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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正片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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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再来,应不尘听说了周瞳已经出狱的消息。
应不尘连去等的地方都没有了。
天南海北,周瞳会去哪里呢?
应不尘不知道。
应不尘也不去学校,他就守在宜华的火车站。
2001年的十月,周瞳获刑期的第三年七个月,宜华的火车站熙熙攘攘,应不尘就站在火车站的检票口,保安已经注意他很多次了,他在这里的时间太长了,任是记性再不好也能记得。
他睡觉就躺在铁皮椅子上,吃饭就是干巴巴的嚼着饼干。
他不知道周瞳会不会来,或许他早就坐着大巴车走了。
应不尘觉得好像更方便了,以前到了宜华,他就得坐两趟的公交车去监狱,绕着面粉厂。
现在都用不上了,到了宜华就能等了。
汪爷爷迁坟了,周瞳找着了,应不尘看见了新烧的纸钱。
半地下室也不见了,周瞳没地方去,啥也没有了。
旺旺那块儿,应不尘觉得他不会去。
他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他会去哪里?
应不尘打电话回家问婶婶,周家那个可回来了?
婶婶说没有。
天塌了一次又一次。
火灾,牢狱,失踪。
世界太大了,他会去哪里?
一个月了,毫无音讯,应不尘坐在长椅上,叹了口气,轻声说,“对不起了哥哥。”
应不尘来到警察局。
“我要报警。”
“我担心服刑人员会继续犯案,他身上没钱,刚出狱。”
“这是我的亲属探视证明,这是他在监狱的资料。”
“这是监狱探视室的电话,我叫应不尘,您可以确定我的身份。”
“我现在十分担心他刚出狱就要危害社会,请你们重视。”
...
周瞳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应不尘,他只是找了个小宾馆好好睡觉。
就被应不尘叫的警察喊开了门,做了一系列的登记。
警察走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
“呵,呵呵。”周瞳干巴巴的笑,脸上却未见任何喜色,甚至有点嘲弄与不耐烦,“啥意思啊应不尘?”
“我要找你,找不到,我没办法。”应不尘拉了个凳子坐在周瞳面前。
“我要你找了吗?”周瞳点了烟,本就不大的房间里有味儿,呛得人嗓子干。
“没要。”应不尘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
“那你找啥啊?”周瞳斜着看他问,“我甩不了你了是吧?”
“嗯。”
“你几岁了来着?”周瞳挠挠头问。
“17。”应不尘抬起头来,“马上成年。”
“了不起。”周瞳口气里都是嘲讽,说,“我17的时候没你能耐。这都能给我抓了。”
“我在等你。”应不尘的眼睛一直追着他。
“我要你等啊?”周瞳拉开了一点儿窗帘,外面的光刺眼。
“你在里面好吗?”应不尘小声地问。
“就那样呗。”周瞳眯着眼睛,屋里面烟雾缭绕的。“现在不是读书的日子吗?你没读书了?”
“读。我旷课了。”应不尘说。
“嗯,随你。”周瞳似是对他再也没耐心,“你主意正,我管不了。”
“你管得了。”应不尘没底气。
“我真的想不明白,你有个有钱的爹,自己读书也不错,你干啥就赖我身上呢?你也要成年了吧?还有几个月你就成年了吧?”
“俩月。”应不尘说,“我就没爹了。”
“咋了,你给他算着日子死呢?你阎王点卯呢?”周瞳说。
“哥。”应不尘扑了上去,说,“哥。”
周瞳垂着眼眸,他理着寸头,眼睛倒是还长那样,就是会眨巴眨巴的,抽烟就眯着,好像不舒服。
“干啥啊?”周瞳推开他,问,“你当你7岁呢?”
“你能别走吗?”应不尘仰头看他,似是要哭了。
“咋的,你有皇位要我继承啊?”
“没有。”
“那就好好读书,我听说你爹对你挺好,把你当亲儿子养,好好过日子。”周瞳说。
“你能别走吗?”应不尘闷闷的说,“你要是再走了,我这辈子都在汽车站等你。”
“这样吧,你回去呢好好读书,我呢,找个班上。然后你有功夫你就过来看看我,行不?”周瞳问。
“不要。”应不尘说,“我要你跟我走。”
“你不懂,我这个呢叫什么,缓刑期间,不能动弹,号子还要问话回访呢,走不了,你看,你读书不能耽误吧。我这个也不能耽误吧?号子出来有那啥,帮助班,知道不?”周瞳翘着二郎腿,看着天花板。
“真的?”应不尘急急地去看他。
“真的啊,你回去读书去,然后有功夫就给我打电话,这成吧?”周瞳对他笑了一下,说,“我骗你有糖吃啊?”
应不尘扭扭捏捏的起来,说,“你饿吗?”
“买饭去呗那就。”周瞳往床上一躺,说,“我困死了。”
“那你好好睡一觉,我一会儿就回来。”应不尘说。
应不尘下楼,心里高兴,选了好几个菜,提上楼的时候发现——
周瞳走了。
前台说他前后脚就走了。
***
再报警的话,就不着调了。
应不尘两兜的饭菜都掉在了地上,菜汤溅了一地,脏兮兮的。
刚刚应不尘去买菜了,找个饭店说给一样的钱,他自己炒。
然后回来的时候,周瞳就不见了。
应不尘心里不是滋味,他不知道周瞳出狱这件事是好是坏,曾经他还有地方等,知道他在哪里,应不尘的心里就是满的。现在他走了,连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那有怎么样呢?
应不尘回了学校,一周一次的往返本以为上次是最后一次,没想到还是继续,这次像无期徒刑。
应不尘来到旺旺,老板娘跟老板都一样待他,他知道,周瞳出来的事情他们不知道。
应不尘每个周末就待在宜华的汽车站,他跟周瞳说了,他这辈子都在汽车站等他。他们的开始就是在汽车上,无所谓。应不尘等了他十年,从他洗头,装卸,开车,开厂,还债,喝酒,坐牢,逃跑,十年而已。
应不尘当天在抓了周瞳之后就悄悄在他兜里塞钱了,他已经不是当年几句话能骗的小孩儿了,就是当时带的钱不够多。
在2001年的最后一天。
应不尘在厕所里抽烟,怕燎了别人的衣服,贴在墙角。
应不尘看见了周瞳,他背着一个黑色的包,低着头正要过检票处!
应不尘扔了烟,穿过人流就往检票处跑去,那后脑勺就算砸成八瓣应不尘也认识。
应不尘追着周瞳跑,他已经过了安检,就要往前去。
应不尘被保安拦在后面,他不允许再有人拦住他去找周瞳,他奋力地推开保安,引得越来越多的人看来看,应不尘在后面疯发疯的喊,“哥!”没有人理他,周瞳没有为他停下过脚步,他只是肩膀顿了顿,又往前走去,人流还在继续前挤后拥,遮在应不尘的眼前,直到他再也看不见。
保安把他按在地上,电棍在他身上噼里啪啦的响,应不尘的手再也使不上力气,他缓缓地跪了下去,比上次坐在法院盯着周瞳的后脑勺还绝望。
在他的膝盖快要砸在地面的时候,他看见了一双手扶他进怀里,那人说,“实在不好意思,小孩儿,闹脾气,对不住对不住。”
这次,是他自己回来的。
但是他回来了也不高兴。
周瞳很少笑了,抽烟抽的频繁,他看见应不尘只是懒懒地抬一下眼皮。
应不尘说,“瞳哥,你给我的钱,我没花,都给你。”
“随便。”周瞳冷冷的,跟从前不一样。
应不尘蹲在周瞳的边上,想去抓他的手,又忍住了,说,“瞳哥,你没吃饭呢,我去给你买吧。”
“不饿。”周瞳盖上被子睡觉了。
这是一间30元一晚的小旅馆,关了灯,有漏水的滴答声。
“你为什么不见我?”应不尘去扯他的被子。
“有什么好见的,”周瞳翻过身去,“睡觉。”
“我问你为什么不见我!”应不尘低声的怒吼。
“见什么呀?”周瞳起来,又点了烟,“激恼啥?”
“我就是想知道...”应不尘的声音带了浓重的鼻音。
“闭嘴吧。”周瞳刚点上的烟就要打算掐了,“你摊上我这个玩意,还能有个好?”
“我不管。”应不尘一下子扑倒周瞳的身上,“你不行不要我。”
“你都成年了大哥,”周瞳显然有点不习惯之前半拉小子现在个子蹿了,除了眉眼像之外,真是太难辨认了。“扑啥?”
应不尘抱着周瞳沉沉地喘气,接着就是死死的抱着。
周瞳盘腿坐着,烟还点着,抽也抽不到。
“滚下去。”周瞳说。
被骂了,舒服了。应不尘慢吞吞的下来,坐在周瞳的面前。
四年不见,这次应不尘才能好好地打量他,上次的时间太短了,房间里太黑了,周瞳瘦了不少,下颌角有点利了,眉宇处也有点成熟男人的影子了,跟应不尘印象里的有一点细微的差别,总体不大。
“你小子也抽烟了?”周瞳说,“你那个爹不管你啊?”
“我没爹。”应不尘说,“我跟他有什么关系。”
周瞳要伸手去衣服兜里拿火机,应不尘屁颠的去掏。
掏出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雨荷路美人丽妆。
应不尘知道,那是个鸡窝,白天拉着卷帘门,晚上才做生意,灯还是粉色的。
“你要找小姐?”应不尘颤抖着手问。
“出来都得去那,”周瞳说,“狱友写的。”
“你去了?”应不尘的声线还在发抖。
“你管起我来了?”周瞳懒洋洋的问。
“我怎么就不能管你?”应不尘的牙都开始疼。
“我找个小姐,咋了?”周瞳说,“好歹你也快二十了,咋了,你没想头啊?”
“我没有!”应不尘喊道。
“癫的。”周瞳说,“你不去不去呗,激恼啥?”
“我不让你去。”应不尘将纸条撕的粉碎。
“撕呗,谁有你厉害。”周瞳将手搁在脑后,“还咋的?你还想咋的?”
“你生气了,就因为我不让你去找小姐?”应不尘在黑暗里询问。
“那我找谁?”周瞳问。
“我不行吗?”应不尘的嗓子都干了,他的脸也在黑暗里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