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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近墨者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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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夏末秋初,一场细雨过后已是黄昏,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际。蝉鸣虽稀落却格外嘹亮,似是知晓寿命将至,在用余生为自己吟诵丧歌。
空气中还弥留着些许水气,许寓安踏着积水中还未泛黄的落叶,走过的地方泛起点点涟漪。
他漫无目的地穿梭在这个陌生的街巷,榆影巷;因簇簇在路边肆意生长的榆钱而得名。
阳光被树荫分散,稀稀落落地洒在他的脸上,为这方天地渡上斑斑暖色
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他的发尾枯黄,但在夕阳的金色渲染下却添了几分熠熠生辉的意味。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来往车流络绎不绝。
与结队的人群相比,许寓安单薄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明天是他办理入学的日子,宣告着他在琼华书院的学习生涯正式开始。
父母离异,本不想拖累母亲的他选择跟了父亲,可父亲赌博入狱,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已经有新家庭的母亲身边。
口袋中急促的振动使许寓安回过神来,拿出敬业振动的手机,看清来电人备注是“母亲”才按下了接听键。
“小安,吃饭了,你还在外面吗?需要司机来接你吗?”
赵雅静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味道。
在许寓安的记忆中,母亲似乎只有这样的形象,面对什么事情都唯唯诺诺不敢轻易下结论,总因太好说话而吃亏。
不知是受她的影响还是性格会遗传,许寓安在面对选择也会犹豫不决深思熟虑,自幼便展现出与同龄人格格不入的成熟 。
但在父亲,准确来说应该是生父耍酒疯时,母亲总会将他和弟弟护在身后。
父亲喧嚷的骂声,母亲压抑的哭声,弟弟的抽噎声和酒瓶碰撞声是童年常伴他入睡的梦魇。
他无力改变现状,只能同村口几个嘴碎的老太太一样,将一切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
每逢对上母亲温柔的双眸,他就会回想起那日选择父亲时,那眸中的错愕和受伤。
因此他腕间常戴着一根褪色的红绳手链,那是母亲的陪嫁品,拴住她的“爱情”,他将自己与生父口中的承诺捆绑,一同归咎为错误。
他正准备回应就听见背景中细微的窸窣声和刻意压低的人声,虽然听不清内容,但想也知道是那个继父穆明远。
这个名字是在他初二时出现的,那时他在生父家中,这个名字随着屏幕外母亲的关心一同出现,他也能感觉到这个名字在随着二人感情的升温逐渐变得频繁。
许寓安很排斥和陌生人相处,哪怕已经从母亲口中对这个继父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也没有将他从“陌生人”中挑出,知道母亲那边有其他人,隔着屏幕也不由得有些烦躁,只想快点结束对话,甩出一句“不用”后也不管对面听没听清就按下了挂断键。
但很快他就后悔了,刚来不久人生地不熟,加上他路痴,眼前的建筑物都一个样,迷路了。
他也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语气不太好,他脸皮薄,肯定不会做出再重新打电话过去的事情,当下唯一的解决方案就是找路人问路。
“靠。”
想到这,许寓安感觉有些头疼,揉了揉头发,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恨不得穿越回去扇自己一巴掌。
哪怕不情愿,但路人只是萍水相逢,总没每天住一个屋檐下那么尴尬。
周围行人脚步匆匆,许寓安不好上前打扰,瞥见了一个坐在便利店门口台阶上的少年。
那人穿着黑白配色的卫衣,一只手端着泡面桶,另一只手悠闲地用叉子卷起冒着热气的泡面往嘴里送,眼底有黑眼圈但并不明显,衬得脸色有些苍白,头发虽有些炸但能从大致辨出发型是狼尾,右耳耳垂有颗痣,左耳上便打了颗黑色的耳钉相称,慵懒随意地坐在便利店的台阶上,看着来往的行人,本是落魄的姿势和颓废的造型,却又因明媚张扬的五官多了些许反差吸引人接近。
看着就是一副无业游民的形象。
虽然知道随意评价别人不太好,但教养慢了许寓安一步,他还是忍不住从对方的穿着暗暗揣测。
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
[十等分的幽魂]ssh:@所有人英语b卷有两张?!
许寓安很少在群里发言,群聊基本都开了消息免打扰,也就沈淞淮艾特了所有人有个提示,他才会想起来点开这个平时被他刻意忽略的活跃群聊。
一打开右侧的小框就弹出显示“523条新消息”,许寓安翻了个白眼,退出再重新点进,那小框消失了才觉得顺眼了些。
在他重进的时间已经有新消息了。
[十等分的幽魂]jhc:看来是你中奖了啊~
这条许寓安不看备注都能看出发消息的是谁,甚至能透过那骚里骚气的波浪线联想到霁淮川屏幕后贱兮兮的表情。
霁淮川和沈淞是许寓安为数不多的联系至今的朋友,也是他的发小,成绩中等但鬼点子却不少,当之无愧的孩子王,老师家长谈及便叹气的存在。
他往上翻了翻,看了个大概,沈淞淮写完作业难得有时间,心里感激老师良心发现找霁淮川开黑,结果悲哀地发现自己少拿了一张卷子。
沈淞淮很快又发过来一条六十秒的语音,许寓安习惯性地语音转文字再点开。
一阵装模作样的鬼哭狼嚎从手机里传出来,撕心裂肺地喊着苍天不公。
许寓安眼疾手快地掐断了语音,结束了这场对耳朵的凌迟,结果动作太快手滑拍了下沈淞淮。
发现常年潜水的失踪人口回归,沈淞淮的注意力立马转移到他身上。
[十等分的幽魂]ssh:源宝你终于想起我们来了啊!要去新学校了你紧张吗?
源是霁淮川起的外号,就是yu an。
随着逐渐熟络,霁淮川为了恶心他就故意往亲昵地叫,第一次听到“源宝”这个称呼时,许寓安手里的杯子没拿稳碎了一地,但也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幼稚。”
因为杯子碎了,后排的沈淞淮好心将自己的杯子借给了他,虽然许寓安有洁癖婉拒了,但这件小事却成了二人结识的契机。
霁淮川性格阳光讨喜,朋友多喜欢凑热闹,但交朋友没什么戒备心理,身边的朋友换来换去,原本十个人的群,人踢了又踢,最后也只有沈淞淮和许寓安一直留在他身边。
现在这个群只有三个人,但俩活宝没事就在群里发几句牢骚,倒也不比十个人时冷清。
就是许寓安实在看不懂这两人的操作罢了。
他平时又不发言,明明可以直接私聊的。
许寓安向来佛系,人生理念就是“能活活,不活死”,这点沈淞淮肯定是知道的,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打字“我紧张什么”
沈淞淮急得直接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幅度大导致撞到了脑袋,顾不上疼痛很快打了一行字“你不知道?!你那个新学校,什么华什么书院,毕业生升学率89%以上,压力肯定大,你好像还是擦线过的,你就一点不紧张?”
许寓安看着那个冷冰冰的数字依旧没什么感觉,但有些意外,自己那成绩也就没回复。
沈淞淮也没想过等到他的回复,揉着额头单手打字,他习惯用拼音26键,打了不少错别字:“890唉!这你都没有一点危机感什么干嘛吗?”
很快他就撤回重新编辑了一遍,“89啊!这你都没有一点危机感什么的吗?你心态未免太好了吧?”
沈淞淮还在继续滔滔不绝,好像要去新学校的人是他一样。
霁淮川突然插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成大事者于泰山崩而面不改色。”
霁淮川没等到回复便继续打字:“我觉得源宝有了这样的好心态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打完还不忘配上一个用各种花花绿绿的贴纸装饰的大拇指表情包,下面用加粗的红色字体写着“你真棒!”
沈淞淮被戳中笑点,也不管额头的疼痛了,笑骂一句“什么傻逼表情包”
提到这个霁淮川立马坐起来打字:“你觉不觉得你刚才像个更年期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在训叛逆期的儿子?”
操碎了心的沈淞淮:“?”
叛逆期的许寓安:“?”
沈淞淮很快就入戏,话题从霁淮川的这句话开始越扯越偏,这俩二货的弱智属性彻底暴露,开始隔着屏幕演着狗血家庭苦情戏,鬼哭狼嚎地扯着嗓子喊“常回家看看”
许寓安没参与,只是静静看着两个人发疯,没感觉到多少意外。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铁三角,对彼此的性格习惯都了如指掌,包括许寓安的路痴属性。
许寓安十二岁时第十七次和他们游戏迷路不敢张口问路,主要是不善言辞,说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在路边站到天黑才被他们好不容易找到,霁淮川这个领头羊事后还被家长揍了一顿。
但这人属于天生的乐天派,没怪他。不然也不会和许寓安玩到现在,事后也只是半开玩笑地说可以装作聋哑人用手机打字,这样就用不着开口了。
许寓安余光瞥见,那坐在台阶上的人已经站起身,看上去是要走了,心里一惊,下意识挪动脚步过去。
等他回过神时已经踏出了半步,腿悬在半空,那个“无业游民”正看着自己。
许寓安僵硬地落下脚步,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在那个“无业游民”的注视下结束了这艰难的一步。
脑海里还停留着那两二货的话,脑子一抽,鬼使神差地打开备忘录把新家的地址输上去。
凌晨一点。
车流和人群随时间流逝减少,只偶尔有零星几辆车打着远光灯鸣笛驶过。
许寓安在新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全是白天的场景。
那个无业游民看清备忘录的内容后明显一愣,反应过来后眼神中立马多了怜悯和一丝清澈的…愚蠢。
许寓安只恨和那两个二臂玩久了;好听点叫近墨者黑,通俗点就是傻子的智商会传染,自己怎么就真的听信了霁淮川的鬼话?!
许寓安的良心现在依旧隐隐作痛,他解锁手机,被光亮刺得眯了眯眼,打开霁淮川的聊天框,发了一句“傻逼”,忽视霁淮川发来的一连串的问号,打开飞行模式才重新闭上眼睛。
这下有两个人睡不着了。
此时霁淮川正在游戏里大杀四方,看见消息直接从床上弹起来,动作太大把插着的充电线拽掉不说,连耳机也飞了一只。
来不及为充电线和耳机哀悼,霁淮川知道许寓安不会回复,便立马对老母亲沈淞淮来了一波信息轰炸,将他炸醒后把聊天记录截图甩过去,配文“我干嘛了?!”
老母亲被手机提示音吵醒,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在枕边摸手机,看清消息后直接气笑了,指尖飞快耸动“大半夜不睡觉把我吵醒就为了这个?”
沈淞淮没打算等他回复,开了免打扰又睡了。
浑然不知的霁淮川用手机打着手电筒趴在床底找耳机,时不时看一眼屏幕有没有二人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