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上痣》夏次见o

8、无措

　　贺春迟有喜欢的女生了。
　　这个绯闻在班上传了有一段时间，不知道源头。
　　那个女生叫祝阑意，是贺春迟的同桌。
　　彼时学期过半，分科的消息已经传开，坚定要选文科的人不多，所以选文科的同学们都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互相抱团。
　　祝阑意就是为数不多透露出想要选文科的人之一。
　　和闻霁黎昼不一样，祝阑意的理科成绩其实也很好，尤其是数学和英语，前两次考试总分都在年级前100。
　　至于为什么要选文科。
　　“其实我学理科也挺费劲的，高一上学期能保持名次是因为真的下了很大功夫。”
　　“有一次数学周考小测，我只考了50多分。”
　　“那个时候做梦都在写数学，更别说还有物理和化学这种难度大的学科了，理科学起来真是太累了。”
　　这是后来闻霁问她时祝阑意的回答。
　　原来学霸也会觉得吃力，但祝阑意不像闻霁，只知道将希望寄于分科或者自我欺骗。

　　闻霁是在一个早晨知道那个绯闻的真实性的。
　　周末的早晨，温璐还在边喝豆浆边和闻霁商量自己应该选文还是选理。
　　“我觉得我文理都差不太多。”温璐咬着吸管自言自语。
　　贺春迟和章淮辞就是这个时候在她们对面坐下的，听到两人的对话内容，章淮辞微不可察地看了一眼贺春迟，问道：“你们知道祝阑意真的会选文科吗？”
　　“这我哪知道，又不是很熟，你们自己问她呗。”
　　闻霁没回话，她在观察贺春迟。章淮辞问出那句话时，贺春迟的表情有一种异常的平静，眼睛只看着面前的早餐。就那一瞬间，闻霁确认，贺春迟是真的喜欢祝阑意。
　　她暗恋贺春迟这么久，太明白伪装的平静和真实的不在意有多大区别。
　　贺春迟不愿意祝阑意选文科，他想和祝阑意继续做同学。但他从来不会问闻霁的选择。
　　原来他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原来优秀如他也会胆怯，也会让自己的好朋友去旁敲侧击地打听喜欢的人的选择。
　　闻霁端上盘子起身：“我吃好了，先去教室了。”

　　班上的座位是滚动制，这周闻霁恰好坐在贺春迟后面。课间打完水回来，闻霁看见前座两个人挨在一起的头，在讨论上一节数学课留下来的题。
　　“对了，你真的要选文科吗？”贺春迟问身边的女生。
　　“应该会吧。”
　　“你理科这么好，干嘛要选文科呢？留在二班多好，老师也都熟悉。”
　　祝阑意不置可否，敷衍道：“再说吧。还有，你用的这个性质是有条件的，我觉得在这道题里面不能这么用……”
　　看到闻霁回来，温璐把饼干递给她：“祝阑意刚刚分给大家的，她好可爱，我都有点磕她跟贺春迟了。你看连名字都这么般配，就叫祝贺cp怎么样？”
　　闻霁接过饼干，内心冲着温璐咆哮：“你可是我的朋友啊你怎么能磕贺春迟和别人的cp呢！你只能磕我和他啊！！！”
　　可是温璐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是闻霁此时此刻的想法，还是她对贺春迟的心思，温璐都不知道。
　　她又想跑到贺春迟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你是高中生不能早恋知不知道！！！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要喜欢别人！！！”
　　有些事也只能想想而已。闻霁没有附和温璐，从堆成山的桌面找出上周刚考完的期中卷。
　　下节课是班会，贺春迟期中不仅考了年级第一，而且很多科目都是单科状元，班主任邀请他上台给同学们分享经验。
　　对于这种分享，大家都不甚在意，纷纷低头做手里怎么也做不完的作业。
　　“如果贺春迟看到没人听他说话应该会很伤心吧。”闻霁心想。于是她拿出一个笔记本，坐得板正，准备记录下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预习很重要。有时候晚上时间不够了我会先把作业放一边，抽个十几分钟看一下第二天数学物理这些科目要讲的新课。”
　　“上完课可以不用着急写作业，先花5分钟看一下知识点，做作业的时候就别翻书了，这样记得比较牢固。”
　　“文科的话我没怎么花心思，大家可以问问我的同桌祝阑意，我觉得她文科学得挺好的。”
　　班上有小小的起哄声。
　　握着笔的手渐渐用力，闻霁把本子上记的三言两语划掉，塞进抽屉，然后拿出历史作业。
　　她记得他曾经是很欣赏她的。
　　大课间解散的时候，他说：“我们语文老师经常提到你呢。”
　　准备汉字听写大会的时候，他说：“加油，给我们学校拿个冠军回来。”
　　在主席台领奖的时候他说：“很棒。”
　　新学校的校门口遇见他的父母时他说：“爸妈，这就是闻霁。”
　　但是现在他说：“我的同桌祝阑意，她的文科学得挺好的。”
　　他早就把她忘了，忘了她其实也优秀过。
　　很正常，谁会记得一个从来没考进年级前500的人呢。
　　闻霁把头压低，埋在高高的书墙后，眼泪落在刚写下的选择题答案上，泅开那个难看的C。
　　贺春迟，我讨厌你。

　　12月，学校的分科表发了下来，相较于大多数人的犹豫，闻霁显得异常果断，直接在文科那一栏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传到后桌。
　　“理科好找工作”、“理科重本率高”这些话在她这里没有任何用处。学不懂的话一本上线率再高也和她没有关系。
　　温璐最终还是选了理科，祝阑意也坚持选了文科。
　　全班60多人，选文科的人不到十分之一。明确了选科后，大家也都默契地放弃了其他对应的科目。
　　课间，祝阑意来找闻霁问地理题。
　　“这个时区东加西减我还是没怎么弄懂，你是怎么做的呀？”
　　闻霁有点惶恐，她已经习惯了在班上当个小透明，忽然一个学霸来问她题她有点不适应。
　　她翻开地理书指着上面的地图：“日期和时间要分开看。你看这个时区图……所以飞机到达洛杉矶的时间就是八月三十一号晚上十点。”
　　“懂了，谢谢你呀闻霁。对了，你的字确实挺好看的耶。”
　　“啊？为什么这么说？”
　　“贺春迟老是说我的字丑，之前收作业的时候就拿你的作业给我看，说你的字好看。”
　　闻霁不觉得自己的字好看。小学三年级不再用铅笔后她的字迹就变得越来越潦草。她也不觉得祝阑意的字难看，很特别的风格，小小的，笔画锋利，让她联想到江边的碎石子。
　　“你的书借我抄下笔记哦，下午地理课前还你。”
　　“好。”
　　看着祝阑意回到座位的背影，闻霁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到她旁边的人身上。
　　她已经很久没跟贺春迟说过话了，上一次说话还是周六自习的时候，她和温璐对着一道数学填空题争执不下，两人去问贺春迟的答案。贺春迟一开始的答案和闻霁一样，她还冲温璐扬下巴，一脸炫耀的表情，贺春迟就看着她笑。
　　但对方看了眼温璐的答案后又看着题目思考了下，最后说：“我做错了，题目里有个陷阱没看出来。”
　　“我就知道，白高兴了。”闻霁马上恹下来。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在贺春迟上台分享经验前。
　　闻霁觉得很烦。她其实是一个对方只要释放一点不好的信号她就能马上退十万八千里的人，所以哪怕贺春迟和祝阑意之间到现在为止也只能算捕风捉影，她之前也下定决心不要再喜欢对方了。
　　可是他总是能让她摇摆不定。
　　他会在全班同学面前称赞祝阑意，也会在祝阑意面前夸她。
　　他会在上课的时候和祝阑意偷偷摸摸吃零食，也会在周末住读生自习时给她讲题对她笑。
　　万一贺春迟其实只是跟祝阑意很合得来而已，并没有其他感情呢？
　　万一他不劝自己留在二班只是想要自己学得更轻松呢？
　　他们可是认识了这么久的呀，他们可是一起从小小的诚县来到市里读书的人呀，感情肯定不一样的呀。
　　闻霁想着想着就说服了自己。
　　但是，有些人对你和颜悦色，只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很好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