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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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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桃归家之时,恰逢罗大山正挥舞着锋利的斧头,一下又一下地劈向木头,木屑四溅。她疑惑地唤道:“爹,你这是在忙活些什么呢?”
你这是在忙活什么呢?”罗大山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转身望向女儿,解释道:“我打算把院子前的空地圈起来,重新围上篱笆。”
罗家村地处偏远,西临索隆线,常有士兵出没。前些日子,这些士兵以物换粮,实则如同掠夺。他们离开后,留给罗桃家的仅是一些无用的东西。
罗桃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说道:“哦,那可得围得结实点,别让那些没心肝的畜牲把咱们的鸡叼走了。”
尽管罗桃家看起来比村里其他人家好很多,可耐不住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现在家里最贵的东西就是那两只鸡了。她弟弟有病,阿嬷年纪大耳朵又聋了。又要时不时地接济刘绍义,让不富裕的家庭更加拮据。
前年,一场灾荒席卷了整个村庄,田地里的粮食收成不佳,罗二蛋因身体虚弱,差点没能挺过那个的冬天。担忧的大山娘,用她仅剩的银耳坠换了三只鸡,希望能给二蛋补补身体。
今年的情况虽然比前年好了些,大部分家里都能有点吃食,但世间总有那些见不得别人好的人。两天前的半夜,有人偷偷摸到罗桃家,药死了一只鸡。大山娘气得在门前骂了一天。
罗大山听说此事后,便去东边的大山上砍了一棵小树,准备围篱笆。他望着女儿恶狠狠的表情,觉得她与妻子生气时简直一模一样,于是笑道:“行,我一定把篱笆弄得十分牢固,什么畜牲也别想进来。”
罗桃见父亲答应后,说:“我去给鸡找些吃食,晚饭前会回来。”
望着女儿罗桃渐渐远去的背影,罗大山心中思绪万千,他冲屋里喊道:“春娘,你出来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春娘闻言走出,脸上带着几分担忧:“这样行吗?”
罗大山见妻子面露犹豫,语气坚定地说道:“怎么不行?刘秀才当年走的时候,明确说了只要桃桃年满十二岁就嫁到刘家去,他们家承诺会好好对待桃桃。这些年,我们一家人才会拼尽全力,从牙缝里省出吃食来接济刘绍义母子俩。现在日子不好过,早点让桃桃过门怎么不好了。”
春娘的眉头紧锁,她虽然重男轻女,但却绝不是不喜欢罗桃,无奈道:“可桃桃才八岁,如何能嫁人。”
虽然在家春娘对孩子说一不二,罗大山也尊重她。但家里拿主意的还是罗大山,如果罗大山真的执意让罗桃现在嫁人,她也无力反抗。
见春娘只是担忧罗桃的年龄问题,罗大山解释道:“我并非要让桃桃现在就成亲,只是想先把这门亲事确定下来,过个明路。不然等刘绍义长大后有了自己的主意,万一不认这门亲事,那我们就真的鸡飞蛋打了。”
春娘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村里人都知道罗桃和刘绍义有婚约,但口头上的约定总是没有书面上的来得可靠。她思忖片刻后,点头道:“好,明日我去刘娘子家商量一下,看看她那边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春娘就去刘家逮刘娘子了,不然非得等到傍晚才能见到她的面。
刘家没个壮劳力,虽然有罗家的接济,但也只能勉强保证她们娘俩不被饿死。若想要改善伙食或是添置些物品,就得靠她们自己想办法了。
现在情况算不错了,前些年她还要供养刘绍义去学堂,不仅束脩是一笔大费用,还要住宿。那几年累得刘娘子都累弯了腰,和春娘站一起像是两个辈分的人。
那晚刘娘子冲着刘绍义哭红了眼:“儿啊!不是娘不想供你去学,是娘实在没办法了。你爹临终之际花光了家里的全部积蓄,为了你上学,我又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你看娘的这双手”。
那是一双充满劳累的手,她的手掌布满粗糙的老茧,指关节因长年累月的劳作而变得粗大,皮肤上新伤叠旧伤了。是日又逢冬季,冻疮伤痕肿胀。
刘绍义不忍再看,把头扭到一边,擦擦眼泪:“娘,学堂先生夸我是可塑之才,参加三年后的院试很有可能成为秀才,所以免了我的大半束脩”。
刘娘子何尝不知儿子是想去学堂的,可她是在没有办法了,能赚钱的法子都用过了,每日早出晚归可终归是杯水车薪,于是她擦擦眼泪装作惊讶道:“真的!那样就好那样就好”。
可前面的灾荒让学堂也步履艰难,刘娘子再也无法供应刘绍义的开支。最后他还是辍了学。
刘绍义辍学后,谨记学堂先生教嘱每日抱着他的那些书时时温习。
春娘挎着篮子,搓着手哈着气来到刘家时,正巧碰上刘娘子要锁门出去。见春娘来了,刘娘子连忙开门,热情招呼道:“夫人来了,快请进,请进。”
每每听到刘娘子喊村长夫人总让春娘起一身恶寒,想起从前当丫鬟时被那些贵妇人磋磨的日子。她不止一次地跟刘娘子说不要叫自己夫人,刘娘子总是不听。继而,春娘也就随她叫了,之后没有事关罗桃她是决计不会去刘家的。
春娘被请进刘家后,发现屋里异常亮堂,与外面的光线几乎无异,这让她有些不习惯。深秋时节,为了保暖,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屋内通常昏暗,但刘家却是个例外。
抬头一看,春娘发现屋顶上有几处茅草缺失,导致天光能够直接照进屋内。
“绍义,这般用功,将来必然能出人头地”。春娘的话似是恭维似是真心实意。
刘娘子将热水递给春娘,得意道“我儿最是用功”。
此时,刘绍义起身喊道:“春姨。”
刘娘子道:“你快去村东山上捡些山楂、栗子回来吧。”说着,也不给刘绍义多说话的机会,递给他篮子就打发他出门了。
刘娘子见春娘前来就知道,她打的什么注意,毕竟照春娘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就知道她肯定是为她桃姐儿来的。
“快,快坐”,刘娘子十分热情。
两人坐到炕上后,刘娘子拿来在山上摘的柿子、核桃。这倒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季节,东山漫山遍野的野果,春娘家里也有不少。
春娘在心里盘算从昨晚就开始想的措辞,正要开口,就听刘娘子说到:“这几日你不来,我就要上门打扰了,我们家的婚事这几天就定下来吧!”
这话令春娘十分惊讶,但惊讶过后更多的是欢喜,毕竟定亲这种事男方来说才合礼,这才是罗大山叫春娘上门定亲时的犹豫的原因之一。
“两个孩子不小了,绍义他爹临终前说的是桃桃十二就两人就成亲,可这几年光景不好,我们大可以改成绍义十二岁结亲”。
春娘顺坡下驴又假装推辞:“两个孩子太小,还是再等等吧!”
刘娘子抿了口水又道:“本来前两天,我就想上门去,可是后来又想想绍义现在身无长物,若是上门求娶,恐委屈了桃姐儿。所以啊,我就想等到绍义参加院试后,再去您家定亲,要是我儿能中秀才,到时再去贵家求娶,也是对桃姐儿的重视”。刘娘子不愧是秀才娘子,这话说的不但里子面子全有了。也说到春娘心窝里了。
话到此处,刘娘子又道“夫人,您今日前来有何事”。
“哦,瞧我这记性”说着春娘还往头上拍了拍:“这不桃她爹今日从城里回来了,让我给你家捎点东西”。
春娘轻轻一拍额头,笑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正事儿。这不,桃她爹今日从城里回来了,特地让我给你家捎点东西。”说着,春娘将手中的篮子提到炕桌上,篮子鼓鼓囊囊的,上面还细心地盖了一层麻布。
春娘得到自己想要的承诺,于是又说:“桃她爹,索性今日无事,一会我让他来给你家补补屋顶上的茅草”。
刘娘子看看屋顶的窟窿,眼睛接着就红了,天知道这几日降温她家有多难捱,茅草她弄够了,没人补,刘绍义和她不会补。她家今年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又怎会请人做工,以前都是罗大山给她家修理,前年他进城后就没人在管了。如今听到春娘要罗大山来修缮屋顶,怎能不让我热泪盈眶。
见目的达成,春娘又和刘娘子说了会话,两人都不是东家长西家短的性格,你来我往但也相处融洽。
“娘,回来了。”罗二蛋一眼就看到了刚进门的春娘,兴奋地冲过去,抱着她的腿。
春娘笑着把二蛋抱起来,地问道:“你爹跟你阿姐呢?”
罗二蛋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委屈地说道:“爹和阿姐去东山了,都不带我。”说着,还用手抹了抹眼泪。
大山娘手里拿着一串串穿好的柿饼,从屋里踱步而出,小心翼翼的晾在院子里。晾干后的柿饼在冬季也算是不错的吃食。
“娘。”
尽管大山娘的听力已不如从前敏锐,但她对春娘的声音却异常敏感,只要被她挑出错。没有两天家里别想消停
此时,大山娘一边挂着柿子,一边回应道:“桃子和大山进山去了,说是要找些食物回来,午饭时分应该就能到家。”
“嗯。”春娘简短地应了一声。
婆媳俩相看两厌,一天的对话就此结束。
二蛋非常有眼色,见娘和阿嬷凑在一起,也不撒娇了。
巳时未至,罗桃已提前归来。
院中,罗二蛋正自得其乐用木棍在地上画着圆圈,听见脚步声,他朝屋里喊道:“娘,姐姐回来了!”
春娘闻声,手上还沾着未完全揉匀的窝窝头糊糊,便匆匆走出厨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爹呢?”
罗桃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羞涩地低垂着头,细声细气地说道:“我上山不久,………………爹说午时回来”。
尽管罗桃说话声音非常小,但春娘还是听明白了,刘绍义上山后,比罗桃小的孩子都起哄。
罗桃年幼且脸皮薄,没过多久便对她爹说想要回家。
“既然回来,你就去帮你阿嬷穿柿饼,晒山货去”。
罗桃立马跑进屋里,抱着阿嬷就说,“阿嬷~”。
大山娘见自家孙女往自己怀里蹭,问道:“怎么了”?
罗桃趴在老人耳畔,倾诉着内心的思绪。大山娘没跟她爹娘一样笑话她,反而感慨道:“我的小赔钱货终于长大了。”她继续说道:“人生在世乞讨生活本就艰难,奔劳一天为口饭吃,哪有心情听那些臭话”。
大山娘刻薄,家里村里没几个人能受得了她的脾气。反而罗桃很喜欢她。
大山娘回想起罗桃刚出生的时候,生出来还没个巴掌大,人人都说她养不活了。她不信邪,每日往返十数里去山上拜山神。后来罗桃养活了,但春娘奶水又不够。一辈子没弯过头的老人,竟一家一户地去求刚生孩子的妇人,给她年幼的孙女一口奶吃。
她放下刚穿成的柿子,伸出那双在岁月中布满皱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罗桃的头。那双手的动作虽然缓慢而布满粗糙的厚茧。她说道:“赔钱货什么都好,就是对情感感知太深。所以要万事心中过,不然一颗心会被伤得七七八八
大山娘刻薄,家里村里没几个人能受得了她的脾气,反而罗桃很喜欢她。大山娘回想起罗桃刚出生的时候,生出来还没个巴掌啊,人人都说她养不活了,她不信邪,每日往返十数里去山上拜山神,后来罗桃养活了,春娘奶又不够,一辈子没弯过头的老人,一家一户的求刚出生的妇人给她年幼的孙女一口奶吃。
她放下刚穿成的柿子,伸出那双历经沧桑、布满皱纹与厚茧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罗桃的头发。尽管动作缓慢手掌粗糙。却抚慰了罗桃心:“赔钱货什么都好,就是对情感感知太深,所以要万事心中过,不然一颗心会被伤得七七八八”。
年少时的罗桃并没有完全理解阿嬷的话语深意,她只觉得阿嬷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虽然磨人,但抚摸在头上却异常舒服。
午时,罗大山背着满载而归的背篓回家。
罗桃正蹲在院子里,晒柿子,她抬头一眼便瞧见了爹的身影。趁着二蛋还在地上用树枝画圈玩耍,罗桃连忙冲屋里喊道:“爹回来了!”
姐弟两人总是因为这类小事暗暗较劲。
春娘听到后,从灶房出来,手机还拿着三个粗粮与野菜窝头递给罗大山,没等他疑惑,往下拉他的肩膀,然后朝他耳边说了修补屋顶的事
“爹”。罗桃惊讶着闪着晶晶眼。
“嘘,别说话,我特意没让村里人看到”。罗大山轻声叮嘱。
两个孩子十分上道,学着罗大山的样子“嘘”。
不是罗大山藏着掖着,是这个时节在山外围的野物都往山里走了。往山里走不仅容易迷失方向,还有熊,蛇那些危险因素。
春娘的目光刚落在背篓里的野兔上,眉头便微微皱起,似乎有责怪之意即将溢出。春娘突然感到一个拥抱,罗大山紧紧地抱住了她。
罗大山的臂膀结实而有力,他的手掌宽厚,指节因长年累月的劳作而略显粗糙,让她感到异常踏实。“孩他娘,我错了”。
罗大山走后,春娘又拿出一个窝头递给二蛋。
罗桃在一旁翻山货并没有意外,农家吃食就是一天两顿,今天春娘蒸了一锅窝头,大概是罗大山要去干活了。罗二蛋能得一个也是因为他是体弱又是个男孩。
二蛋摇摇头表示不要,“现在吃了,晚上吃不了兔兔”。
“小滑头”,虽然二蛋说不要春娘还是把窝头塞到他怀里。
罗二蛋拿着窝头颠颠的跑到罗桃身边:“姐,窝头我吃不了,分你一半”。
罗桃斜眼瞧着冒着热气的窝头,说是不馋那是不可能的,从前她抢过二蛋的吃食,被春娘拿着晒干的柳条追着满村打。打了几次罗桃就怕了,再也不敢抢二蛋吃食。
罗二蛋掰开窝头递给罗桃,罗桃冲屋里瞧,见他娘没注意它们俩,拿起窝头就往嘴里塞。一边嚼一边说:“小蛋蛋,你给我吃食,我三天之内都不会打你了”。
罗二蛋点着头,回他的地盘画圈圈了。
春娘虽然溺爱二蛋,但不是不讲理的人。罗桃揍罗二蛋只要不用狠劲,她都不干预。罗桃摸准了春娘脾性,所以揍二蛋时都会寻个正当理由。
罗二蛋为了少挨揍,吃什么都会尽量分他姐下半。但如果遇到反季节的柿饼就算挨顿揍,他也不会分他姐。而那时春娘也会给罗桃一个。
夜半时分,刘绍义挎着一篮子山货也回家了,本以为要摸黑吃饭了,没成想家里闪烁着一抹烛火。
“娘,家里怎么……”。刘绍义家里穷的叮当响。哪里有多余的钱财去买灯油这种消耗品。
“先来吃饭,剩下的等会再说”。
刘娘子往刘绍义碗里夹菜后,徐徐说道,“你知你春姨今日来做什么”?
一天没吃主食的刘绍义扒拉一口豆饭,含糊不清道:“我大约能猜到”。
刘娘子放下碗筷正视的同他说:“娘,过几天就去城里求个日子”。见刘绍义迟疑,眉毛微微皱起又道,“儿,不愿意”。
刘绍义反驳“没有”,后又声音渐渐消沉“只是我对桃桃,不知是否真的喜欢”。
“不管你喜不喜欢这是你爹的遗诺,我们都要遵守。更何况,前年若没有罗家,我们母子俩就留在那个冬天了。你读书娘支持,但你若学书里的那些背信弃义,别怪娘不认你这个儿子”。这是自刘秀才走后,刘娘子第一次对儿子疾言厉色。
刘绍义没料到他娘会训斥他,委屈道“娘~”。
刘娘子叹息道,“这门亲事是你爹为我们娘俩求来的。罗桃于我们家是救命之恩,我们不能做那良心狗肺之辈啊”。