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占鹊巢》夏春娇

9、第 9 章

　　盛予安八九岁的时候跟几个同学去一出废弃的烂尾楼探险，盛予安跟着转了一会觉得无聊至极便提前离开，其他的孩子离开的时候乘坐的是其他电梯，所以大家都以为盛予安早早回了家，后来警察找上门的时候得知盛予安压根没回家，才知道出了事。那次盛予安身体没受什么大伤，但是被困在电梯里将近10个小时，吓得够呛，有一点幽闭恐惧，看了一年多的心理医生才恢复正常。

　　本该模糊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盛予安逐渐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就在此时电梯再一次失控下坠，盛予安心里的防线彻底崩塌，他甚至来不及尖叫身子就没了力气，背靠着电梯光滑的内壁滑了下去，他抱着头把自己缩成一团，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电梯往下掉了两层就停住了，但是盛予安感觉不到，他感觉自己一直在下坠，耳边都是嗡嗡得声音，眼前一片漆黑，嗓子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路宸野一下子就察觉出盛予安得异样，跟着蹲下身子，单膝跪地，用双臂紧紧地抱住盛予安颤抖的身体，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脑让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胸膛，双手轻轻拍着他的头和后背进行安抚，盛予安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用手死死的抓着路宸野的衬衣，但是这样并没有让他的恐惧变少，他抖得更加厉害，眼眶里得泪水涌了出来。

　　路宸野左手手臂微微用力，把怀里得人抱的更紧，抚在脑后的右手顺着他的头发，轻轻得地拍了拍，像是在哄小宝宝睡觉一样：“安安，不怕。哥哥在。”

　　这样的安抚让盛予安好受许多，他把头往路宸野地怀里埋得更深了点，此时此刻他无比需要这个怀抱。

　　救援得人员来的很快，电梯卡在了两层中间，他们只能把电梯上面得通风口打开，把安全绳顺着递下来。但是盛予安浑身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根本没有办法顺着绳子爬上去。

　　路宸野拿过绳子绑在盛予安得腰上，然后搀扶着盛予安从自己怀里站起来，先扶着他站定身子，然后自己又蹲了下去，拍了拍自己得肩膀：“踩着我上去。”

　　盛予安迟疑了一下，乖乖照做，盛予安刚被上面得救援人员顺利得拉了上去，想回头看一看还被困在电梯里得路宸野，结果刚一回头电梯再一次发生了下坠，他甚至没来得及看见路宸野的身影眼前就只剩无尽的黑暗，他几乎是嘶吼着喊了一声“哥”，就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他隐隐听到了路宸野的声音，还闻到了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的味道。睁开眼睛，眼前黑黢黢的，他想坐起来去找灯的开关，结果手打翻了床头柜上的杯子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你醒了。”盛予安一下就听了这是路宸野的声音。

　　“你没事吧。”盛予安最后的记忆还是路宸野在下坠的电梯轿厢里，虽然听着声音没有什么异样，但他还是想确定一下，在他如愿以偿地从路宸野嘴里听到自己想要地答案时他接着问道：“为什么不开灯？”

　　这一次路宸野没有立刻回答他，屋子里安静地让他不太舒服，最后是一个陌生地声音开了口：“盛先生，您惊吓过度，眼睛暂时看不到了。”

　　盛予安一时无法接受：“你的意思是我瞎了？”
　　“我们已经为您做了细致地检查，您的眼睛没有器质性地病变，路先生说您童年时经历过电梯事故，应该是心理原因造成的，这种情况一般是暂时的。”

　　“那要多久才能好？”

　　“这个说不好。”

　　盛予安的反应比路宸野想象中镇定，他只是拜托路宸野暂时不要告诉他父母，路宸野一口应下。

　　盛予安实在不喜欢在医院待着，磨了半天终于说服路宸野帮自己办理出院。

　　路宸野亲自送盛予安回的家，盛予安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跟路宸野说声谢谢。

　　“谢什么？”路宸野有点意外，没想到自己还能从盛予安嘴里听见这两个字。

　　“盛氏科技的资料，还有电梯里你让我踩你肩膀上，还有你送我回来，都谢谢你。”盛予安心里其实还想到了路宸野在电梯里抱着自己安慰自己的场面，但是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一幕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故意没提。

　　路宸野双手抱胸站在一边看着盛予安红噗噗的小脸，这还是这个小祖宗回国之后第一次收起张牙舞爪的样子，这么一看还是六年前那个小男孩，没什么变化：“不用谢。”

　　“那你先走吧，我就不送你了。我回卧室躺一会儿。”

　　“这两天我留下来照顾你。”

　　“啊？照顾我？”盛予安被路宸野吓得手足无措，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他觉得经过电梯惊魂之后自己和路宸野的关系算是缓和了点，但是显然还没好到这个份上。

　　“你要是能稳稳当当地从这里走回你地卧室，我就不留下。”

　　盛予安心想这有什么难的，结果刚转身就撞到了茶几的边沿上，他疼的哎呦了一声，尴尬地笑了笑：“意外，意外。”他揉了揉被撞地位置，打起精神伸出两只手一边摸索着一边向前走，以防自己再撞上什么家具，结果脚底下被一团衣服绊了一下，路宸野及时伸手拖了他一把他的屁股才免于跟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路宸野把地上的脏衣服踢到一边，打趣道：“你家这地板还有自助洗衣的功能？”

　　盛予安这才想起来自己这阵子忙的昏天黑地，每天到家倒头就睡，连衣服都是脱了直接扔在地上懒得丢进洗衣机，他请了阿姨每周末来收拾一次，此时此刻家里应该是一片狼藉。

　　盛予安是典型的乱室佳人，以前在纽约的时候赵俊霖不止一次吐槽他，他每次都说自己乱中有序，随性是他生活的态度，但此时一想到是路宸野正在欣赏他的“狗窝”，他一定也硬气不起来：“最近太忙了，家里有点乱。”

　　路宸野扶着盛予安去卧室，一路上的风景更加刺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里养了只哈士奇：“你管这叫有点？”

　　盛予安自知理亏，摸到床就自己钻进了被子，还拽了拽被角盖住了自己半张脸。

　　路宸野看着他像只小猫一样，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他伸手掀开被子，抓住盛予安磕到茶几上的那只脚腕，盛予安一下子坐了起来，下意识想躲，却被路宸野攥着脚腕拽了回来。

　　他轻轻卷盛予安地裤腿，白皙地腿上浮现了一块不大不小地淤青。盛予安从小就是淤青体制，严重地时候碰一下身上就得留下点颜色，医生说他缺维生素，所以在家的时候宋芸舒天天都看着他维生素，后来出了国盛予安自己不怎么在意，慢慢就不吃了。

　　他的腿本来就白，而且腿毛稀疏，比很多女孩子的腿还要漂亮，淤青在腿上显得格外严重。路宸野转身去厨房的冰箱里翻了翻，从冰冻柜里拿了一盒冰激凌放在盛予安地伤口上：“是不是没有好好吃维生素。”

　　路宸野这话说的太平常，平常的让盛予安恍惚了一下，仿佛分隔地球两端的这六年并不曾存在过。

　　盛予安低下了头，连睫毛都往下垂了几分，两只手纠缠在一起扣弄着大拇指的指甲，小声的嘟囔：“不是讨厌我么？”

　　六年前的那个场景他还历历在目，初秋的寒总是猝不及防的入侵身体，那天盛予安有些发烧上了半天课就提前回了家。刚入玄关的时候他就听见路宸野在和一个年轻的女人交谈，这是路宸野第一次把朋友带回家，而且还是个女人，这让处于青春期的盛予安在脑海里展开了无限遐想，虽然知道偷听的行为不太好但是他强烈的好奇心促使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楼梯后。

　　他听到那个女人叹了一口气：“真的要走么？以你的情况出国读书跟浪费时间没有什么区别，是因为盛叔叔不愿意支持你收购那个科技公司么？”

　　“不是。相反，他很看好我的想法，恰恰相反他答应盛氏会全力支持。”

　　那个年轻地女子似乎更不理解：“那是为什么？你前期调研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准备，你现在放弃难道不觉得可惜么？”

　　路宸野端起茶几上的杯子，拿在手里转了一会儿才说：“有点儿。”

　　年轻的女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那你执意要走是因为你弟弟么？”

　　盛予安并没有见过这个女人，还没等他想明白为什么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会突然提到自己时，就听见路宸野说：“嗯。”

　　盛予安一头雾水，想不通怎么扯到了自己的身上，但是那个年轻的女人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转了口风：“离远点也好，看不见的话总会舒服一些。准备去几年？”

　　“不知道，大概不回来了吧。”

　　“你要走去哪儿?”盛予安在听到路宸野说不回来了这四个字的时候瞬间失去了理智，全然不顾还有外人在场，背着还没来得及放下的书房冲到路宸野的面前质问他。

　　路宸野没想到盛予安会在这个时间回来，不确定自己和南希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脸上犹如布满乌云一般阴沉。

　　“盛予安，这与你无关。”

　　盛予安情绪有点激动，抬起一只手指着南希：“无关？那她为什么说是因为我？”

　　“因为你走，但是我去哪儿与你无关。”路宸野向来少言寡语，但是这一次盛予安听出了不同，他感觉路宸野一下变得陌生且遥远。

　　“因为讨厌我所以想离开么？”盛予安嘴唇微微颤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问出口，这个决定让他后悔了六年，因为路宸野几乎没有片刻的迟疑，斩钉截铁地说：“是。因我讨厌你。”眼中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