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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讨个说法 ...

  •   腊月二十六,风雪肆虐,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何秋月到府衙时,见有不少人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吵吵嚷嚷着好像要讨个什么说法。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马祥粗哑的喊声,但因着心中有事,何秋月并未停留,而是向着后面的小院走去,那是夏逸暂时的居所。

      出乎意料的是,夏逸并未同往常一样在屋内研读书卷,反而在院中劈起了柴火,握惯了小刀的手拿起了沉重的砍刀,平白多了几分煞气。

      “夏先生”,何秋月在旁边看他利落地将木桩一分两半,在他准备俯身再取时轻轻开了口,“秋月有一事相求”。

      夏逸赶忙放下手中的砍刀,快步走上前来,“何姑娘尽管直言,我定不会推辞”。

      强忍住汹涌的泪意,何秋月深深行了一礼,“要劳烦先生去一趟义庄,我怀疑阿爹死有蹊跷”。

      虽说心中有所预感,但听了这话,夏逸还是愣了一会,看着对面少女泛红的双眼,嘴唇一开一合,可安慰的话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如同他们的关系一样,退一分过于生疏,进一步又太过冒犯。

      唯有守着规矩,想着礼仪,隔着中间若有若无的帘幕,才能成为彼此的知己好友,但也仅此而已。

      于是他收起了安慰的话,抬手轻轻拍了拍何秋月的肩头,只说了一句好,随即便转身回屋收拾要带的工具去了。

      去义庄的路上,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一些,从前看到这漫天雪景只觉惊艳,有一种天高地阔、万物朦胧的浪漫。

      可现在,何秋月只觉这黑白世界过于刺眼,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从此不敢看雪景,只恐忆起从前人,她轻轻叹了口气,在心中暗自感慨。

      就这么来回跋涉了两趟,饶是她穿着何父亲手所做的鹿皮靴,也被及膝的积雪打湿了鞋袜和襦裙,但她早已顾不上那么多。

      好不容易到了义庄门口,她从腰间的锦袋中取出一枚黄澄澄的金锭,在衙役惊诧的目光里,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官爷雪中值守辛苦,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您千万收下。”

      方才接待她的衙役当真是个人精,虽说盯着金元宝的眼睛都直了,但还是在半空中定住了手,笑成菊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狐疑,谨慎地低声询问。

      “何姑娘客气了,都是职责所在”,艰难地将视线短暂从金元宝上抽离,他探寻地看向何秋月,“无功不受禄,您若有话不妨直说?”

      见他如此直爽,何秋月也不打算再绕弯子,看了眼不远处四处张望的夏逸,她抓紧时间挑明了来意。

      “您快言快语,那我就直说了,那位是我远方的表亲,从小就养在家父身边。得知噩耗说什么都要进去送这最后一程,还请您通融半个时辰。”

      何秋月本就生的明眸皓齿,此时梨花带雨地哭诉,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之感,更何况她手中的金元宝实在诱人,衙役咬了咬牙,应了下来。

      “按理说只许亲属探看一次,我这都破了例”,握着手中冰凉的元宝,衙役开门时还不忘回头嘱咐,“就半个时辰,超时可怪不了我”。

      “官爷放心,定不会给您添麻烦”,掩上了腐朽的木门,何秋月轻轻松了口气,还好,算得上顺利。

      此时的夏逸早已举着烛台开始验看,何秋月对验尸一窍不通,便望向沙漏算着时间,静静等待最终的结论。

      约莫半刻钟的功夫,夏逸心里便有了答案,但看着少女恳切的神情,他心中一酸,又重新复查了一遍。

      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两人只得走出了义庄,门口的衙役得了好处,也没有再多说,只是看了眼魂不守舍的何秋月,低低叹了口气。

      “逝者已逝,但活着的还要继续,还请何小姐节哀顺变,莫要钻了牛角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啊……”

      尽管对于夏逸的本事极为信任,但听了这话,被强行扑灭的念想又死灰复燃。

      何秋月猛地停下脚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您若是知道什么,还请再多加提点,我何秋月在此保证,绝不会透露您半分,日后还自有重金酬谢!”

      少女声音恳切,字字泣血,饶是那衙役见惯世态炎凉,也禁不住软了心肠,抬手将她扶起,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因着那宋县令对你爹极为重视,不仅亲自前来过问,还特意令我不要让人独自探看,所以才说别得罪了人。”

      一听这话,沉默良久的夏逸也抬起了头,“来验尸的可是新来的廖仵作?”

      见两人点了点头,他面色更为凝重,但仍对着何秋月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无奈。

      “何大伯确实是意外撞石导致颅骨受损,再加上本来就有呼吸不畅的毛病,这才遭此不幸,无论这其中是否有人插手,却的确不是人为。”

      纵然有万千疑虑,但何秋月还是压了下去,谢过衙役后,便同夏逸一道往回走,又在府衙门口分道扬镳。

      望着大雪中单薄瘦削的身影,夏逸叹了口气,转头进了府衙大院,向还亮着灯的正堂走去。

      ……

      何家老宅内,兄妹二人各居一室,跳跃的烛火将静坐的人影虚虚投在窗纸上,宛若两尊栩栩如生的瓷俑。

      揣着被攥得皱巴巴的辞别信,饶是收到了父亲从洛阳来的最后通牒,姚秀楠还是在院门口顿住了脚步,纵使无法雪中送炭,她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添麻烦。

      却不想刚一转身,就撞见了踏雪前来的秦挚,姚秀楠心中一酸,不自觉又将袖口抻了抻。

      “秋月素来刚强,眼下突然发生这么大的事,一个人静静想清楚也好,明日我们再来看她吧。”

      言罢她转身欲走,可却突然被人一下拉住了衣角,随即秦挚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可是……要回洛阳了?”

      不知为何,被寒风吹得生疼的眼眶兀地一酸,姚秀楠强忍住流泪的冲动,“嗯,家里催的紧,约莫也就是这两日了”。

      拖来拖去还是要走,与其牵连不断,她更想快刀斩乱麻,莫要耽误了别人。

      半晌的沉默中,她感受到对面灼灼的视线,紧抿着唇不敢抬头,眼睛死死盯着雪白的地面。

      “那便祝你一路顺风”,秦挚声音又轻又柔,透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往后可要改改你的小性子,别遇到事就那么急躁,还总是口无遮拦。洛阳可不比耀州,达官显贵那么多,就算不对你怎么样,使几个绊子你也犯不上……”

      青年就这样站在漫天大雪中,用近乎亲昵的语气唠叨着少女的小毛病,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总是用外表的冷硬和无趣包住自己,可实际内心却极为柔软。

      身体总是先于理智,姚秀楠猛地扑进他的怀里,打断了那絮絮叨叨的嘱咐,“本小姐都清楚,蠢货!”

      “你看你,还是满嘴粗俗之语”,颤抖着抱住少女瘦削的腰身,秦挚声音更为低哑,听不出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铺天盖地的雪花似是被阻隔起来,原本被冻得僵硬的身体突然燃烧起炽热的温度,在这片冰雪的空间里,保留了一小束冲破桎梏的火焰。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天地皆静,呼啸的风中传来男子含笑的声音。

      “火蛾子,不管在哪,你都要一直这样乐呵呵的,没心没肺才像你嘛!”

      姚秀楠用力捶了一下他的后背,怒骂中含着几分哭腔,“蠢货,那也比你这个闷葫芦强百倍,管好你自己吧”。

      纷纷扬扬的雪终于小了些,在转身离开之际,姚秀楠用力吸了吸鼻子,瓦声瓦气地开口。

      “我到洛阳会给你写信,三年,若是那时你未娶我未嫁,那……”

      还未待她说完,身侧的秦挚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世事艰难,然少年心气甚高,纵然有千般阻碍,仍对未来抱有一线希望。

      可是身在宅院的宋县令,却绝没有这般的好心境,反倒是愁眉不展,低声呵斥着手下的孙主簿。

      “废物,让你去送个信,你怎么把人给我搞死了?”

      这孙主簿自知犯了错,佝偻的身体更是低了几分,连斑白的头顶似乎都要窝在怀里,连忙陪着笑脸连连称错。

      “大人息怒,下官一时疏忽,让那何老汉撞了个现行,但此事确非下官本意啊,再说不是都定了意外……”

      “哼,意外”,宋县令瞪了孙主簿一眼,“若非本官早有安排,这案子能这么快定了性,你这家伙几次三番给我惹事,这次算是捡到了,再犯看谁给你擦屁股?”

      孙主簿赶忙眼尖地递上温热的茶杯,忙不迭赔着笑脸,“是是,都是大人您高瞻远瞩,下官日后定提着脑袋做事,绝不会再给您添麻烦”。

      见他一连赔了错,宋县令才缓了几分怒气,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随即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可惜啊,还是搭上了一条人命,老何当真是可惜了,但愿莫再生出事端……”

      孙主簿一张老脸堆满了谄媚的笑,一面递上新进的果脯,一面也跟着附和起来。

      “要怪只能怪何老汉自己运道差,谁叫他早不去晚不去,非半夜到山上上坟,如此也怨不得旁人了。”

      宋县令放下手中的茶,翻开了身旁的书卷,却抬眼望下窗外落下的雪花。

      “凛冬已至,无处可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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