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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领麦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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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日子总是为了填饱肚子,而过的忙忙碌碌。转眼又过了一年,这一年罗桃九岁了。
永授十年初春,冬季漫山遍野的雪化成了雪水流入田地,蕴养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
今年初一,刘娘子带着两篮子纳彩之礼和刘绍义来罗桃家拜年,顺便订了两人婚事。
篮子里的东西不算贵重,但却是刘家现在能拿出最好的东西,里面有去年秋季的山货,有一匹麻布,两支蜡烛,还有1斗小米。也不知为了这些攒着东西刘娘子想了多少办法。
本来罗大山想让两个孩子早点成婚,但刘娘子觉得罗桃实在年幼,过门后只能以童养媳的身份自居,不利于两家声名。再次拒绝了罗大山的提议。
两家约定刘绍义束发之年的八月初六,前来迎娶罗桃。
不怪罗大山着急,当年只是口头承诺,后来刘绍义母子俩再未提过定亲之事,若他们不想认这门亲事他家也好早点抽身,若不然等村里的风言风语更盛时罗桃的名声就算毁了。
虽然刘家穷,但他正值壮年有他帮忙,不怕他们小两口的日子过不好,更不怕刘绍义欺负罗桃。
何况刘绍义识文断字,就算以后做不得农活,也可以去县城讨份做活,要是刘绍义将来争气,或许他家姑娘就也能做秀才娘子。
罗大山心里还觉得刘绍义有个好处,就是刘绍义人长的不赖,配得上他家小娘子。
如果罗桃知道她爹这么想,她一定要吐血了,在她看来刘绍义的长相并出众,不算高挺的鼻梁与他端正的脸型相得益彰,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不在地里刨食的他顶多不跟村里的男孩一样黑罢了,她还真没觉得刘绍义多好看。
太阳初升,给寒意不减的春天带来一丝暖意。
“二蛋,你不许再去田里了,回头受了冷风,又要生病”。罗桃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站在二蛋的面前,双手叉腰,眉头紧皱。
罗二蛋低着头不敢看她姐,手指也不安的搅动着,“知道了,阿姐,我一定老实的呆在家里待着,哪儿也不去”。接着,他又催促道“你和爹快去县城吧,去晚了,好麦种都被人分完了。”
“小蛋蛋,你再不听话,我就揍你”,罗桃凶巴巴地举起拳头,在二蛋面前晃了晃。
求医回家后,罗桃一改之前不喜二蛋的态度,对他百般照顾,可是二蛋的身体还是如秋后落叶日渐消瘦,不知情的春娘只当女儿长大了,为此还非常开心。只有知道真相的罗大山连连叹气。
那天,罗大山还完驴车顶着风雪回到家,春娘见妆赶紧去灶房煮野菜糊糊,热窝头。罗桃悄悄把她爹叫到面前,“爹我有话对你说”。
罗大山清楚自家女儿看起来乖巧懂事,其实心比家里其他人都硬,都黑,都有主意。瞧她面上一副化不开严寒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果然二蛋还是依然面对着死亡的威胁,就算问了诊,喝了药,他还是难过未来三年。
“桃桃,快来,驴车这就走了。”村口的二丫扯着嗓子叫她。
听到声音的罗桃也来不及再教训二蛋,对屋内的春娘就喊“娘,您看着点二蛋,别让他乱跑。”
春娘望着女儿风风火火远去的背影,又看着被他阿姐吓唬完的儿子,感到欣慰。她慢慢挪过去把儿子扶起来,拍去他身上的尘土。轻轻扶着自己的大肚子坐在门槛上。
“二蛋,你已经长大了,是个大孩子了,不能再任性”。春娘温柔的抚摸着隆起的小腹“娘怀小弟弟,你爹和阿姐又去了县城领麦种,现在家里就你一个男子汉,你要保护我和小弟弟,知道吗?”
二蛋其实知道自己错了,他知道自己身子弱,爹要做农活,娘怀了小弟弟后姐姐就开始操劳家里所有的事。
可都怪大狗,非拉着他去田里。现在大狗被阿姐揍了一顿,一个月内都不敢来找他玩,活该。
在罗二蛋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道“娘,我错了。”又抬起黄里透紫的脸坚定的说,“我会听姐姐话,也一定会保护你和小弟弟。”
乡间土路上充满着沟壑不平,四周的植被都还窝在地里不肯露头,徒留去年冻死的草木,一整个荒凉无际。一辆驴车走在路上,虽然车把式已经把驴赶的很慢了,但车上还是一颠一颠,颠的罗桃满脑子只想恶心。
驴车虽然很颠,但挡不住车把式八卦的心,因为自从罗桃孤身背弟外出寻医后,她算是在这十里八村出了名了。谁人不知道罗村长家有个孝顺女儿。
车把式打破沉默道“大山哥,今年麦种什么时候发下来啊”。
听闻,罗大山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团道“这不就是去取麦种吗,只是索隆线上又打起来了,也不知道影不影响今日麦种发放”。
车把式一听这话也落寞了,老百姓最怕的就是天灾人祸了,可恰恰这些东西凭老百姓的力量根本改变不了。他宽慰道“其实也不用担心,西边打了四个月了,不也没打进来?更何况边防站距离我们这还是有点距离的。”
罗大山叹气到“话虽如此,但……”
车把式见氛围被自己搅成了这个模样,转移话题道“大山哥,这是你闺女,长的真俊。”
罗桃对着车把式笑也不说话,她对自己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她的模样八分像春娘,两分像罗大山,两人都不是美人,她又怎会突然变异。
她一张脸上除了眼睛大而圆,剩下的再无半分出彩颜色,就算是眼睛大也被一身黑皮遮了个七七八八。
见车把式恭维她爹,罗桃并不意外,他就是和她爹签了借驴契约的人。无非怕她爹给他小舅子穿小鞋。
车把式妻子是罗家村人,罗桃还要叫她六嬢嬢,人虽泼辣但是有手腕帮助夫君成为邻村的有名富庶人家,方圆十里就他家有大型家畜。不过这人就是溺爱他弟弟。
当时签契,车把式是瞒着六嬢嬢的,他本算着是罗大山进索隆线后,人或许能出来,但驴子是绝计回不来的,那群当兵的见肉还能撒嘴。回来后他们一家无处可去,只能求车把式缓些日子再让她们一家人搬走。等到那时车把式就可以迫使罗大山退下村长的位置,让他小舅子当上村长。
哪里料到,罗大山不仅把驴子还回来了,还多付了10文铜钱,把知情后的六嬢嬢气了个半死,她是宠她弟弟,觉得他千好万好可没想过让他做一官半职的。罗家村是这莱山县有名穷村,谁都不愿意接手毕竟做好了人不会夸,做差了那还不被人的吐沫星子淹死。
所以罗大山来送钱的时候,她是说什么都不肯要的,奈何罗大山坚持。六嬢嬢拗不过他留他过了一夜,第二天又叫车把式把罗大山送到村口。
车把式回家后被妻子骂了一通还不服气,他也是为了他小舅子。“你懂个屁,罗大山虽然没把罗家村拉出泥潭,但是他也算是为村子尽心尽力了,不管是前年天灾去县里求人,还是带着人进城找活计。他的名声都是好的。你把他逼上绝路,我们一家能得好”?
虽然六嬢嬢觉得这件事车把式做的不地道,但罗大山与春娘可没这么想一头驴怎么也是佃户人家的大部分家产,如果真出了问题他们也是赔不起的,届时也唯有贩卖田地。
没成想罗桃没进索隆线还在路上有了奇遇,医者赠送的棉衣棉鞋都是用新棉花做的,尺寸也是大人的尺寸。所以不愁卖。卖了之后还完借驴车的钱,还给春娘买了把新菜刀,因为那把旧菜刀不知道被谁偷走了。剩下的几枚铜钱又给两个孩子买了几个糖块。
车把式见没人回话有点尴尬。又挑起话头道“这是刘公子吧,听说在县里书肆做事,以后是要做秀才老爷的,岂不是罗姑娘以后要做秀才娘子了。”
罗大山也清楚车把式的小心思,他都透露过借驴画契本就应该,可车把式还是侧面奉承,让他十分无奈。
可这次车把式的奉承话奉承到罗大山的心里,忧愁拧紧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是啊,后年的这个时候就要办喜事了,到时候来喝杯喜酒,沾沾喜气。”
车把式大笑道“哈哈哈……,到好日子的时候您知会一声,我给包个大红包。”
刘绍义抬眼望去,见罗桃梳着一条松散的大麻花辫,头发略显枯黄,显得她身上穿着一件打满了破烂补丁的麻衣,衣角处还挂着几根未扯尽的草屑,她的双脚满了颜色不统一的伤痕,那是长期穿着用粗糙麻线编织的鞋子,在崎岖不平的路上行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磨损出的痕迹。
他又想起书肆里的张小姐,又看着眼前的罗桃,刘绍义两者相较。无异议,如果把张小姐比作是书桌的书,那罗桃就是垫桌子的大石头。
如今的他已然忘记这份书肆活计也是罗大山托人找来的。
两人成亲在即,刘绍义虽然家穷,但是成亲的嚼用不可能都让罗大山出,为此春娘可愁了几天没睡好觉。
后来还是刘绍义上门来,请罗大山在城里找个事做。不拘做什么,只要有工钱拿就行。
罗大山见刘绍义如此懂事,花钱托县城友人找个活计,还特地嘱咐道“”找个能看书或写字的地方活”。因为今年刘绍义要参加院试。
友人得知后笑道“大山你这岳丈做的也太尽心竭力了”。
正好当时县里的墨香书肆在招打杂活计。当即就把刘绍义介绍了过去。
刘绍义在书斋做事已有数月,书斋的老板对他颇为赏识,时常夸赞他不仅相貌堂堂,更难得的是才华横溢,将来若要考取功名也未尝不可得。
可刘绍义总过不了世间的道德谴责,一边他想与罗桃退亲,一边又不愿意背负骂名。
如此纠结,反倒让刘绍义的精神日渐消沉。而这一切,都被细心的刘娘子看在眼里。
知子莫若母,刘娘子一眼便看穿了刘绍义的心思,她语气坚定地对刘绍义说:“儿啊,若你真要做出薄情寡义之事,我宁可去投河自尽,也决不听世间人骂我养出个薄情寡义的儿子!”
刘绍义一听这话,吓得连忙解释道:“娘,我还没……”。
刘娘子却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世间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你与罗桃定亲以来罗家帮我们多少你不是不知道。你若想娶张小姐,张家又要在身上拿些什么”。
刘娘子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刘绍义的心上。是啊,他身无长物,又无功名,张家凭什么看上我,长的英俊吗?
见儿子失神刘娘子心疼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儿啊,我们刘家可就你这一根独苗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墨香书肆张掌柜唯有张小姐这一个孩子,莫不是让我入赘。
入赘在大烨朝可是被戳脊梁骨的存在,多少人宁愿一辈子挨饿受冻,做孤寡鳏夫也不做入赘婿。
一想到入赘,刘绍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在大烨朝,入赘被视为一种极大的屈辱,是会被世人戳脊梁骨、唾弃不齿的存在。多少人宁愿一辈子忍受饥饿与寒冷,宁愿孤独终老,也绝不愿意走上入赘这条路。
刘绍义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抗拒之意。他深知,一旦入了张家之门,便意味着要放弃自己的姓氏、尊严和未来,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比杀了他还难受。
车把式在前面赶车,罗桃坐在罗大山对面,虽然每次都总装作不经意间扫过她爹,实际眼神一直在瞄刘绍义。
罗大山自认为明白女儿的小心思,一直在和车把式东家扯西家聊,把空间留给两人
刘绍义知道罗桃在偷瞄自己,可他却不知该怎么回应罗桃。
一路无聊的罗桃偷瞄刘绍义的表情精彩,他一会皱眉,一会抿嘴,一会又叹气。
罗大山虽然一直在和车把式说话,但注意力一直没离开刘绍义和罗桃。
看到刘绍义不开心的模样,以为他在城里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毕竟城里人的眼睛总长在脑袋顶上。最看不起村里人。
自以为猜对的罗大山夹着声音对刘绍义温柔道,“绍义啊,虽然有时候路上会有硌脚的石子,但只要两人手牵手走就一定能走下去。
罗桃听到她爹说的话,打了个哆嗦,她还没听过罗大山如此温柔,不,恶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