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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走不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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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不尘歪在周瞳的身上,说,“你说话算话吗?”
“咋不算。”周瞳歪着看他。
应不尘圈在周瞳的脖子上,踩在他脚上一直晃,“第十一年了。新年好。”
“哎呀烦死了。”周瞳说,“过了年我都二十九了,都要奔三了呀,你这还没奔二十呢。”
“咋了,我这青春貌美的,你有压力啦?”应不尘问。
“我咋没,”周瞳端着他的屁股抱着说,“我现在照镜子都觉得自己不太好看,觉得你好看,狗娘养的你学校里小姑娘给你写情书,你还书包里带着呢?”
“我看看呗。”应不尘说,“从前她们送的,一番心意呢,咋了,就兴你骚,我就得在家守寡啊?”
“赶紧给人还回去。”周瞳说,“啥意思吗应不尘。”
“我给你写的情书你弄哪儿去了?”应不尘问。
“你啥会儿给我送情书了,”周瞳说,“我可没收到。”
“家长会的时候,你收到了。”应不尘说。
两封信都藏在周瞳的钱包里。
“我没瞧出来那是情书。”周瞳说,“我还以为感恩父母呢。”
“你瞧得出来。”应不尘说,“天底下只有你能瞧出来。”
“我知道,那信你看完没扔我桌子上,”应不尘狡黠一笑,“我就知道我要成了。”
“你个狗崽子,你光一脑门子想着算计我呗?”周瞳说,“不过说实话确实我看见的时候我就明白你个狗崽子跟我在绕圈,你那话写的咋翻译都行,你叫我恼也恼不了,味儿又是那个味儿。”
“你从前抱着我的时候,都是把下巴磕我脑袋上,那回家长会,你把脑袋磕我脖子上,我就知道,我就差最后一把了。”应不尘说,“我是你养的,你什么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愁什么,你在怕什么,我都知道。”
“你就算计我吧你。”周瞳说。
“是你情愿让我算计。”应不尘抱着他的脑袋,说,“你比我大那么多,生意做了那么多,遇见的人那么多,坏心眼好心眼你都见过,我就算藏起来,也迟早被发现。那我就只能直接了当叫你看了呗。”
“那你那会儿我一出来就跟我说那些话,你不知道我要揍你?你不知道我会走?”周瞳问。
“我知道啊,我咋不知道,那只是一个过程。”应不尘说,“我一天也等不了,我必须让你立刻马上知道这件事情,我必须在你出来还没有跟任何人有任何联系发生任何事情的时候让你知道。”
“为啥呀?”周瞳问,“你慢慢来,好像也行得通。”
“行不通,”应不尘说,“你小时候给我买那三国演义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那里面还讲谈恋爱了?”周瞳问,“吕布貂蝉啊?”
“不是,是赵子龙。”应不尘说。
“赵子龙咋了?”周瞳说,“他不是七进七出,带着刘阿斗都交给刘备了吗?”
“就算这样,比得上关羽张飞吗?他再忠心耿耿再神勇无双,他去晚了,刘备就只会把他当部下了,我就得需要抢在最前面告诉你,我已经晚了你很多年,这是我最有胜算的机会,也是我唯一不能晚的事。”
“我告诉你了,你要跑要打的,你讲了么,账要算在前面,我总会挨过去的,别你又把我当个臭孩子,太熟了不好吃窝边草,那会儿生疏,正是好时候。”应不尘说。
“那你后来又演啥呢?”周瞳问。
“你心软啊,”应不尘说,“我都跟你说那样的话了,你还情愿听我这样那样的,迟早的事吧。”应不尘说。
“我真,我真都要不认识你了应不尘,”周瞳说,“我真是,我现在看你,我咋觉得你脑袋上都长着算盘珠子呢。”
***
“你不去看一眼风筝就走啊?”应不尘拉着安全带。
“老板娘看着呢,我怕见她哭,”周瞳说,“我每个礼拜来呗,先送你回去,这几天混在医院,你也没睡个好觉。”
踩下油门,二人在半夜的时候往新春赶。
“就是你要忙了,”应不尘说,“一大摊子事儿。”
“嗯,回去先把那个画室还有游戏机厅我还得看着,然后钱的话好像能应付过去,”周瞳说,“你别操心了,我每个礼拜就送过来,送不过来就打老板娘存折上。”
“她这个不做异基因造血那个就还好。”应不尘说,“画室就这一茬,得想想别的辙,我目前觉得投入小获利大没风险的你反正也从新春往省城跑的,就干新春的第一家有规格的化妆品女士皮包那些的,你就来省城进货,省的你空车。”
“你不是不乐意我干那个吗?”周瞳调笑说,“到处都是姐姐。”
“你跟我了那些话了,我就不怕了,”应不尘说,“你那德行,干这个最合适。”
“你说的我还挺不好意思呢还。”周瞳说。
“我们学校的女老师现在都要时髦打扮,”应不尘说,“省城的新鲜东西多,倒到手就能成。”
“我合计在新一街边上呢,哪儿的发廊跟夜总会啥的也多,有人倒这些东西,我觉得差点意思,不好看,还卖得贵,女人的皮包,耳环,化妆品,香水,这些东西都是消耗品,她们会没完没了的买。”周瞳说,“我在新一街找个上档次的,完了在二中那边上找个符合她们消费的,给那些小女孩儿买。”
“那你回去了就忙活起来呗,”应不尘说,一说做女人生意,你看看你那个样子,你看看你的样子吧你。”
“瞎说啥呢,”周瞳搓着方向盘就上了高速,“还好你年前弄那画室,我回了一波钱,不然不好动,你那些钱我还想给你留着你上学花呢。”
“你说那事儿你就损,哪有给孩子返钱的,那孩子能握住钱吗?十七八岁的,净干坏事儿。”应不尘说,“你一返反那老些,他们可不得缠着爹妈去画画吗?”
“你咋能攒着钱呢?”周瞳说,“找找我那火机,犯困,又死冷的。”
应不尘给他点了一根塞嘴里,说,“别给人把钱糟蹋了,结果画啥也不会的,回去没个交代。”
“挣钱要是都带良心,那天底下都是没钱的人。”周瞳说,“我这还好吧,交代得了交代不了的,都得看自己,看看你,十八九岁的,啥都会,啥都能,把自己逼那份上干啥。”
“那咱两不是孤儿吗,没办法的事儿。”应不尘说。
“那风筝缠着我找她妈呢,你小时候可没缠着我找你妈。”周瞳说,“我记忆以来就没有过。你不想你妈啊?”
“我说风筝要是这两年治好了,长大了她也不记得遭罪了,因为我的记忆好像就是从那个鸡窝开始的,云渔之前的事情我真的记不清楚了。”应不尘说,“瞳哥你呢。”
“我比你更混呢。”周瞳说,“我咋那么怕来医院呢,奶那会儿关节就开始变形了,最后一个月瘦得剩下一把骷髅,那会儿去一次那个卫生所,你可能不知道,就在那个搁船那后头,人的毛病也看,鸡的毛病也看那个老头,教我给我奶抽脓水,我哪会啊,一抽都是血,给我脸都吓白了,那老头说我这么大了真是个废物呢,人家小的十三四岁就能抽了。”
“我草了,那会儿我真是,我白天去渔船那头拉绳干活,晚上去集装箱搬鱼,我还得回去照顾我奶,人家说十七八了,该找个媳妇了,给我介绍了个十六的,她家也穷得不行,脑子这块儿还有点儿啥毛病,还带尿布呢,非说给我奶拿多少钱,就给了我了,我吓得真的不行,”周瞳说,“我就想,要是我奶没了,我立马走,人还跟我说,大傻媳妇有福气,我合计我福气可别太贪杯。”
“哈哈,”应不尘笑,“要是咱俩一起长在那,还能在一块吗?”
“那我不娶大傻媳妇呢吗?我拘着福气呢,我能瞧得上你?”周瞳说。
“那你就不能屋里头一个,外头一个啊?”应不尘转过去看着他问。
“能倒是也能,”周瞳说,“你愿意就行。”
“不知检点。”应不尘说,“开车也骚,一个手开,显着你了,从前也这样,不知道哪儿学的,人永远都坐不正,不知道屁股底下是不是长钉子了,老歪着开。”
“那咋,我抱着方向盘喂奶啊?”周瞳说,“你能耐,你来开来,真是给你惯的臭毛病,我干啥就没个好。”
“你这头发。”应不尘顿了顿,饶有意味地说,“长长了。”
“跟你有啥关系啊长长了,”周瞳说,“我还打麻花辫呢,打俩。”
“前面那个出口,边上那个停车区,你停一下吧,我有点事儿。”应不尘说。
“上厕所啊?”周瞳搓着方向盘,就往停车区下道,天都还没亮,许多大车在这里休息,休息完了还要去赶山赶海。
车停好了,周瞳说,“你去呗,我在这等你。”
应不尘下车,拉开了周瞳的车门,“咋了?”周瞳问。
应不尘蹲下来扯了下车座杆子,座位直接往后挪了,他又掰了下座椅调节的,然后拔了钥匙扔在中控,解了周瞳的安全带,就窝了上来,鞋子一勾车门,就关上了。
“你不扎小辫儿给我看吗?”应不尘仰着头看他。
应不尘抓着他后头的一搓头发,亲吻他的耳垂,说,“跟从前还是差点意思,瞳哥,你年轻的时候更好看一点。”
周瞳关了车里的灯,就剩下黑黢黢的影子,边上都是巨大的货车,这小车里面就成了隐秘的空间,周瞳抱着应不尘,亲吻着他,“这么惦记我小辫的时候呢?”
“我惦记你任何时候,”应不尘说,“有点想你,怎么办?”
“你搁医院,那老板娘来了的时候,那小姑娘跟前,那医生跟前,都跟个正人君子似的,现在咋跟个妖精似的?我看你在医院那个样子,”周瞳似是思考了一番,问,“我一看你那正人君子的样儿我就想弄你,想让他们都知道你在床上什么样儿。”
“你舍得他们知道?”应不尘在他耳边吹气。
“有点儿舍不得,”周瞳搔着他的下巴说,“把我皮带解了。”
周瞳反剪了他的手,提起来,“不让用手,解了。”
看他笨拙地,着急地,下巴蹭在要害,伸出舌尖一次次的去够那拉链,周瞳按下他的脑袋,恶意地乱使劲儿,随车的护手霜被挤压,抽回的空气声有点儿类似于某些声音暧昧又凌乱,草莓的香味儿在小小的车厢内蔓延,应不尘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周瞳的眼睛。
他的那只眼睛永远清醒,没有温度,所以在说这种话的时候有种错乱的冷静,像是下达某种不得不遵的指令。
冬天太冷了。要抱在一起才行,泥泞才才好呢,沉得抬不起头来,磕在谁消瘦的下颌,是谁的喉结一直在吞咽,是嘴角擦不完的津液混沌着黑夜,意料之外的喇叭被按响,有大车司机在黎明被吓了一跳,而车内的人不知所谓,叼着爱人的喉上演急雨的狂奏。
“走不成了,应不尘,”周瞳喘息着,却不知疲倦着,“我一会儿开不动了。”
“那就不走。”应不尘的手撑在方向盘上,是推开还是拽紧,他打下了那片小小的化妆镜,一掰,坏了,那化妆镜就那样歪悬着,二人的亲昵都在上面展露无遗。
“看我。”应不尘要他抱,要他看,要他又爱又亲,要他肆无忌惮,要他发疯索要。“我要你看我。”
周瞳低声耳语,“你太紧了。”
“哪里太紧了?”应不尘喘息地反问。
“抱我抱得太紧了。”周瞳使坏地上劲儿,说,“不然是哪里。”
“有点儿大。”应不尘又蹭着呢喃。
“哪儿大?”周瞳又舔又亲他的鼻尖,“跟我说,哪里大?”
“外面的雪。”应不尘说,“不然难道是你吗...”
话还没说完,他就忍不住颤栗。
周瞳把他抱回去副驾,盖上了一床他们在医院时候一起缩在陪护床上的被子。
陪护床太小了,压根容不下两个成年人。
但是病房的人太多了,哪怕他们在医院围栏的角落也没有安静的时候。
晚上的时候总是会蹭到,总是会擦枪。
本来说想去开个房间睡,但是省城的过年医院附近的价格飙升,应不尘又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人家都说两兄弟那一起睡几天等人来了就成了,孩子还得要人轮流看着。
医院外的马路更是灯火通明,放炮的小孩儿大半夜还在跑来跑去,晚上离不得人,不好叫小风筝哭。
缩在那被子里的时候周瞳就抱着应不尘,抵着他捂着他嘴不让他出声。感受他来自手上的安抚都觉得这厮简直故意的,每次就差那么一点点儿,那橘子都剥了皮了他讲不乐意吃了,那炮仗都烧完引线了他一瓢冷水下去了,只要小风筝安逸地睡着,应不尘就开始探索宇宙边界了,探得有些硕果就说交卷了,他也不摘那果子。
周瞳微微开窗,怕开大了他冷,叼了一根烟就上了路。
他一路都不知道回头看了应不尘多少次,他不说话就觉得长路漫漫,叽叽喳喳的时候就觉着来省城一点儿也不远。
雪覆盖在道路两侧,春节的时候没有那么多车,远处的山就像重复不断的浪涛,来省城的路上周瞳有些惊慌,哪怕是他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他还是觉得不踏实,他看着小风筝就觉得不踏实。
但是应不尘来了,周瞳心里就踏实了。
微妙的感觉,是周瞳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会回那里,要做什么,再也不是颓在沙发上的那个无用的男人。
应不尘最好的十年才开启,自己最好的十年都给他。
周瞳有点腰酸,但是想快点回家。
回到那个温暖的被窝里去,把应不尘抱在怀里,听他轻声的哼唧,逗逗他吃不着边际的飞醋,听他一次次重复无休止的说,“瞳哥,我爱你呀。”
天光开始大亮,日头开始冒出尖尖,白雪都被覆上一层金光,周瞳正想摸索自己的墨镜的时候,应不尘就递了过来。
“醒了?”周瞳问。
“嗯。”应不尘说,“你不是说走不了?”
“这雪要大了,回头可能封高速,早点带你回家。”周瞳扣上了墨镜。
“你累不累?”应不尘问。
“还成吧,”周瞳说,“你要是不朝老骨头整花活儿可能腰还没这么酸。”
“我回去给你按按,”应不尘说,“这几天没洗澡。”
“那地方咋洗,而且咱两就呆这几天。”周瞳说,“早点带你回去吧。”
“嗯。”应不尘抻了个懒腰,身上的衣服被子都掉下来了。
“诶诶,”周瞳说,“搔首弄姿的干啥呢。”
“我伸个懒腰。”应不尘说,“风筝那头那边护士站那锦旗水果,排成一排的,你送的啊?我忘了问了。”
“嗯呢呗,”周瞳说,“跟老板娘说了,我就找日子过去跟她换,让她去店里看自己家孩子去,等消息吧,看看风筝他妈咋说,医院里也排了一个能帮帮手出去一下的阿姨。”
“那俩大夫,一个有车的,我说给他下去挪车,给他后备箱放了红包跟烟酒,还有年轻那个,我看他桌子上有对象照片,瞧着漂亮呢,送了瓶贼贵的香水,装药盒子里又里面塞了一圈钱,跟他说叫他瞧瞧药,塞他兜里了。”
“真的,场面事儿我就真服你。”应不尘说,“我连你的毛都抓不到。”
“有啥用啊,我就会这点儿事了。”周瞳说,“我连你跟他说的啥我都听不明白,我那会儿还想呢,你会不会嫌弃我啊。”
“我嫌弃你?”应不尘说,“你太有意思了,你问的问题太好了。”
“咋好了?”周瞳说,“你咋又跟没憋好屁的样子。”
“你这么个爹,哥,老公,你啥都当完了,我还嫌起你来了,人家说那站在爹的肩膀上看世界是吧,我不是,我站在你头上看世界,完了我一看,我说这世界也没啥好看的呀?世界到底是啥呀?”应不尘说。
“我咋知道世界是啥?你上学没学吗?”周瞳问。
“世界可以指全部,所有,一切,”应不尘说,“包括可感知的和不可感知的,用于描述客观存在以及其他互相关系的总和。①这是课文上的。”
“说啥呢,”周瞳说,“你那你看着啥了?”
“我看着你了。”应不尘说,“我看那词儿,我说这不就是你吗。”
“瞎说八道的。”周瞳叼了根烟,说,“你读这么老些年书,老师给你悉心教导的,你这学的啥呀。”
“那我们又回到刚刚那个问题了,我嫌不嫌弃你,狗还不嫌家贫呢,我读书,是为了和你看世界。”应不尘说。
“你油门踩那么快干啥呀?”应不尘说,“咋跟咱两私奔似的。”
“私奔就私奔呗,”周瞳踩了一脚油门,说,“我倒是想给你下聘,我上哪儿下去,我心思了一圈,我下给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