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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二 承取酒露 ...

  •   “二爷,茶炉生好了。”
      “进来。”
      刘梨拎着茶炉进了左厢房。这间房和正堂差不多大小,墙角几个大酒瓮,靠墙的酒柜上也摆满了形态各异的酒坛,贴着封条,备注了名称和时间。房里也设有一排书架,放满了集册,不像是书局版印的部作,倒像是自己装订的笔录日志之类。
      按吩咐把茶炉放到房间中央的大桌上,就要告退。
      “哪儿去?”杜淮琤摊开纸笔。
      “这间房长年锁着,想是要紧所在,婢子留着,恐多有不便。”
      “故作恭顺”,杜淮琤乜了她一眼,“蒸煮之法还要听听你的意见,就在此伺候吧。”刚沐浴过,头发还带着湿意,杜淮琤松松束着发,此刻显得随和了一些。
      刘梨手指在袖底搅了又搅,现在不说,以后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她舔了舔嘴唇,大着胆说道:“奴婢这法子若是成了,二爷能赏我个恩典吗?”
      杜淮琤在纸上写下时间,准备记一份实录,闻言放下笔,答道:“真是越发刁钻了,成不成还不知道就讨赏。”看她欲言又止的窘迫样,叹道:“好,我答应你,想要什么?”
      刘梨忍不住喜意,“二爷答应就成,要什么我想好了再跟您说,可不许反悔!”
      “君子一诺千金。”他坐直了身子,郑重道。
      “那您立个契据。”可得落实了。
      杜淮琤气极反笑,“爷还诓你个小女子不成!”刚要吩咐笔墨,想了想,从书架上抽出个“万字不到头”小锦盒。盒子里一件玉饰,通体莹润,刘梨尚不及细看,就被他套上了脖子。
      “给你个信物,贴身戴好咯。以后想好要什么,凭此信物来兑现。”
      那玉上还留着他的温度,是一只兽首印纽。俏色雕的玉饰,上面黄色部分雕成兽首,往下玉石渐绿,琢成印章形制,底部凹凸不平,不知道是不是刻了字。
      刘梨惶惑不安,这么贵重的东西,戴在身上可是个负担,摩挲着要不要取下。“别摸了,千万戴好,弄丢了唯你是问。快和我试试你那蒸煮之法,看爷赏的这个玉亏不亏。”
      架好铫子,倒入新酒。炭火忽明忽暗,不一会儿酒浆就蒸腾起来。杜淮琤刚要开口,刘梨已递来一只白瓷敞口碗。他小心将液滴滴入碗中,反复几次,铫子里的酒浆几乎熬干,才得浅浅一碗底。
      炭火熄灭,生出袅袅一缕炉烟。杜淮琤凝视手里小半碗液体,净澈透明,这清水一般的,还能是酒吗?他举起碗,凑近闻了闻,再浅抿一口。
      刘梨紧张盯着他每个动作,“怎么样?成了吗?”
      杜淮琤只不语。
      刘梨心急,无名指点了锅盖上一滴水珠,伸舌舔了舔。丁香小舌倏忽一现,饱满的红唇因酒水的滋润闪着光泽。杜淮琤按捺不住内心狂喜,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成了!成了!”
      男人开怀大笑,抱着女子转了两圈。“快放我下来!”刘梨头晕目眩,闭着眼捶他。
      欣喜过后放她落地,双臂仍紧紧拥着刘梨,下巴抵在她肩头,一遍遍重复:“太好了,太好了!梨丫头你真是我的福将!”
      刘梨手臂护在身前,瓮声瓮气道:“既然成了,二爷可是要赏我?”
      杜淮琤松开她,“还得再试,得陈放一段时间,看酒体是否有转变。另外这次是用原浆,我想用发酵原料蒸煮试试,不光蒸一道,二道、三道,看看能蒸腾出多少来。”话不及说完,坐到桌边记录起来。刘梨不再出声,手攀上胸前的信物,有了它,脱籍放奴就有了指望。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一直在六尘草庐研究蒸馏酒水。杜淮琤是个触类旁通的人,确认发酵原料可以蒸馏后,几日光景,就设计出一套蒸馏工具,亲自画了图纸,交予程锏下山找工匠打造。
      “图纸我分成了几分,你多跑几处,找不同的工匠打造,不要走漏风声。”
      “属下知晓。”
      刘梨奉了茶进来,“白毫银针,二爷这几日总在试酒,不妨用些清淡的茶饮。”
      杜淮琤笑着接过,桌上放了一堆瓷瓶。
      制酒技艺不光在“酿”,“调”也是重要关节。杜家历任家主都有品酒的好功夫,调酒更是个中高手。杜淮琤将不同批次的蒸馏酒调兑混合,弱化了酒头的杂味,中和了酒尾的寡淡,求其色、香、味的均衡,使得整体酒质更香醇顺口。
      桌上就是他这些时日的成果。
      品了口香茗,沁人心脾。佳人在侧,他满心的愉悦。“刘梨,琉璃,流离,你怎么取这么个名儿?”
      刚准备解释,“嗳,我猜猜,可是因三月里出生,正是漫山梨花开的时节?”
      刘梨心底翻了个白眼,“是我娘生我前梦到一个大白梨,咬一口脆甜多汁,醒来就生下我啦。后来就叫我小梨了。”
      杜淮琤抿嘴打量她,俏生生的小丫头,可不像小白梨一样甜美可人?目光瞥到桌上的酒瓶,细颈大肚,也好似梨子一般。
      “这酒制成有你的功劳,不如就用你的名字命名,唤作‘白梨酿’吧。”
      “不行不行,奴婢不过是起了个念头,酿制酒都是东家的功劳,怎能以我冠名?”
      “那叫‘淮梨春’,把爷的名也添上。”他不动声色靠近她。
      什么劳什子“怀春”!
      刘梨急忙躲开,“不成,我可不想每每喝这酒,不知道什么人把我名字含在嘴里。”
      杜淮琤听了立刻觉得十分有道理,也认为这名字很不好。
      “话说回来,东家这草庐为什么叫‘六尘’?总也打扫不干净似的。”
      他轻笑,“‘六尘’怎扫的干净?眼、耳、鼻、舌、身、意感知色、声、香、味、触、法,是为‘六尘’,它使人感受到世间的美好和痛苦,从而产生诸多妄想,故而也称作‘六妄’。命名‘六尘草庐’,也是希望我能超越六尘的束缚,摆脱俗世纷扰,以清浄六尘为明心之本,以期实现内心的平静和解脱。”不过,总是痴妄罢了。
      “美好和痛苦都是这世界的一部分,怎能因偶尔的烦苦便称其为‘妄想’呢?那样岂不是辜负了其他一切期盼和圆满?”
      杜淮琤侧头看向刘梨,这丫头孤苦于世 ,委身为奴,竟还相信世间存有期盼和圆满?
      “哦?小梨的期盼是什么?”
      她的期盼自然是早日恢复自由身,和伍子骥好好过日子。口里只说道:“自然是希望父母康健,平安喜乐。”接着问:“东家的期盼呢?”
      他的期盼?那可太多了,看似要超脱物外,追求解脱。实则他的贪念最多,继承祖业、扩张酒坊,朝堂的、江湖的、家里的……名利声色、得失荣辱,甚至,他看了眼她,爱欲情感,都是他的“妄想”。对世俗的执着让他陷入无尽的困扰,挣扎脱身不得。平静和解脱于他才是妄想。有时想,不如将这尘嚣再用力搅扰,搅得漆黑一团,搅得天翻地覆!又怕,怕一场孤寂凭谁诉?倒不如拉个人一块儿,将一团迷途虚妄灭绝了,成个正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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