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可是冬日的暖阳》方树

2、光鲜背后

　　第二章光鲜背后

　　病房里，方健正在给宋美云做例行检查。他的动作专业而轻柔，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担忧。最新的检查报告显示，癌细胞扩散的速度比预期更快。

　　"方主任，"宋美云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我还能撑多久？"

　　方健的手顿了一下，听诊器下传来的心跳声似乎和自己的心跳重合。他知道，作为一名老教师，宋美云太聪明了，她一定看出了什么。

　　"别多想，"他努力保持着专业的语气，"新的治疗方案效果很好。"

　　宋美云笑了笑，那笑容让方健想起了夏暖阳。原来微笑着隐藏痛苦是会遗传的。她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化验单："这是昨晚护士不小心落下的。方主任，我们就别再互相隐瞒了。"

　　病房陷入一阵沉默，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最多...半年。"方健最终还是说出了真相。他看着眼前这个坚强的女人，突然明白了夏暖阳的倔强来自何处。

　　"足够了。"宋美云的声音异常平静，"我只求您一件事。"

　　"您说。"

　　"替我照顾好暖阳。"她直视着方健的眼睛，"我知道，你就是她小时候那个演王子的同学，对吗？"

　　方健震惊地看着宋美云。他没想到，自己深藏二十年的秘密，居然被人一眼看穿。

　　"那天查房的时候，我在您的病历本里看到了那张旧照片。"宋美云继续说道，"那场话剧汇演，我也在场。当时我就在想，那个躲在幕布后面的小男孩，为什么看着我女儿的眼神那么特别。"

　　方健低下头，无法否认。是啊，二十年了，那个眼神从未改变过。

　　"可是..."他苦笑着摇头，"我配吗？"

　　"这个问题，不是应该让暖阳来回答吗？"宋美云的目光落在窗外，"人生已经够苦了，何必让遗憾延续？我这个做母亲的，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她获得真正的幸福。"

　　方健没有说话。他知道宋美云说的都对，可是...他摸了摸胸口。命运总是如此讽刺，在他终于有勇气面对真相的时候，生命却开始倒计时。

　　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夏暖阳快步走进病房，脸色有些苍白："妈，方主任，不好意思，公司那边出了点事，我可能要先走一步。"

　　"去吧。"宋美云笑着挥手，"照顾好自己。"

　　方健看着夏暖阳匆忙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暖阳创意"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夏暖阳站在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匆匆往来的人群。她刚刚完成了五百万的转账，银行短信的提示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办公桌上摆着一张照片，那是她和陆世杰的订婚照。照片里，她穿着香槟色的礼服，他一身剪裁考究的西装，两人相视而笑，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可是谁又能看出，那笑容背后藏着多少无奈？

　　"夏总，十点的品牌会议要开始了。"助理小林在门口提醒道。

　　"好的，我马上就去。"夏暖阳最后看了眼镜中的自己，确保妆容依然完美。这是她每天必做的功课，无论内心多么疲惫，表面上都要光鲜亮丽。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这是一个重要的品牌提案，如果能拿下这个项目，起码能解决公司三个月的运营资金。最近半年，公司接连失去几个大客户，现金流已经捉襟见肘。如果这次再失败，恐怕连员工工资都要发不出来。

　　创意总监周莉正在做最后的幻灯片调整，看到夏暖阳进来，她递过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刚收到消息，客户临时改了主意，想要一个全新的方向。"

　　夏暖阳的手指在文件夹边缘微微收紧，但脸上笑容依然得体："还有多长时间？"

　　"四十分钟。"

　　"够了。"她走向白板，拿起记号笔。笔尖在雪白的板面上快速移动，优雅的字迹勾勒出一个全新的框架。这样的临时变动已是家常便饭，在广告圈摸爬滚打这些年，她早已学会在风浪中保持优雅。

　　周莉站在一旁，看着好友认真工作的侧脸。她们是大学同学，一起创立了这家公司。这些年，她看着夏暖阳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却始终无法真正走进她的内心世界。

　　"这个方案从情感切入，"夏暖阳的声音清晰而富有感染力，"每个人都在寻找内心的光芒，而我们的产品，就是点亮这份光芒的钥匙。"

　　白板上的框架逐渐清晰，一个全新的品牌故事呈现出来。所有人都被她的提案吸引，没人注意到她眼底的疲惫。只有周莉知道，这个看似完美的女强人，刚刚在医院陪了一整晚的母亲。

　　"咚咚"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陆世杰的助理李明走了进来："夏总，借款协议我已经准备好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签字？"

　　"放在我办公室吧，会议结束后我就去处理。"夏暖阳头也不回，笔依然在白板上流畅移动。

　　李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退了出去。作为陆世杰的心腹，他太清楚那笔钱的真实去向。但他只是一个助理，无权过问也不敢过问。

　　十点整，客户准时到达。这是一家知名化妆品公司，如果能拿下这个项目，至少能缓解公司眼前的困境。夏暖阳站在投影幕布前，声音清亮：

　　"现代社会，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生活。我们追求完美，却忘记了真实的自己。而这个品牌要传递的不仅是外在美，更是一种勇气——勇敢做真实的自己。"

　　她的演讲富有感染力，声音抑扬顿挒，完美地掌控着会议室的氛围。没人能想到，就在两个小时前，她还在医院病房里强忍泪水。职场如戏，她早已学会在不同场合切换不同的面具。

　　"非常精彩的提案。"客户代表鼓掌说道，"但是...我们可能需要考虑一下其他方案。"

　　夏暖阳的笑容依然完美，但握着激光笔的手指微微发白。她太明白这句话的潜台词——他们已经找好了其他公司。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失去的大客户。

　　送走客户后，她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楼下车水马龙，而她的内心却在风雨飘摇。手机震动，是银行发来的消息提醒——五百万已经成功转出。她苦笑着摇摇头，这可能是公司最后的救命钱了。

　　"夏总，我查过了，"周莉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资料，"最近半年流失的客户，全都转投了星辉广告。"

　　"星辉？"夏暖阳眉头微皱，"那不是一家默默无闻的小公司吗？"

　　"是的，但他们突然获得了一笔巨额投资。而且..."周莉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

　　"他们的大股东，似乎和陆氏集团有关。"

　　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夏暖阳望着窗外，阳光依然明媚，但她的心却沉入谷底。她想起最近陆世杰频繁的借款，想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客户流失，想起那些若有若无的闲言碎语...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头浮现。

　　但她不敢细想，也不能细想。

　　"叮"的一声，手机又响了。是母亲的主治医生方健发来的消息："您母亲的情况有些变化，方便来医院一趟吗？"

　　夏暖阳立刻站起来，抓起包包："公司交给你了。"

　　"需要我陪你去吗？"周莉担心地问。

　　"不用，我没事。"她露出惯常的微笑，仿佛刚才的阴霾从未出现过。

　　方健站在病房外等候，看着夏暖阳快步走来。他的手中握着一份检查报告，迟迟没有勇气打开。作为医生，他比谁都清楚这些数据意味着什么。

　　"方主任，我妈怎么了？"夏暖阳的声音里难得带着一丝慌乱。

　　他看着眼前这个坚强的女子，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检查报告显示，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淋巴，常规治疗已经收效甚微。但他知道，现在最不该崩溃的就是夏暖阳。

　　"宋老师最近的咳嗽加重了，"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我建议尝试一个新的治疗方案。"

　　"需要多少钱？"

　　"大约...两百万。"方健停顿了一下，"但是这个方案的效果..."

　　"用最好的。"夏暖阳斩钉截铁地说，却不知道自己的手指已经把包带抓得发白。刚刚转给陆世杰的五百万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她很快压下这个念头。

　　病房里，宋美云正在写日记。看到女儿进来，她迅速合上本子，露出温柔的笑容。床头柜上摆着一个保温桶，散发着淡淡的山药香。

　　"妈，感觉怎么样？"夏暖阳在床边坐下，为母亲倒了杯温水。

　　"挺好的，"宋美云接过水杯，"今天又有人送来了山药汤，很暖胃。"

　　母女俩都没有说破，这保温桶里的汤是谁送来的。二十年了，这个味道从未改变，就像那个人的守候一样，始终如一。

　　方健站在一旁，看着这对默契的母女。他知道宋美云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但谁都没有点破。在这个充满无奈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有说不出口的秘密。

　　"夏小姐，"他开口道，"能占用您几分钟时间吗？关于新的治疗方案，有些细节需要详谈。"

　　办公室里，方健将治疗方案详细说明。他特意隐去了一些残酷的数据，却还是能看到夏暖阳眼中闪过的痛楚。

　　"如果...如果费用是个问题，"他犹豫着开口，"医院可以先..."

　　"不用了，谢谢方主任。"夏暖阳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我会想办法的。"

　　她转身要走，却被方健叫住："夏小姐，您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那场话剧吗？"

　　夏暖阳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记得，那是我小学最后一次演出。可惜那天的王子临时生病了，没能登台。"

　　方健苦笑。不，他没有生病，只是不敢面对聚光灯下的你。就像现在，他依然不敢告诉你，自己就是那个懦弱的小王子。

　　走廊拐角，夏志诚靠在墙上，听着女儿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他掏出手机，再次查看调查公司发来的消息：

　　"陆氏集团涉嫌非法集资，资金链已经出现断裂。'星辉广告'疑似是其资金转移的空壳公司..."

　　他的手指停在拨号键上，却始终没有按下。他知道真相会伤害女儿，但比起未知的灾难，或许当头棒喝会更好。

　　就在这时，电梯门打开，陆世杰走了出来。他依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西装革履，举止得体。但夏志诚还是捕捉到了他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

　　"岳父。"陆世杰微微躬身，声音恭敬。

　　夏志诚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去。二十年的金融生涯让他对人性太过了解，他看得出陆世杰眼中的算计。

　　陆世杰站在原地，看着夏志诚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命运真是讽刺，他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一切，到头来却可能全都是一场空。

　　会议室里，他的助理正在汇报："星辉广告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就是..."

　　"够了。"陆世杰打断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有些事，该结束了。"

　　"可是陆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再拖几个月..."

　　"来不及了。"陆世杰望向窗外，"有些代价，终究是要付出的。"

　　他想起自己在福利院长大的日子，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世杰，记住，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心。"可是这些年，他究竟做对了什么？

　　手机响起，是夏暖阳发来的消息："转账已经完成，晚上的慈善晚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