，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又把酒杯放下，削瘦的手指依然圈着杯子。

　　他抬起眼，与施旖一直观察他的目光对上。“怎么了？”他似笑非笑。

　　“好喝吗？”施旖好奇地问。

　　教父调酒是一款名副其实的烈酒，由威士忌、杏仁利口酒和肉桂调制而成。施旖曾经浅尝过那么一小口，浓烈苦涩的口感令她印象深刻。

　　很难理解姜延会喜欢这种酒。

　　“还可以。”姜延的手指腹摩擦着酒杯，“浓烈中有苦涩，但继续感受，却是甜的。”

　　“甜的？”施旖怀疑地问。

　　姜延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手指把酒杯轻轻一推，递到施旖面前，“你试试？”

　　施旖闻着杯中溢出来的浓烈酒精和肉桂味，摇了摇头。

　　姜延轻笑了声，抬手在口袋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拿出打火机，偏头把烟点上，燃起的火光映在他幽深的侧脸上。

　　旁边那桌坐着几位年轻的女士聊天喝酒，频频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

　　他开始心不在焉地抽烟，浓烈的烟雾夹杂着肉桂酒气，从他唇中溢出。他侧着身，手撑在桌子上，浅双眼皮慵懒微眯着，透过指间的烟雾袅袅凝视前方。

　　施旖的黑色长发披散在一侧肩膀，桌子上昏黄小灯的光照亮她慵懒微卷曲的发尾，红色围巾衬得一张素面肌白如雪，脸颊微醺的酡红让她看起来格外娇艳。

　　两人如此对视几秒。

　　他们有一种相近的气场，说不好是什么感觉。当施旖看进姜延的眼里，她能感受他的淡漠、温柔、孤独和悲伤的复杂情感。这是长期把自己包裹起来的人，眼里透出的平静深意。

　　如今那平静的眼里，开始泛起波澜。是她，也是他。

　　像一种失控的情感。

　　仿佛一贯平稳的列车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漫无目的往前驶去，突然有一天因为某种原因加速狂奔起来，即将脱轨离开这平静无波的生活轨迹。

　　施旖移开目光，端起玛格丽特酒杯，垂眸微抿一口。

　　旁边的林骁正和沈毅宁聊到放假的事。

　　“这个春节我要回姥姥家，所以不在滨城过年。”林骁灌了一口啤酒。

　　“今年过得真快，这一眨眼都要放寒假了。”沈毅宁磕着瓜子说。

　　“何止放寒假，很快都要高考了。”林骁说。

　　“是啊，明年6月就是高考了。”楚依依喝一口低酒精调酒，“你们打算考哪所大学啊？”楚依依问对面的林骁。

　　林骁旁边的夏岚心不在焉地沉默喝饮料，目光有意无意看向桌子另一端的施旖。

　　“当然是央美啊，”林骁看向旁边的姜延，“我和延哥都打算去央美，”说完他又撇撇嘴，有些没底气地补充，“如果我考得上的话。”

　　“央美啊，这么厉害。”楚依依惊讶地往嘴里塞了一根薯条，那可是全国最高的美术学府。

　　“夏岚也去央美吗？”沈毅宁问夏岚，刚好对面这三人都是美术班的。

　　“是的，”夏岚吸了一口龙舌兰日出调酒，慢悠悠道，“我们的最高目标都是央美。”

　　“你和依依应该要考同一所大学吧？”林骁问沈毅宁。

　　“不一定是同一所大学，反正我和依依都想去北京。”沈毅宁说。

　　这么说，在场五个人的目标都是北京啊。

　　除了施旖。

　　“施旖姐，你想去哪个大学啊？好像没听你说过呀。”林骁把话题转向默默喝酒吃炸鸡块的施旖。

　　施旖嘴里正嚼着一块炸鸡，闻言没有马上说话，倒是旁边的楚依依帮她回答了：“施旖去英国留学，不在国内上大学。”

　　“啊？”林骁惊讶道，“施旖姐要出国吗？”

　　施旖嘟囔着嗯了声。

　　“去哪个学校啊？”林骁又问。

　　“皇家音乐学院。”施旖说。

　　“对啊，施旖可是大提琴专业。”楚依依说。

　　“是哦，”林骁想起来，“元旦晚会施旖姐不是要表演大提琴吗，和延哥一起呢……”林骁说着，把目光转向姜延那边，触及他那双沉默到有些冷的眼眸，顿时僵住了笑脸。

　　额，怎么感觉延哥面色不太好？

　　聚会接近尾声。

　　施旖喝了三杯调酒，脑袋有些晕。酒馆的洗手间在二楼，她摸索着扶梯上了二楼。

　　酒馆到了最热闹的时间，摇骰子和玩游戏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楼表演区的乐队开始表演了，弹吉他的男人和唱歌低沉婉转的女人，给夜色中酒馆添了几分风情。

　　施旖从洗手间出来，前方有一段比较昏暗的路，施旖走路有些不稳，因此扶着墙慢慢地走，再抬起头时，在幽暗光线的下，她看清前面正插着兜靠在墙上的姜延。

　　姜延站起身，走几步来到施旖面前。他的头发往后抓起，在顶部投射的昏暗灯光下，一张脸显得幽暗深邃。

　　“醉了？”姜延问。

　　施旖抬头看他，长发披散，透白的脸此刻笼罩一层轻纱般的朦胧光线。

　　她把扶墙的手收回来，仿若无事往前走，“我没醉。”

　　施旖慢悠悠走到楼梯旁，下楼梯时有些心不在焉，脑袋一晕，踉跄一下差点踩错阶梯，手臂突然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抓住。

　　施旖回头看到姜延，他站得笔直，似随手把施旖抓起，他低着头眸光微深看着有些醉醺醺的施旖，始终沉默不言。

　　那双削瘦有力的手紧紧抓着施旖手臂，施旖甚至感觉有点疼。

　　“小姐。”

　　熟悉的声音传来，施旖转回头，看到一脸胡茬的加塔正一身酒气站在阶梯下，正若有所思看着施旖，又看了看姜延，用一种观察和警惕的目光。

　　加塔很快收回目光，微微颌首，对施旖说，“小姐，要不要我先送您回酒店休息？”

　　施旖把手臂从姜延手中抽回来，没有回头看他。“不必了，”她看着加塔，语气不容置喙，“我有些不舒服，出去透透气，”忽地又强调一句，“不必跟着我。”

　　说完她下楼朝后门方向出去了，出去之前还问吧台的服务员要了一个打火机。

　　木门上挂着的圣诞铃铛叮铃响，姜延看着施旖打开酒馆的后门出去，木门关上的声音被驻唱女生深情演唱的歌声淹没，只留下一道冷漠的背影。

　　姜延低头与加塔的目光对上，高瘦的身影被顶光投落在下面两格阶梯，阴暗的光线显得他面色阴霾且压迫感很强，面对加塔的不友好审视，他也没有转移目光。

　　这是施旖家的保镖，姜延猜测。跟到这里来了，施家还真是看得紧啊。

　　某一瞬间姜延想起了文禹，那位尊贵高傲的大少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的身边就跟着一位保镖，穿着体面昂贵的安哥拉红针织校服，从豪华的别墅门外走进来，与坐在会客厅的姜延目光对上，那双冷漠的眼睛里仿佛不在意任何人。

　　这是与他们生活截然不同阶层，姜延顿然意识到——从前他觉得自己与文禹之间隔着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现在看来，他与施旖何尝不是。

　　姜延手慢慢放进裤兜里，目光移开，从加塔身边踱步走了下去。

　　酒馆后门是一片雪地，树木稀稀拉拉，有昏黄的院灯照亮各处。施旖长叹一口气，冰冷的白雾在眼前弥漫，她寻着旁边的长木凳坐下，打火机把香烟点燃，然后抱着手臂靠在长椅上，开始放松地抽烟醒酒。

　　旁边的树丛有些动静，施旖听到了隐约的交谈声。透过树丛，她看到了夏岚、她哥哥和朋友也正站在树下抽着烟。

　　施旖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听他们的交谈传到耳中。

　　“什么意思？你对那小子有意思？”夏朝旭语气吊儿郎当地说。

　　“哥。”夏岚娇嗔一句。

　　“怎么，你搞不定吗？”夏朝旭又慢悠悠道，把烟送入嘴里。

　　施旖几乎能猜到，他们在讨论的人是姜延。

　　“不会吧，”那位朋友拖长尾音调侃道，“还有夏小姐搞不定的男人？”

　　场面有一刻的沉默，夏岚应该感到有些窘迫，“烦死了，给我根烟。”

　　“小孩子抽什么烟。”

　　“我才不是小孩。”

　　又过了一会，他们似乎是看到了坐在树旁凳子的施旖，夏朝旭的朋友朝她这边低声说一句：“那边，不是你朋友吗？”

　　空气又是一阵静默，夏岚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施旖双指夹着烟吸一口，转头看向他们，他们也正看着自己，眼神充满探究，带着一丝惊艳和兴趣。施旖把嘴里的烟拿开，长舒一口烟雾，眯着眼直视他们的目光，表情充满挑衅。

　　夏朝旭若有兴致盯着施旖注视的目光，勾起一抹意味悠长的笑容。

　　“就是她吧，”他看向夏岚，“你搞不定的原因。”

　　见夏岚不说话，夏朝旭颇为稀奇地盯着夏岚吃瘪的表情，“真是少见啊，我骄傲的妹妹，居然被人比下去了？”

　　“哥，你在看我笑话吗？”

　　“放心，哥哥会帮你的。”

　　晚上又下了一会雪，松软的新雪覆盖在草地上，鞋子踩过新雪发出清脆的咯吱声，像踩在一块苏打饼干上。

　　夏朝旭向施旖走过来，在她旁边的凳子坐下。

　　施旖没有转头看他，依然着迷地抽着手里的香烟。她翘着二郎腿，黑色大衣和白色毛领将她整个人温暖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冰冷素白的脸。

　　也许是施旖一直当他不存在，夏朝旭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他把抽完的烟头随意扔在雪地上，一只手无礼地搭在施旖旁边的椅背上，几乎要碰到她的后背。他们之间间隔一个人的距离，夏朝旭盯着施旖的侧脸，慢悠悠地打招呼：“妹妹，你叫什么？”

　　无理的行为和冒昧的搭讪，施旖甚至想要嗤笑一声，最终她还是面无表情。她靠在椅子上，中指和食指夹着香烟搭在交叠的腿上，没有回答，也没有转头看他，仿佛没有听到他讲话。

　　夏朝旭轻笑一声，依旧盯着施旖的侧脸，仿佛自言自语地评价：“还真是高冷啊。”

　　“妹妹，交个朋友吧。”夏朝旭继续叫她，仿佛叫每一个以往他随意搭讪认识的女孩——作为滨城有名的公子哥，有一张好看的脸蛋和不凡的家世，他习惯做事随心所欲。

　　所以，他往施旖那边挪了一下位置，把搭在施旖旁边椅背上的手，顺势抬起来，搭上了施旖的左边肩膀。

　　施旖没有意料中的惊讶反应，她把那截几乎燃尽的烟头，放进嘴里最后深吸一口。吐出烟雾时，她的目光依然直视前方，夏朝旭甚至都要怀疑前方有什么值得看的景色，而他盯着施旖的侧脸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也只是看到一片昏暗的、光秃秃的被白雪覆盖的松林。

　　接着他把目光移回来，在他来得及反应时，施旖已经抬起手来，毫不犹豫地把烟头烫在他的手背上。

　　夏朝旭瞬间惊叫把手收回来，看到手背已经被烫红了，灼热地疼，他转头不可置信看着施旖，“你疯了吗！”

　　施旖这会才转过头来看他，那张脸浮现出一抹美丽又略带残酷的笑容，“夏氏集团真是没落了啊，居然有你这种继承人。”

　　这句话似乎触碰到了夏朝旭的防线，他的怒气值明显升高，“你怎么敢！”

　　“哥，你没事吧？”夏岚和朋友本来只是在一旁看戏，见状赶紧走过来。

　　“喂！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朋友叫嚷着走上前，把施旖的肩膀衣服抓起来。

　　施旖站起来，抬起脸直视他，这样直视的目光让那位朋友有一瞬间愣住，他还没有再说什么，左手就突然被抓住，猛地往后翻折。

　　他惊叫一声，抬头看，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出现在施旖面前。

　　加塔棕色的面容和浓密的胡子近在眼前，那双黑色锐利的瞳孔，透露着危险的压迫气息。

　　“你是谁啊？喂！”那位朋友大喊着抬起另一只手反抗。

　　加塔没有说话，将他的另一只手也翻折起来，疼得他大喊。

　　后门的吵闹声有点大，楚依依他们也跑出来了，推开门看到这景象，赶紧走上来问：“施旖，发生什么事了？”

　　施旖转头看她，微笑说没事。又看到姜延插着衣服兜站在后门那里，他戴着黑色针织帽，垂眸看着她，又看着加塔，没有说话。

　　“施旖？”夏朝旭重复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忽然他脑子清明，惊讶道，“施氏集团？”

　　他那位朋友的嚎叫声太大，施旖对着加塔低声说道：“放开他吧。”

　　加塔把手松开，强壮的身躯挡在施旖前面，一副不好惹的气势。

　　夏朝旭隐约猜到施旖的身份，转头看夏岚，眼神带着疑问和求证。

　　而夏岚有些不知所措地闭着嘴，一句话也没说。

　　夏朝旭很快证实了他的猜测。

　　“夏公子，“施旖把手放在口袋里，友好地称呼他一声，说话的内容却不甚友好，“我没记错的话，夏氏集团近年经营状况不佳，股价暴跌啊。”

　　作为家族继承人，却不务正业，仗着自己的家世胡作非为，这令施旖颇为不齿。她迎着夏朝旭的目光，看到他眼里全是警惕和审视，施旖轻笑一声，继续说：“加塔，我记得天府城区的楼盘，正在和夏氏集团的家装服务谈合作。”

　　“是的小姐。”加塔回答。

　　“夏公子，”施旖继续看着夏朝旭，“夏氏现在应该很需要这个项目投资的资金流吧。”

　　现在，夏朝旭审视的气势终于慢慢变得柔和，这位传闻中的施大小姐，不过是个高中生，却有着不逊于生意人的气场，那看似平静实则目中无人的眼神，和她的父亲一模一样。

　　夏朝旭的笑容染上了一丝谦卑，露出一抹不算诚心、但弧度很大的微笑。

　　“施小姐……”他终于放下姿态，“刚刚是我多有冒犯，我向你道歉。”

　　施旖盯着他低下的头，没有说话。

　　气氛有一瞬间僵持，夏朝旭抬起头看施旖，施旖的目光扫过他旁边的夏岚和朋友。

　　夏朝旭心中顿悟，转头对夏岚低声说：“岚岚，道歉！”

　　夏岚还未从哥哥向他人低头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便被命令向施旖道歉，她看着在场的众人，众目睽睽之下……夏岚抿唇，不情愿地拒绝：“哥，我又没有做错！”

　　“道歉！”又是低低的一声命令，夏朝旭把目光又放在那位朋友身上。

　　朋友马上认怂，低头懊恼说：“对不起，施小姐。”

　　施旖依然没有发表态度。

　　但很明显，她在等夏岚的道歉。

　　事实上，不管是夏岚把她关在艺术楼，还是划伤了她，夏岚都欠她一个道歉。

　　酒馆夜晚的冷风突然袭来，夏岚冷得一哆嗦，房檐上幽白的灯光映在夏岚的脸上，更显脸色刷白，她绷着脸，似乎感到局促难安。

　　终于在僵持的气氛下，她低下头，对施旖说：“对不起。”

　　施旖终于挪开目光，她收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转身离开这个院子，“啊，外面真是冷啊。”她摩擦着手臂，往后门处走。加塔也跟了上去。

　　姜延靠在门边看着施旖走过，她抱着手臂目不斜视，只有经过姜延的时候，冷淡的眼眸抬起看了他一眼。

　　只一瞬，施旖移回目光，很快消失在了风雪中。

　　楚依依她们也接着回去了。

　　姜延又从口袋摸出了一根烟，低头点燃，慢慢吞云吐雾起来。

　　他眯着眼，看到夏岚他们垂头丧气离开后门，夏朝旭经过时，只是若有所思审视他几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慢悠悠离开了。

　　热闹的后院顿时空无一人。

　　拿着香烟的手没有戴手套，因为寒冷而冻得青白，指节变红。麻木的手夹着香烟递到嘴里，轻吸一口，冷空气从鼻腔和口腔涌入，冷冽刺痛，但弥漫的烟雾在口腔中随即带来温暖的感觉，像一种短暂麻痹的错觉，涌入冰冷的五脏六腑。

　　温暖又短暂的错觉。

　　眼前夜色和灯光下白茫茫的雪景，寂静无声。酒馆里传来的欢乐的喧闹声和低沉优美的歌声，把寂静空旷的雪夜，衬托得更加孤寂。

　　姜延呼出一口烟雾，在寒气的渲染下雾气浓烈，缭绕不散。

　　他透过这样的烟雾，想起刚刚施旖说她要去英国留学，想起刚刚她孤傲冷淡的眼神。

　　阶级身份之差，此刻清晰强烈。

　　他想起他被文桀派来的人追杀时，文禹看他的眼神一样的尊贵冷淡。

　　浓烈的烟雾终于慢慢散开，此刻姜延却看不清眼前的茫茫雪景，仿佛只有无尽孤独的漫漫长夜延伸不断。

　　年少惊鸿一遇，谁知会蹉跎光阴等待漫长岁月。

　　从这一刻起，他开始预见未来漫长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