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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两种颜色的孤独 ...
西疆,狄国,期和县。
子夜,李府别院。房间内,一豆灯火明灭,映照出少女单薄的身影。
她端起灯盏四处睃巡,轻唤几声,在确定整个房间并无第二人后,便开始了那早已计划好的行动。瘦削的身躯在悠悠晃荡的光影之中,来来回回将屋内近十个大小柜、箱尽数翻开,把里头所有衣饰被褥都如垃圾般扔在了地上。
她跪坐在地,面对那一大堆披着华奢皮囊的“纺织废料”,忽然“噗哧”苦笑出声,心中冷冷讥讽:“李慕儿,明日就要出嫁了……将被挟着上轿,途中还会有几个男人好好疼你、招待你……”她无比清晰地在心里重复着那已然被安排妥当的命运,似控诉,却又似给自己的某种提醒……
想到最后,她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悲凉与愤恨,字句终以细微的气音从口中溢出:“可惜呀……父亲在远在都城,可是赶不上这一天了。”
她表情淡漠,眼中却透着几分决绝。她将手伸向那堆布料,就此开始机械性地扎束捆绑,只用不到半个时辰,便将它们“团结”成了一条粗长而结实的彩绳。
李慕儿奋力扛起这占地面积足当六七人的杂色巨蟒,站上那早放好在屋中央的高脚椅。经过无数次尝试,还差点把自己给甩出去,才将其真正攀挂上了房梁。待成功使两头合拢,系好死扣,她已是精疲力尽,但心中“坚毅”的念头,根本不曾随身体“萎靡”。
她刚刚抬起一只脚,整个人却又忽然定格,随后,竟是转身直接坐在了那小小的板凳上,发起了呆。
在昏暗灯火的映照中,这闺房的色调莫名显得温暖而安详。她的目光游离过各处,最终停在了书案旁那张彩漆描金的杉木琴上……这是那素未谋面的母亲“留给”自己的,然而她从来没敢碰过一下——怕父亲触景伤情,更怕给自己引来一些无谓的人身威胁。
不知不觉,就这样直待到天光破晓,李慕儿突然回了神,万千思绪似乎只是一晃而过。就在这内外皆朦胧的时刻,她仿佛本着“善始善终”的原则,将自己装束得利整,随后才万事俱备般,舒了口气,站上板凳,盯着那以绳圈为框的小幅画面呆愣须臾,随后闭上眼,以悲哀的虔诚轻声喃喃:“来生只愿,父母安康,家无隙……”
然而下一秒,她的身体却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双手从绳圈上垂落,整个人跌倒在地,泪已如雨,但依旧不敢哭出一丝声响。她还是怕死。为什么?自己明明早已受够这较之更加残酷的“生”了……
另一条平行线上世界,Z国,X市。
清晨,窗外暖阳散成无数光纤,静静洒入了苍白的病房,停落在滴滴作响的监护器和床边人手里的水果刀上。
突然,房门被猛地撞开,打破了这孤冷的静寂。一股酒精发酵的恶臭直冲而进,顿时灌满了整个房间。“削削削!每天都削!削给谁吃呢你!说了别削!再削我把你削了你信不!”
似早就料定来者将有何“贵干”,一听到动静,中年女人便已起身,准备防御。见男人上前想要夺刀,她狠命将手一甩,便用苹果完美击中了他的面门。
“谁吃!我自己吃不行啊!一辈子没得过你屁点儿好处,还不让我对自己好了!?我得好好活着啊——!不然我女儿谁照顾?难道还靠你吗?!还是靠你那说我女儿是屎包、把她当茅草看待的爹妈!!”她指了指床上那正被机器掌控着生命的女孩,话语从怒吼变成了哀嚎。
“你他妈好好的又说这干嘛!猴年马月的事了!”
“呵,猴年马月?要不是你这二十多年这个鬼样,沐沐能受那么多委屈吗!不那样,她会不管不顾一个人跑来这儿?若不她当年拼命要考到这座城市,还能是现在这样吗!”女人情绪崩溃,跌坐凳上,掩面痛哭。
正吵闹着,忽有个手捧鲜花的女孩出现在了门外,她忧惧不安地停下脚步,可并不是完全因为里头的动静。
“诶,吴优,又来啦。”一位路过的女护士十分自然地和她打了声招呼,同时,眼中莫名浮现一丝佩服与喟叹。她看向病房里面,深呼吸一口,“这俩啊……这一天天,我们没听见他们吵都跟没吃饭一样了。”说完,便将手一抬,是再见,也是规劝,“忙去了~你就再在这儿站会儿吧,火还烧着呢。”
吴优点点头,随后却就将这好心劝告当成了耳旁风吹过,直接朝屋里走去。
转过拐角,她好死不死,径直就撞上了男人那道“余凶未退”的目光。“你怎么又有脸来了!出去,给我出去!我们不想见到你,我女儿不想见到你!”
见他猛然冲上前,对来者现出了如野兽般的凶煞嘴脸,女人立马过去,将吴优护在了身后,“这不是她的错!……是我们的错。”说着,又忍不住呜咽起来,“哦,现在知道她是你女儿啦?以前你都去吃屎啦!”
“我们的错?要不是那天她让沐沐代班,沐沐就该在家好好睡着觉,哪还会出那档子事啊!屎!你才是!”
两人就此再次开火。不知是路过的谁,做了一件极其有助于公益的事——将这间的房门“哐”的一关。
吴优悲哀至极,面如死灰,转身绕过他们,来到床前,将怀中那束黄色鸢尾花仔细地摆放在了床头,看着好友已是脱相的脸,泪水终于绷不住了,“沐沐,我又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鸢尾花,看它,开得多好啊……我要走了,以后,就不能……经常来看你了。对不起……”
双手抹脸,紧急调整了须臾,她勉强一笑:“还记得以前我们约定的姐妹双人游吗?我啊,一直都惦记着呢,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我等你,一起览遍你梦寐以求的大好河山啊……”说着说着,她终于泣不成声,还是撑不住,在那对“为女儿争吵”的父母的怒吼声中,逃着冲出了病房。
恐怖的嘈乱之中,他们谁也没看见,那被“遗弃”在病床上的女孩,忽然眼睫一颤……
很久了,她置身这片令人窒息的虚无中,已经不知多久了。整个世界蒙晦混沌,镇日镇夜只能听见那如幽鬼般的滴、滴、滴,还有那就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由无数怨魂所发出的隐隐怒吼与哀嚎……但今天,她终于听见了一道熟悉且亲切的声音,真诚而缓慢地呼唤,似在邀请自己,共赴远方。
她第一次恢复了一点点有用的意识,竟开始尝试在这昏暗的囚笼里寻找出路。仿佛于泥潭中前行,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很快,便见不远处地面突然颤动,随即裂开了个口子,就有东西如泉水般涌出,泛成了一汪微透着蓝绿荧光的圆潭。
她顿时被吸引,飘荡无主的神思即带领着空虚乏力的躯壳,慢慢向其靠近。
怀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希望直至岸边,面前却仍只是那片毫无新意的死寂——这“潭”自成型后,便再不见那如水般的灵动,而直接沦为了一面巨大的“镜子”,沉静,冷硬。
她目光呆滞地盯着镜面,面容依旧淡漠,一动未动,似不甘心就此离去,还在等待什么。须臾,一阵细微的震动仿佛从潭底发出,逐渐蔓延至她脚下的地面,接着,便有圈圈涟漪自潭心荡漾开来,无数只苍白的手接连不断地从中冒出,如初春野植,不见其终……它们似濒死般疯狂挣扎,错乱地重复着抓取的动作,就像在争夺虚空中某种莫须有的“救命稻草”。
面对这浸染着无边绝望的阴森画面,她仍然只像是一根毫无知觉、孤立于此的木桩,任由一切被刻印在空洞的双眼。随着震动越来越强,就听那两种已“陪伴”了她很久很久的、来自现实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起来——“滴滴滴”,原来是由某种机器发出的,而那所谓厉鬼般的号叫,则是她最为熟悉的,来自爸妈的舌剑唇刀……
就在这已放肆重演至令人作呕的灰暗循环中,一道陌生的音波突然闯入,空旷宏远,仿佛遥传自另一界域,苍老的话音竟如神临:“幽困在此多时,你如何还执迷不放?所谓父母,他们从未想过你的感受,为何现在反需你来顾忌他们会不会伤心?不想你离开,不过他们怕自己又添一层罪过罢了,否则——谁还会想留下如此一个累赘?”
听着那高高在上、语气充满批判却又带些诱导的字句,林沐沐的神情有了几分松动。那个声音即趁热打铁般,加大了音量:“你那小优子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一些,她要走啦~以后再没法来看你了,你这唯一的盼头,呼——最终也随腐旧的人心而逝。不过别怕,跳入这片净潭,你就能洗脱一切陈垢,开启新的生活——”
拖长的尾音极具诱惑,又仿佛是在威胁:“爱信不信,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林沐沐确被洗脑,向前迈了一步,于是就在“跳吧跳吧”的声声怂恿下,缓缓没入了那面潭镜,自始至终,都未能恢复清醒的意识,用于思考这诡异的一切……
——
病房内,那原本富有节律的滴滴滴突然被拉成了连续不断的警报声,两位自以为是的“厉鬼”瞬间如触电般一惊,争吵声戛然而止。
“快、快!叫医生!叫医生——”女人近乎惨叫着将对面仇家猛地一推,颤抖地扑向床边。
“医生、医生……”男人正失魂落魄般朝房门走去,却已有三五个白色身影直接抢入。
“家属去外面等候!”
……
度秒如年,不知多久后,医生们从房中出来,只有一个停留,其余皆四散而去。
两人立马冲上前,喉中挤不出半个字,只靠急切的神情用以询问。
医生摘下耳绳,展现一脸无力回天的悲凄,“姐,你二位节哀,两年了,沐沐她这也算是解脱了……”说完,便转身离开,大部分是为逃避,那两人接下来所可能有的一切反应……
辰时正,李府别苑,奶娘芸妈端着一食案饭菜,按时来到了李慕儿的房门前,“慕儿,慕儿,吃饭啦。唉,再怎么着,也不能把自己饿坏了呀。”
敲了许久,并未得半点回应,她不禁轻叹一声,“慕儿啊,那赵员外确是个不错的人,你嫁过去,没准倒是解脱,至少再也不用受欺负,做啥都得看那娘儿俩的脸色了。……好啦,别赌气了,你比我晓得,这事由不得你。我进来了啊。”
房门推开,抬眼的瞬间,手中食案上精致的粥菜即翻洒一地。“来、来人呐,快来人!快来人——”
大约一刻钟后,一个江湖术士打扮的“医者”被请到了李慕儿的床前,用三根手指在她的腕上可谓玩儿似的弹按,故弄玄虚了好一阵,最终造作地重重叹道:“小姐六脉全无……恕在下才陋力浅。”
话音未落,一旁那个身着陪嫁喜服的女孩瞬间爆发:“哪有人诊脉是跟你这样跳舞似的!这样的话,生龙活虎的也能被你诊成死人!是不是她们命你来的?出去!”说着,便抄起身边一切家伙什儿,狠命朝他砸去。
芸妈连忙抱住了她,就像在护着一个傻傻直冲危险而去的孩子,“秋儿、秋儿,秋绛!”
“各、各位,小姐的脉的确是没了,即便再有几个胆,这作孽的事我也不敢随便胡诌呀,再说,我不就是你们请来的嘛。生死无常,节哀顺变啊。”医士起身告辞,提起药箱,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整个房间随即陷入一片死寂,几人悲的悲,喜的喜,各怀心思,而都尚未想好接下来该是何行动。
……
各位看官,小疯这厢有礼了。是的,这故事还是那个故事,只是我做了一~点点没啥大用的改进。如果有老朋友看到这里,请允许我献上诚敬的谢意,如果有新的目光看见了这里,我也发自内心地欣喜,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支持与喜欢。在此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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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两种颜色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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