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明月照山河》浮生也浪

2、三仙献鼎（二）

　　大红帐幔，窗花对烛，金丝楠木上刻着五世其昌，百年好合。
　　这国公府，终于有一回灯笼是专为她高挂。
　　妆发从天没亮打理到这会，左瞧右看还是觉得满头金钗堆不出一个雅字。
　　宫敏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上面还有前世被扯伤的环痕，一道浅浅的红印。
　　“龙环，去六丫头房里，帮我拿点胭粉和唇脂来。”
　　“四姑娘，那六姑娘的妆匣子是半年都没打开过一次，这四月天想来胭脂粉什么的都受了潮，怎好用在咱们四姑娘娇贵的新嫁娘脸上，更何况还是六姑娘用过的...”
　　宫敏把手指在自己嘴上抹了抹，无知凡人懂什么，就是她用过的东西才最妙，沾了天下共主的魂气，别说小鬼，地仙见了都退让三分。
　　话正说着余光瞥见凤尾摇头晃脑地哼着曲子跨进院门，胸前的玉佩敲着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宫敏出声喊住了她，轻声细语，叫凡间男子听了，像狗尾巴草撩过心尖。
　　“小六丫头，来。”
　　宫敏直盯着她胸前的玉佩，“我这得了好些赏赐，你看可有喜欢的，来挑去。”
　　几世为人，凤尾虽对她上一世横刀夺爱有所不齿，可毕竟是二哥看上的人，这分薄面还是会给的。
　　宫敏忽而又一声讶异，“欸，妹妹这块玉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之前没见过？”
　　每次飞升失败之后身上都会多这么一块玉，凤尾倒也从没觉得稀奇，毕竟凤海神宫什么宝贝没有，这样一块破石头，祖父的后山满地都是。
　　“我从前有一块碎了的玉，也和这块长得十分相似。”宫敏说着，故作伤感，“是祖父送我的...”
　　这么一会功夫，宫小六的明心已经和凤尾的神智相交融，对这个四姐姐也多了十分好感，因她从来对宫小六极好，千依百顺。
　　“姐姐既喜欢，送你便是。”
　　凤尾并没留意到，这玉一脱身，她好不容易恢复些红润的脸又煞时变得惨白。
　　宫敏难掩住心中的激动，耳边却有一个声音震得她心口疼。
　　“你明知凤尾离了这玉就无缘飞升，为何还要如此贪得无厌不顾姐妹情分？”
　　这可是整个潮海宫争得翻天覆地的万古通天玉！宫敏双眼骤然染上猩红，顾不上心口绞痛，伸手去接，可指尖好似碰到熔浆，烫得她一个缩手，玉掉在地上，碎成两截，玉碎声好似一声凄厉的呜咽。
　　凤尾不知玉的来历，看着她痛心疾首的模样，自然费解，“祖父这不是还没死嘛，一会去他老人家那再讨一块就是了，大喜的日子何至于为一块碎玉伤怀成这样。”
　　凤尾说着假意安慰把手往她肩膀上一搭，顺势扯走了宫敏三根头发，眉头一挑，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会两人身上都灵气稀薄，浑然未觉屋内外有两仙正在暗中各为其主护法。
　　白如墨附在方才被唤作龙环的丫鬟身上，暗暗啐了一口，“这死老鼠还真是死性不改，刖，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不是偷来的，令人作呕。”
　　少年不愿意做那不请自来的下作仙，只捏了个隐身诀，这会被门神挡在屋外，正倚门栏边，诚然她说的不无道理，但他明德殿世子哪有和云上山的臭狐狸通气的道理，这是隔了三代都洗不干净的孽缘，“奈何人家凤二哥哥就好这口呗，你们这靠皮相抢来的婚星，我闻着味也没多正。”
　　白如墨也是个直肠子，“姓李的，你一个大男人成天跟我这阴阳怪气臊不臊啊！难怪凤尾瞧都不瞧你一眼！”
　　门神知道他们在吵什么，看不过眼，也掺了一句嘴，“我说句公道话啊，当年李氏祖要真的一门心思放在朱雀姑娘娘身上，他几万年的修为指定是不能被一只小狐狸摆一道。说白了就是自己修为不够堪不破寻真局，眼见飞升无望拿两个女人来垫脚，凡人六根未净信了些情情爱爱说辞也就算了，怎么李世子一个明德殿的上文官这点事理都拎不清...”
　　说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晃了晃脑袋，“哎，这上仙界...是没指望了...”
　　李相易的天灵盖如遭雷击，心中好似有一朵洁白如月的桂花谢了一片叶，他的确是没能想到这一层。
　　不多时院子里刮起一阵风，卷落一树桂花，四月的天还是带着凉意，新人房里一个丫鬟打了个喷嚏。
　　就见许姨娘忙里慌张，进门时被姑娘房门的高门槛拌了一脚，直接扑到了凤尾怀里，“太子！太子殿下来接亲了！！”
　　“我方才去偏门瞧了一眼，哇，这嫁仗，可要比过前朝那位玉贵妃了！”
　　宫敏并不满意她这一惊一乍没见过市面的反应，“姨娘，咱们国公府好歹也是京城名门，什么市面没见过，左右不过是夫君来迎亲，何至于这般大惊小怪，叫下人听了传出去，生母是个眼眶浅的，我这太子妃以后怎么在东宫服众？”
　　倒还不如宫老大一生下来就没了亲娘，还能养在正妻房里，虽说也得看人脸色，总归是个嫡女。
　　许姨娘被她一盆冷水浇下来，兴致没了大半，她这大半生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府里谨小慎微，连大少爷的奶娘都高她一截，好不容易今天扬眉吐气一回，倒在女儿这挨了一脚。
　　“这不是...你今天大喜，娘高兴...”
　　凤尾在人间呆久了，有几世还是情场浪荡子，早已养成见不得女子蹙眉的脾性，即使是半老的许姨娘，也叫她瞧着于心不忍。
　　“玉贵妃的嫁仗啊！那可不得了哦！四姐姐从小庄子长大可能没听说过！那可是当年天子城多少高门贵女恨不来的阵仗！”
　　凤尾这兴头倒也不全然是假，上一世她被红盖头遮眼无缘一见。
　　“四姐姐这新嫁娘可没有眼福咯！走走走，让她自己在新房里呆着，我们都凑闹热去~”
　　许姨娘原本耷拉的脸，叫她两句话又把魂拉了回来，“就你这六丫头长了嘴，你且自个去吧，那马杖队都是军中要员，个个四方九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