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初小姐的警察故事》Timet

4、樱花（3）

　　叫做“早川”的女性愣了一下。
　　她的表情一点点亮起来。
　　“这…这是可以的吗……！”她有点扭捏。

　　越来越多的目光汇集在这个靠窗的角落。松田雪初踟蹰片刻，看着原地扭动的早川，很轻地叹了口气：“当然。”

　　伊达航敢保证，松田雪初对早川说话的声线比对他说话轻柔了不止一点。

　　松田雪初指了指站在他身边的松田阵平：“他是我的兄长，松田阵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称呼‘松田’很容易混淆。所以，直接叫我雪初就好。”
　　松田阵平跟着她的解释点了点头。

　　早川杏子也用力点头。
　　她的齐耳短发随着动作晃动，像一片散开又合拢的花。

　　降谷零凝视着被搁置的书，沉默。

　　这一段仿佛一头热的自我介绍落下帷幕，现场突然变得闹腾起来。每个人都好像用尽了自己的社交能量，同对上眼神的每一个人寒暄，说笑。
　　服务员敲门进来，送上提前订好的饭菜。随后，酒也呈上来了。

　　松田雪初微侧身子，靠在窗边。
　　窗户不知道被谁打开了，外边的树影与阳光投了进来。暮春已经有了蝉鸣，不吵，和着你来我往的说话声，像是一首歌深埋于底的副旋律。

　　手边的书还没放进包里，她刚抬手准备去拿，就感受到了松田阵平极有存在感的眼神。
　　转过头迎接上来自人群中间的不赞成目光，松田雪初佯作要看的动作，在他皱眉的时候把书塞进了包。

　　松田阵平一手指自己眼睛，然后对着她上下摇动手指——
　　松田雪初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会一直盯着她的。

　　她于是撇嘴，用口型说：“输的是你。”
　　一瞬间烦闷的表情够她当一年的下饭笑料。

　　松田雪初心情挺好的勾起嘴角。

　　手边就有碗筷，她用水壶里的水冲了一下，挑了点自己喜欢吃的菜，开始填饱自己。

　　两个人的动作几乎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早川杏子小声问松田阵平：“雪初不过来吗？”

　　几乎每次松田雪初在的联谊活动，都有人问出这个问题。
　　松田阵平熟练地回答：“她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太闹腾。”
　　看到早川杏子脸上浮现的失望，他又熟练地安慰：“不用管她，她更喜欢呆在没什么动静的角落。”

　　早川杏子往“没什么动静的角落”看了一眼，发现卷毛绿眸的女性已经开始努力扒饭了。
　　很安静。

　　她又有点忧虑：“雪初不喜欢这里的饭吗？我这边带了点饱腹的小零食，如果……”
　　松田阵平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了然：“也不是，她吃饭一直这个德行。”

　　早川杏子“啊”了一声。
　　松田阵平没品出来她这一声“啊”背后的意味，抬眸注视她，等待她的后言。

　　但是边上的一个女生似乎是有点醉了，晕晕乎乎地趴到了她手边。早川开口再问点什么的准备被打断，急急忙忙张罗着给女生要柠檬水。

　　其他的倒还好，早川杏子这种一直关注并询问松田雪初的人松田阵平还是第一次见。
　　——大部分在说到“没什么动静”的时候就已经兴致缺缺地另寻他人去了。

　　在萩原研二万众瞩目着回来的时候，他小声问出自己的疑惑。

　　“她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大概讲完全程，松田阵平这样问萩原研二。

　　“也不是第一次。”萩原研二摩挲下巴，陷入思考，“之前高中有一次联谊，一个叫做‘山口’的女生也这样问过我。”
　　“山口？”松田阵平思索，“山口美惠？”

　　“就连小阵平都对山口小姐有印象！”萩原研二比出“计划通”的手势，“所以，早川可能是和山口差不多的存在哦。”

　　松田阵平耸肩：“除了我们之外，雪初高中交流最多的就是老师和那个山口了，不可避免会有点印象啊。”
　　“我猜你接下来要说出那句话了——”

　　他和萩原研二一同开口：“我听到了友谊的回响！”

　　“这是你说的第七十二次，我祝你成功。”松田阵平说，“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认为早川不行。”

　　但是没有人会持之以恒地去贴冷屁股的。
　　特别是一看就不缺少朋友的早川杏子这一类人。

　　“真是让人头疼啊。”松田阵平趴在桌子上。

　　萩原研二不置可否。
　　他热情地将早川杏子从讨论伊达航女友的人群里招呼过来。

　　“伟大的杏子小姐，”他夸张地弯腰致礼，在早川杏子连连摆手的动作里诚恳要求，“请问您是否愿意配合我们将雪初从角落里拽出来？”

　　早川杏子：“啊……？哎？！”
　　她指自己：“我吗？”

　　“我和雪初总共才说了四句话，”她挠了挠脸，萩原研二注意到她左手掌内侧有一片蜿蜒的疤，“应该用处不大吧？”

　　萩原研二打了个响指：“没关系！我会为整个行动出谋划策！”
　　“而且——”他凑的近了点，分享自己的分析，“我可从来没见雪初记住‘只说了四句话’的人的名字呢！”

　　松田阵平猛然抬头：“我还没和你说这个！Hagi你怎么知道的？”
　　萩原研二手一伸，遥遥挥向和降谷零小声嘀咕什么的诸伏景光：“当然是景光旦那告诉我的呀！”

　　“放心吧！”他冲早川杏子眨眨眼，“雪初酱看上去还挺喜欢你的呢~”

　　“是、是嘛……”她看上去被鼓舞到了，脸上泛起一点点红晕，“那我就试试？”

　　松田阵平目送萩原研二领着早川杏子往人群里去，听着他们讨论的声音“嗡嗡”响了几下，又都嘻嘻哈哈地推出早川杏子往松田雪初的方向去。

　　阳光穿过窗户，落在松田雪初的身上。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是一枚人形灯泡。
　　他转了下身，维持趴着的姿势。

　　诸伏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他边上来了。
　　而降谷零很自然地落座到他对面。

　　松田阵平嘀咕：“Hagi是不是不知道早川在和雪初说话前刚做自我介绍……”
　　降谷零煞有介事点头：“是啊，隔着一整张桌子的自我介绍。”

　　他不想理这个怪声怪气的人，转了个头，面向诸伏景光。
　　“就算是山口也只坚持了两个月……”松田阵平叹气，一股老父亲忧心的态度，“早川看上去不像是能打破记录的人。”

　　“啊，”诸伏景光笑眯眯说，“这也不一定？”

　　松田阵平坐直身子，纠结自己该如何文明骂出声，后面还是放弃了：“谁知道她对你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好。”

　　降谷零“哈”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们背着我和班长偷偷说了什么！”

　　诸伏景光开口想说点什么狡辩一下，那边的人群突然就开始欢呼。
　　在松田阵平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松田雪初放下自己的筷子，就着早川杏子递出的手站了起来。

　　她眉眼放松，脸上甚至是一个可以说得上“温和”的表情，就这样从窗边糊成一团的光晕里走了出去，跟着早川杏子走到了人群中央。

　　“咔哒”一声，窗户被萩原研二合上。
　　他回望呆住的松田阵平，身后泛着亮色的窗户给他勾出一道透明的边，萩原研二笑着，用夸张口型说：“友~谊~的~回~响~”

　　诸伏景光显然也对这个情形毫不意外，他伸手推了推松田阵平的肩膀，没了自然光源，他的眼睛在微微泛黄的钨丝灯泡下呈现出一种很深邃的蓝色：“走吧。”
　　他笑着：“雪初小姐在那等你呢。”

　　松田阵平机敏地察觉到不对劲。
　　但是突如其来的开朗松田雪初给予他极大震撼，他着实好奇怎样的条件会诱惑到她。
　　所以他干脆顺从诸伏景光的说辞，向那一堆人簇拥的地方走去。

　　实木地板被鞋底踩出“咚咚”的响，他在一种天旋地转的恍惚里走到了松田雪初的面前。
　　松田雪初有着和他如出一辙的绿色眼睛和黑色卷发。

　　如出一辙。
　　松田阵平想，可能？

　　棕色的木质房间里，橙黄色的光在呼吸声里沉沉浮浮。笑声与打闹声是光海里的船舶，从这一边晃荡到那一边。
　　他在船舶的簇拥里站定。

　　松田雪初抬眼，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她小声又带了点笑地询问：“你想告白但是苦于无法，所以邀请我、我们，以及你的暗恋对象一块儿玩真心话大冒险？”

　　松田阵平的恍惚感终于消失，感官落于实处。跟在他身后的诸伏景光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根据松田阵平的余光来看，他脸上的表情可以划分向“幸灾乐祸”。
　　他环顾四周，面色平静地捕捉到了躲在一边的萩原研二：“友谊的回响？”

　　松田雪初。重复：“啊，友谊的回响。”
　　她假意说：“对呀，我们的共同友谊，没回响起来吗？”

　　她肯定是已经知道要干什么了，但就是硬要玩这种心知肚明的恶俗小游戏。
　　松田阵平咬咬牙，使出浑身解数憋住了自己的鄙视手势。

　　“太感谢了，”他一字一顿，“没错，就是暗恋对象。”

　　周遭静了一下，然后劈里啪啦又炸开了。

　　“哎——？！真的假的？！”
　　“是谁啊是谁啊？”
　　......

　　“先玩游戏吧~~~小阵平要害羞了~~~”萩原研二笑眯眯揽过松田阵平的肩膀，一边大声招呼表露过参与欲望的众人，“好啦，围到桌子边上去吧——”

　　萩原研二从不知道哪个角落找到了服务员没来得及收的酒瓶，长跪，微微弯腰，在耳边鬓发的骚扰晃动下，侧了侧头，唇边是一贯的温和的笑。他将翠色的瓶子放在了桌子中间。

　　“三、二、一——”
　　大家齐声倒数。

　　在众人目光的交界处，瓶子在微黄的灯光下旋转起来，一下又一下地反射出透亮耀目的光线。

　　然后终于停下。

　　瓶口指向拥有同样颜色眼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