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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我长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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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不尘看着出神的周瞳,心里忽然有点害怕。
半晌,周瞳转过来对应不尘说,“我们去国外吧。”
应不尘的眼睛亮了一下,坐起来说,“你怎么想着去国外了?”
“国外的钱好挣啊。”周瞳撑着手臂,扯了一块毛巾,给应不尘擦头发,说,“我学了修家电,国外不也是这么点东西么,你好好学学英文,你给我翻译,我修,你看看行吗?”
“真的?”应不尘惊喜的问。
“那你不得你这个洋文,你学明白了?”周瞳把毛巾都捂在应不尘的脸上说。
“我会好好学的。”应不尘扯开了毛巾,也给周瞳擦头发,半信不信地问,“说话算数?”
“咋不算数。”周瞳说,“赶紧滚去睡觉。”
应不尘在门口回头看了三次换衣服的周瞳,又跑过来,顶着他的脑袋问,“真的?”
周瞳说,“你这个成绩你在这里读书马马虎虎,你能上的去国外读书吗?到时候,那老外的钱可值钱了,活不起的时候咱两都得打工。”
应不尘说,“我选个有奖学金的学校,你就不会那么累了。”
“说得跟你想要就能有似的。”周瞳照着镜子捋头发,说,“少吹牛逼。”
“我考上了有奖学金的,咱两就一块儿走是不?”应不尘又问。
周瞳指着汪爷汪奶的黑白照片,说,“奶也走啊,咋的,把她一个人扔这儿啊?”
应不尘高兴了。
他一高兴,连走路就是哒哒哒的,跟小时候一样。
就是床被这个逼崽子卖了,两个人就只能挤在沙发上,屋里有空调,外面没有,两个人挤在一起。
“我都搞不懂,你卖床干啥,你要卖卖沙发啊。”周瞳说,“都是皮,不透气,你身上这个机油也没洗干净,你一会儿长疹子。”
“买回来。”应不尘闭着眼睛窝在周瞳的肩膀窝子里,说,“我想跟你睡一起。”
“你怎么就那么多主意呢?”周瞳摸着他的头发问。
这孩子养的不好,养的好的孩子头发不会这么细这么软,不如我养的。周瞳想。
“我有计划。”应不尘拱着说。
“啥计划啊。”周瞳问。
“我先计划找人找你茬,然后我出来保护你。”应不尘说,“但是我想明白了,这种也没有用,你不会因为我去帮你打架了,你就觉得我是个男人了。”
“然后呢?”周瞳听着好笑。
“然后我就觉得,我可以等一等,等我真的长大了成熟了,或者再过几年,我们稍微生疏一点儿,把从前的事儿忘了,我再来找你。”应不尘说,“带着工作,带着很多钱给你,你是财迷。”
“然后呢?”周瞳用手指卷着他的头发问,像听故事。
“我怕你被人抢了。”应不尘睁开眼睛,看着周瞳,说,“你这么好,被人抢了我去上吊去吗?”
“没人抢,我是个什么货色,你还不知道吗?”周瞳问。
“第一等。”应不尘摸着周瞳的喉结,说,“瞳哥,你能别不要我吗?我马上,就可以了。”
“嗯,”周瞳把他的脑袋卡在自己下巴下面,用胡渣扎他,“知道了。”
“你说话算数吗?”应不尘问,似是不相信,又揪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刚要揪,手就被周瞳握住了,“我皮糙肉厚,揪我。”
应不尘的手在发抖,抖得周瞳的心都有点酸。
“快睡觉吧。”周瞳说。
应不尘往他怀里拱了拱,说,“我可以做你的春梦了吗?”
“你做事儿你时候问我了,”周瞳说,“主意那么正。”
没有骂就是可以,当然,被骂也还是可以的,无非就是打一顿,几天就不疼了。
应不尘嬉皮笑脸,又去摸周瞳的眼皮,他说,“我能亲亲你吗?”
“你还没亲够啊?”周瞳问。
“亲不够。”应不尘捧起了周瞳的脸,细密的吻落在上面,他说,“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不是白雪公主,是你。”
“嗯,”周瞳扯了抹不着调的笑,说,“我从前出去哄女人的时候,也这么说。”
“真的?”应不尘的脸一下子就阴了,他一骨碌起来压在周瞳身上,掰着他的脸要他睁开眼睛,“真的?”
“那还能假的不成?”周瞳笑着去推他,“没人跟你说我从前换老婆跟换衣服一样吗?”
“你骗我,”应不尘掰着周瞳的脸,“你才不会。”
“我为啥不会啊,你现在这个年纪都懂了是不是,就开始想别人了,是不是,”周瞳说,“我咋不能想别人?咋了,我青春比不上你青春呗。”
“你肯定骗我,”应不尘的眼睛红红的,从他身上下来了,似是闹脾气,睡到另一头去了,“但是就算那样,也...也没关系。”
周瞳挠他脚心,吹了一口气在他脚上,说,“就这样的,还当起男人来了?”
应不尘缩了缩脚,又借着上厕所的名义起来了,说,“你脚臭。”就又钻周瞳怀里来了。
“上回还说要舔我脚,现在说我脚臭了。”周瞳怀着他,二人窝在沙发里,“你变形金刚啊。”
“我的计划还没说完呢。”应不尘说,“就被你打乱了。”
“咋,你要反清复明啊这么多计划?”周瞳问。
“嗯,我还想了,要是你实在不跟我好,”应不尘低垂着睫毛,说,“那我就攒钱去做手术。”
“你做手术干啥啊?”周瞳说,“那皮也不长啊,你小时候我就留着心呢,长了给你去医院剪了。”
“做女人。”应不尘道。
空气都停滞了。
周瞳也尬住了。
“你,你做女人...干啥,那,这个,做也不能生孩子啊?”周瞳也不敢看应不尘,说,“还是你心里,你就是觉得,觉得是个女人啊?”
周瞳从前听说,有些男人自己认为自己是女人,就会格外的娘娘腔,然后偷穿裙子之类的,村里从前也有那种二椅子。
一想到二椅子,周瞳就有点发怵。
“不是。”应不尘说,“改名字,做女人,我就藏着秘密,不让你知道,就跟我好。”应不尘羞怯地,说,“我个头不高,可以长长头发。”
“但是我,”应不尘接着说,“我不知道,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我印象里,你好像是喜欢女的。”
周瞳听的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从前玩儿的时候,那帮败家子爷玩雏的也有,玩鸭的也有,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进去号子之后,这事儿就更普遍了,晚上的灯不怎么熄灭,钻进被子里搞什么周瞳心知肚明。
得益于宜华的监狱监管还算得力,没有一些偏远地区是捡肥皂的重灾区。
进了号子了,啥人都能见着,啥事情都能见着,这老些人,放风的时候每天听点咋进去的事儿都能不重样,跟周瞳一起住的还有个鸡jian同性恋的,老大经常让他腊八的时候给大家唱歌。
周瞳真没觉得有啥,喜欢就管什么男女,就都那么回事儿。
周瞳的脚心都麻,那玩意儿切了得疼啥样啊,问,“你,真别到这份上,我在你这儿是个宝,出去了连个狗都比我强。”
“就是我的宝。”应不尘白净瘦长的脖颈拢在周瞳的脖子上,说,“就是宝。”
“行行行,”周瞳捂住他的嘴,两句话说不完就要亲来亲去的,实在腻歪,说,“知道了知道了,再不睡觉天就亮了。”
周瞳清早的时候光照眼睛了,醒了一下就毯子遮住眼睛又睡了,迷迷糊糊间,他看见应不尘大清早就起来轻轻的背英文。
周瞳一觉就睡到了中午,再醒的时候应不尘已经补课去了,桌子上留了字条,他敢写周瞳都不敢看,他写的:「宝贝,我去上学了,下午四点半回来。」
他敢叫自己宝贝?
这人真上头,好像脑子不正常。
不过,这世上脑子不正常的也不只他一个。
***
中午,周瞳从旅行社里出来,人家跟他说,这事儿要去问专门管这个的培训机构。
周瞳又去了培训机构。
一大堆表格放在周瞳的面前,反正简而言之,高考之后出国念大学是家长能够提供给学生最好最牛的出路了,仅次于回家继承皇位。
周瞳看着一页纸的0都蒙圈了。
去美国的话,按照人民币计算,学杂费之外,光生活费就得一年好几万,美金。
周瞳挠挠头,半懂不懂地听着介绍,对面的女生说话夹杂了很多周瞳听不懂的词汇跟英文。
对于要送应不尘出国这件事,周瞳还是挺坚定的,就是挣钱嘛。
而他自己,周瞳自己摸不准。
哪怕应不尘真的跟他在家卿卿我我搂搂抱抱,周瞳都觉得,他该先去看一看的,去看看别人,去看看别的地方,以后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说。
就像应不尘说的那样,过很多年,再见面了,从前的那些事儿也淡了不少了,周瞳也混的有个人样了,再说吧。
想到这里周瞳笑了一下,又想,孩子,玩心大,压力重,兴许过个几年,都不想看见周瞳了,谈了朋友想起有个劳改的家里人,都不好意思跟他介绍自己了。
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周瞳踩灭了一根香烟,抽了半截。
周瞳给自己镶了层假皮,这是真的。
理智与现实让他不得不这样想,不得不去考虑应不尘跟自己的关系,跟自己的年纪,跟自己的身份。
但是他不想承认,他喜欢被他拥抱,被他珍视,被他尊重,他想要收藏他获至宝的欣喜的眼睛。
回家的路上,周瞳买了些菜,经过蛋糕房的时候,又想着这么多年都没给应不尘买过这玩意儿。
周瞳随便指了个图案,就坐在窗口等。
应不尘会从这条路回家。
不到四点二十,应不尘就急匆匆的过来了,有时候周瞳出去晃,去家电城看,就会经过应不尘学校,在学校门口看那些小孩儿,周瞳看见应不尘站在学校门口登记迟到的同学,或者是校正什么校容校貌,他就那么板着个脸,看着冷冰冰的。
这能装。周瞳想。
学校外头有网吧了,叫李泥鳅带起来的。
周瞳去上网的时候,也有他们学校的孩子出来玩电脑游戏,男的女的都有,周瞳摘了耳机听过,男生说,应不尘一副天天了不起的样子给谁看,不就是成绩好点儿长得好点儿吗?女生说,应不尘收到的情书都能塞一个抽屉了,他爸那么有钱,他成绩又好,很多女生喜欢他,但是他特别成熟,但是脾气不好,说有暗恋的人一直在等。
周瞳手撑着脸,有点想笑。
就这个特别成熟太搞笑了,应不尘那小样儿,一整就嗷嗷哭,噼里啪啦的掉眼泪,虽然说现在看起来好像好了点儿,但是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黏糊人的劲儿一点儿也没变,可能是年纪有点上来了,没事装个忧郁深沉,基本上熬不过一会儿,一逗就好,就这还成熟了?
应不尘跑得头发都乱了,在小区楼下的时候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扯了下衣服,平了下呼吸才上楼。
周瞳拎着蛋糕,跟在他身后,想吓唬他一下。
应不尘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声,似乎是有点失望,接着就是着急慌忙地颤抖着手掏钥匙,急切的连钥匙都掉在地上了,然后又赶紧捡起来哆哆嗦嗦的开门,连钥匙孔都对不准。
周瞳每次都觉得应不尘说,“怕你走了。”他觉得烦人。
但是真见着了,又说不上来的难受。
“喂!”周瞳喊了一声,“跑那么快,喊你都听不见。”
应不尘立马就挂上了笑脸,说,“我没听见。”
周瞳拎着个蛋糕,说,“这玩意儿从前都嫌腻,今天看挺多小孩儿买那盒子蛋糕吃的,你吃过吗?”
“这个东西,”应不尘说,“是送给我的吗?”
“难不成我吃啊?”周瞳说,“谁小孩儿谁吃呗。”
应不尘接过蛋糕打开来看,大大一个「寿」字,还有个仙桃。
“这也是,给我的?”应不尘问。
周瞳摸摸鼻子,不好意思说那个玻璃架子里的蛋糕他看不清,“对啊。你就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呗。”
“你就是我的福,我的寿。”应不尘扑上来。
又开始了。
他又开始粘人了。
周瞳保证,这逼不出三句话,又要跟鸡啄米一样了。
“你们学校的同学可说你可冷冰冰了,”周瞳说,“叫他们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笑话你。”
“你叫他们看呗。”应不尘说,“我管他们咋看,坐这里看。”
应不尘整个人挂在周瞳身上,“瞳哥,你咋这么好呢。”
“买个蛋糕就可好啦?”周瞳问。
“瞳哥,”应不尘脱了鞋,黏在他身上,“你跟我好呗。”
“我跟你咋好。”周瞳说,“不过我现在有点儿不习惯,把你当弟当习惯了。”
“那就过几年再处,”应不尘挖了一勺蛋糕,“我又不着急。”
“你还不着急?”周瞳说,“你自己个儿听听,你还不着急?还要咋着急?”
“我着急了吗?”应不尘说,“我觉得我挺循序渐进的,很沉得住气。”
“放你吗的屁,”周瞳跟他挨在沙发上看电视,“这几年,过得咋样啊?”
“还行吧,”应不尘说,“读书,攒钱,等你。”
“没了?”周瞳问。
“没了。”应不尘说。
“李泥鳅那没少坑钱啊?”周瞳问。
“便宜他了。”应不尘说,“要不是没法子,我可不跟他。”
“你跟李泥鳅说你要给他杀了啊?”周瞳问,“你要弑父这可不行啊。”
“他算个屁。”应不尘说,“我还等你呢,我命这么金贵。”
“我到底啥玩意儿给你整得跟魔怔似的,”周瞳说,“我咋整不明白。”
“不知道,”应不尘放下蛋糕,盘着个腿,说,“我知道我自己那样之后我就吓坏了,然后怕你打我,我一想,我长大了,你也费劲能打的过我,你打不死我,我就想你。”
“真贱呢你,”周瞳说,“小时候也不这样啊。”
应不尘从前面抽屉掏出个保温杯,都洗干净了,递给周瞳。
周瞳瞧着上面的字,说,“这特么写的兄弟义气,你知道不?”
“不知道,”应不尘说,“我合计你写的长相厮守呢。不过你也没文化,不晓得长相厮守啥意思。”
“我没文化,我又不是傻叉,”周瞳说,“那会儿你几岁,我跟你搞这个。”
应不尘躺在沙发上,歪着头,又爬过去黏上周瞳,说,“瞳哥,你稀罕稀罕我呗。”
“我还咋稀罕你,我都让你粘着了。”周瞳说。
应不尘爬上来,像小时候那会儿横着要周瞳抱。
“死重的,”周瞳说,“吃秤砣了啊?”
“嗯,”应不尘闭上眼睛往他怀里钻,“铁了心了。”
“瞳哥,我晓得你在外面要受委屈,”应不尘说,“快了,我快读完书了,我读完书,我挣钱,我养你,你乐意在家就在家,你乐意弄点啥就弄点啥。”
“要是觉得我读完书太晚,现在也行。”应不尘闭着眼睛,也不看他,说,“小时候,你受委屈你就不吱声,我一受委屈你就哭,出去当孙子回来还要供我当祖宗,我长大了,我一辈子对你好,谁也拦不了。”
应不尘听见沉沉的喘气声,他被横抱着,那个风雨不改的男人现在埋在他的肩颈里,好像,周瞳的十八岁现在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